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不求生 第598节
叶臣攻打了太原数次,每次却都是短则攻城六七日,长则攻城亦不过半月而已。这样短的时间,臣实在看不出清军真的有必破太原方返的打算。”
方以仁如今贵为大顺的平章政事和天佑殿大学士,成日忙于总筹六政府的部务,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在李来亨身边参谋赞画。原本帮助李来亨协理军务的顾君恩,也因为现在出任兵政府尚书和参军院总裁的职责,工作繁忙的很。
不然这两人,当很快就能指出清军的战略用意所在。
跟在李来亨身旁的一名参军院参谋周昌,他年龄极轻,看起来还是个少年,但是头脑活络,战功也不少,只是性格显得还不是很稳重。
周昌就抢话说:
“清军如此攻打太原,用意不问自明,还是想吸引大顺军到太原和他们决战吧!”
李来亨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命周昌退下去,他自己又说道:
“清军的战略态势,虽然这段时间做了一些调整,不再像之前那样是两个拳头分隔千里,一个在陕西,一个在山东,左右开弓、露出胸膛的打人。
但是他们在山西和河北的兵力依旧不够充足,如果兵力更充足一些的话,我想多尔衮是不会介意先攻下位置那么重要的太原的。
不过事实可能也和周昌推断的接近,多尔衮依旧存有在山西中部、河北中部和大顺军决战的希望。
只是我们又不会那么蠢,跑到那样一个不利于大顺军发挥人力物力优势的地方去进行会战。清军除了粮荒的威胁,等不到我们的主动出击以后,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冒险南下到黄河这里决战了。”
刘体纯哈欠哈欠地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后,也赞同李来亨的观点:
“晋王说的真对,臣也以为是如此。不过晋王是否想过,清军如果南下黄河与我军决战,势必会先拔除侧后方向的太原城吧?咱们要不要将姜瓖和陈永福撤出太原呢?”
李来亨却以为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大顺军没有了必须放弃太原的条件。他走到长墙最前方,双手按在墙垛上,望着黄河和太行山交融在一起的那个方向,看看雄伟浩荡的山与河,从容不迫地说:
“过去孤曾经提议将太原守军撤到冷泉口去,那是考虑到清军势大,太原孤悬于外的不利情形。但是现在看来,从陈子龙和张家玉自北京带来的情报来看,清军的粮荒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如今时间都已经到十一月下旬了,清军到现在也没有组织起对太原的大规模攻势,这既是因为多尔衮不愿全撤陕西、山东之兵,依旧很大程度上保留了两个拳头打人的态势,另外的因素也是因为太原乃是一座雄城,即便没有援军,清军恐怕一个月的时间,也未必能够破城。
一旦时间耽误超过两个月,黄河封冻的时间窗口,大概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时间了。到时候多尔衮即便攻占了太原,也没有能力再继续突破黄河一线了,清军依旧将要被活活饿死。”
袁宗第这时候才赞同说:
“从多尔衮立刻陕西、返回北京,一直到现在为止,看来睿酋是忙于整合北廷,忙于镇压那些不服从于他的臣子,没有时间进攻太原。等到现在他完成了清军的整合,可是时间却已经到了黄河封冻的节骨眼上,他是不敢于放弃这一时间窗口的。”
李来亨放声笑道:“我笑豪格无谋,多尔衮少智,其实即便是这样说,清军也不是完全没有调集主力进攻太原的时间的。
最起码现在已经调集到太原的那六七万清军,不惜代价早些时间发起坚定的进攻,或许也能攻取太原。
可是多尔衮犹豫不决、三心二意,既犹豫着想要拿下太原,又不能坚定决心,偶尔似乎还想将叶臣这支大军调到其他战线去。
就在多尔衮犹豫不决的时候,虏人的战机,已经稍纵即逝了。”
袁宗第和刘体纯一起说道:“此天意庇我大顺。”
李来亨只是耸耸肩:“多尔衮之不如皇太极,远矣。”
第672章 姜大将军
清军对太原的进攻,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但就像姜瓖说的一样,“太原地险城坚,人谙战守,非别处可比”。
太原的城防早已经部署扎实,在清军攻城的间歇时间里,姜瓖还组织军民百姓在北关修起了一座拱卫城市的新城。城内兵力和粮食都不缺乏,凭坚严扼,半年之内,必无差池。
陈永福过去在明军中任职的时候,虽然最高也曾经坐到总兵官的位置,单纯从官职角度来说,和姜瓖差距并不大。
但是陈永福是从平民出身,一点点走行伍之路走到总兵官任上的。姜瓖却是将门世家出身,家族盘踞边军之中,关系网络根深蒂固又错综复杂。他虽然因为被刘迁截胡,丧失了降清的机会,被刘迁夺走了许多人脉和关系上的资源。
可是当姜瓖在太原站稳脚跟以后,依靠他的人脉威望,在山西动员出来的资源,实在不是陈永福所能够比拟的。
陈永福是个虑周思密,胆大心细的人。而且他非常熟稔边军将领的心理,所以即便姜瓖骗过了田见秀,也不可能骗过陈永福。
陈永福从最开始就知道姜瓖的降顺,绝对不是真心实意的。他也就这一点,曾经和李来亨做过秘密的汇报——不过李来亨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巧妙地利用这点,利用陈永福在明军降将中的关系,从田见秀的手下策反了姜瓖。
今日姜瓖又带着一批家丁巡城,他站在城门下做着夸张而虚有其表的演讲,大言惭惭地说:
“兄弟们,我身为大顺军的制将军和太原守备,负有守土之责。我军上下,皆系晋人,除了有为国家捍御患难的职责,也是要为各位兄弟守住自家的家产。
大家都该听说过了吧?东虏在大同已经颁布了剃发令,所谓‘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倒还在其次,最狠辣的地方在于十日之内不剃头,就将满门抄斩——这!这摆明了是盯上了晋人的祖产呀!
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怎么能坐视不理?一定要打回大同去。”
说完以后,姜瓖便将战袖一摔,大义凛然地向陈永福走了过来。陈永福心知肚明姜瓖的为人和脾性,但也知道要守住太原,是绝对需要用到姜瓖那些人脉资源的。
这段时间以来,自从多尔衮在北京颁布了剃发令后,便陆陆续续有许多姜瓖过去的旧部,从晋北一带清军的控制区,逃到太原这边。短时间内姜瓖就收容了成百上千的旧部,这些人多是宣大边军中倚为骨干的军官,本来这些人早就和刘迁一起背叛了姜瓖,但是现在多尔衮为渊驱鱼,反而又将他们赶回了姜瓖的麾下。
时局的发展,颇让陈永福产生一种荒谬之感。
正在这时候,城门处又传来了明军过去惯用的梆子警示声。姜瓖的部下还保持了许多明军的作战习惯和传统,战士们闻讯后赶紧敲响了铜锣,召集士兵纷纷赶上城头。
陈永福知道这是清军惯例发动的袭扰性作战,他和李来亨的推测相同,都认为多尔衮如今对于太原,大概是视其为鸡肋,所以才总是发动一些没有太大意义的袭扰性进攻——聚集了一支大军,但多尔衮既没有把握在短时间内靠叶臣的军队克城,又不敢轻易将大军调走。
姜瓖则飞奔似地冲上城墙,他的动作是这样迅疾,让陈永福骤然怀疑到前几日姜瓖到处吹嘘的身中八道箭伤、三道刀伤,