明末不求生 第587节
耿仲明暗示道:“五六百人不能控制北京,但这些人都是京城的生面孔,又都不是满洲人。如果睿王打算趁机发难,这些人手岂不是最适合用来偷袭肃王府的吗?”
“这怎么可能!”
豪格大笑了起来,大清国有议政制度,诸王贝勒们都可以在议政会议上确保自己的利益,这比起明朝的制度高明了多少?就是因此,大清国的权力斗争总能维持在一个斗而不破的局面。
过去皇太极和阿敏的斗争是如此,后来皇太极和多尔衮的斗争也是如此,那么到了今天,豪格当然也相信自己和多尔衮的斗争同样将是斗而不破。直接派一些生面孔的汉人偷袭肃王府?这不是满洲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议政会议代表着诸王贝勒们古来相传的贵族权力,这是满洲祖制,是祖宗大法,多尔衮怎么可能敢于践踏满洲贵族传统,直接撕破脸,破坏大清多少年来的祖宗规矩呢?
可是耿仲明接连又说出了许多证据,他说孔有德带来的许多兵马已经京师武库中取走了许多枪炮,这难道不是要在北京城大动干戈的一种预兆吗?
在耿仲明的连连劝说下,豪格这才有些意动。但他还不敢确信多尔衮会如此大胆,因此决定先联络一下同属于正蓝旗的博和托等人,没想到才将博和托等正蓝旗的要人叫来肃王府,便有与豪格交好的镶黄旗士兵赶来禀报情况,说是有人发现了武库中火药失窃的情况。
豪格终于大为震动了起来,他倏然站起,仿佛是觉得太过不可思议,喃喃自语道: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除非他疯了,否则多尔衮不可能这样大胆啊!代善、济尔哈朗,他们都不管管的吗?对,本王应该去找代善和济尔哈朗,他们不会允许睿党这样妄自任为的!”
耿仲明急切劝道:“王爷,睿党敢于行此险策,一定是获得了其他诸王贝勒的支持。否则多尔衮怎么敢这样的大胆?他不是疯了,他是有恃无恐。”
博和托则冷静地说:“我觉得这件事情有许多蹊跷之处,睿党如果得到了那么多的支持,直接在议政会议上发难不就好了?找孔有德组织一群亡命徒闹事?这是大清国从来未有之事。”
耿仲明则说:“多尔衮即便再怎么样狂妄,肃王毕竟是皇亲贵胄,是朝廷的辅政亲王。睿党亲自下手,一定会遭致许多非议之声,因此多尔衮才要从外地调来一群汉兵来做此大事吧?”
豪格心中有些发慌,他虽然平素以勇士形象著名于满洲人中。但他的勇敢只是战场上的勇敢,绝不是政治斗争中的勇敢,面对睿党深不见底的阴谋和手腕,豪格总算是感受到了什么叫恐惧。
他心中燥乱非常,不知道该如何行事,博和托多番劝说他要么去找济尔哈朗和代善寻求保护,要么就直接躲进皇宫里面,一定能够避开祸事。
可是耿仲明却强烈反对,耿仲明做出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五体投地在地板上哭诉道:
“王爷啊,睿党敢于如此冒险,一定是有恃无恐。京师兵马估计都已经倒向睿党,王爷去皇宫或者去找代善,岂不都是自投罗网吗?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离开京师,赶回济南,只有在两黄旗和正蓝旗大军的保护下,王爷才是最安全的。”
第658章 自取灭亡
当豪格正在犹豫之中的时候,睿党又为他的动摇添了一把火。翌日清晨就有肃王府相熟的宫中侍卫传递出了消息,说是在豪格回京前的这段时间里,多尔衮已经多次召集诸王贝勒举行了议政会议,可是不管是代善还是济尔哈朗,这两位资历极深的满洲宗室元老,都没有透露一丝半毫的消息给豪格。
豪格心中的不安感自此已经达到顶峰,博和托虽然强烈要求肃王留在京师再仔细观察局势,但一贯以勇敢闻名的肃王,却在此时露出了胆怯的模样。
他望着紫禁城的方向,居然怯怯地说:“待本王去山东领回兵马以后,再和多尔衮算总账,岂不是更好?”
豪格固然是一位英勇绝伦的骁将,可是优柔寡断的他在争夺皇权的过程里却严重缺乏豪气和勇气,也缺乏统筹大局的魄力和控制局势的韬略。
这同豪格的身份、豪格的名字,又是何等的不相称呢!
博和托对肃王的做法倍感失望,但他依旧认为睿党如果真的将有大举,豪格也不应该赶回山东领兵勤王清君侧。因为满洲人丁稀少,兵马有限,内部团结高于一切,如果满洲内部的权力斗争,竟然发展到了过去所未有的兵戎相见的这等地步,那么不消说,济尔哈朗、代善等满洲宗室中的中立派、保守派,势必将会彻底倒向多尔衮的一方。
耿仲明却说:“宫中多番召集议政会议,如非有侍卫相告,则肃王竟然完全不知道相关的情况。这已经说明郑亲王、礼亲王已经彻底倒向睿党,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耿仲明只是一个汉人,在满洲宗室内部的权力斗争中,本来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可是因为豪格也相信了多尔衮将启用三顺王兵马来暗杀自己的消息,所以居然对于耿仲明的消息渠道认为十分可信,使这个本来无甚地位的汉人民王,在肃党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其余亲近两黄旗和豪格本人的满洲有力宗室,尚有许多人。可是现在的问题在于,由于昭和帝福临已经继位,作为八旗中最强势力的两黄旗,大多满足于福临做皇帝,而缺失了对于多尔衮的警惕性,也过分减少了对于豪格的支持度。
特别是陕西之胜和山东之败的对比,更加凸显出了不仅仅是在政治和谋略上,即便是在沙场征战上,作为后辈的豪格,也远远不如多尔衮。
人心向背,正在逐渐发酵。豪格回到北京以后,肃党的消息如此闭塞,绝非是其来无自的,而正是说明了原本支持肃党的两黄旗人马,正在逐渐转换他们的立场和阵营。
此时此刻,能给予豪格安全感的,只剩下了昭和帝福临的母亲圣母皇太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了。
博和托也认为在危险的时刻,获取太后的保护和支持,或将成为肃党翻盘的关键一着。最起码,如果有了太后的保护,睿党应当是不至于、也不敢于使用武力暗杀的方式来谋害肃王。
可是不等豪格派人入宫联络太后,宫中内官却就先一步赶到了肃王府。事情的发展之快,种种变化都让博和托心中大受震动,感到豪格已经完全坠入睿党画中,恐怕是无能为之了。
果然,宫中内官带来的圣旨,是要召豪格入宫面圣。可是经过耿仲明恐吓以后的豪格,自己又确实从各个渠道获取了不少睿党将对他个人人身安全不利的消息后,如何敢于在这种时候入宫呢?
或许此时在宫门处,多尔衮已经布置好了天罗地网的杀阵,将要重演铁失杀害元英宗的南坡之变吗?
豪格犹豫再三,关键的时间正在不断流逝着,在门外等候的宫中内官也越发不耐烦了起来。肃王府上本有一座西洋自鸣钟,钟表一声一声地预示着时间在流动,豪格终于一手按在御赐的佩刀上,挺身而立说:
“我们立即出京!去山东!”
博和托顿时感到头颅失血,两眼发晕,豪格的行事怎么会如此儿戏?这时候离开京师,岂不正是太阿倒持、授人以柄了吗?
最糟糕的情况,更可能导致八旗的分裂和内战。
博和托是阿巴泰的儿子,他几次和李来亨交手,知道大顺兵马的强悍厉害。获鹿战胜以后,清廷上下到处都洋溢着一种屡胜而骄的氛围,特别是在多尔衮轻松收取西北以后,朝堂之上、八旗之中的轻敌气氛更是强烈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可是博和托却知道,获鹿一战,李来亨的楚闯兵马并没有全部参战。大顺军的兵力尚有相当保留,清军即便看似夺取了西北大片土地,可是实际上却没有斩杀什么有名的顺军大将,也没有歼灭成建制的顺军部队,所谓陕西大捷,不过是空得一块投入比产出更多的灾区而已。
闯贼实力犹存……这一点是清廷上下许多人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包括英王阿济格、豫王多铎在内的许多人,分明是以为获鹿大战以后,就算是彻底打败了闯贼,根本没有想到获鹿大战只是顺清战争的开始,而非是结束。
博和托想到自己那尚被圈禁的父亲阿巴泰,心中下定决心。他有责任恢复家族的荣耀和名誉,更有责任维护大清的团结。
博和托看着豪格的眼神渐渐冷淡了起来,也不再出言劝阻,反而说:
“王爷若欲离京,我们就必须立即赶赴通州,再乘船前往临清或济南。时不我待,必须立即行动。”
耿仲明也说:“对!必须立即行动!”
豪格大为意动,他想想自己回京没有多长的时间,本来也没有多少的牵挂,居然决定不去理会正在门外等候的宫中内官,而是直接带上少量亲随和侍从从王府后门离开,直接乘马狂奔向北京城门而去。
早就监视好肃王府的正白旗侍卫立即将消息送去睿王府,此时多尔衮正同清廷的大学士范文程、明廷的大学士冯铨一同喝茶,他接到豪格突然离京的消息后,毫不惊讶地笑道:
“豪格怯懦至此,他出京以后,再不能成事了,只需要一个官差就可以将他锁拿幽禁。”
范文程本是皇太极的腹心股肱之臣,却在豪格山东败北、多尔衮西北大胜以后,以极快的速度改换了门庭。他毫不掩饰自己及时投靠睿党的得意之色,奉承道:
“睿王当进位为真正的摄政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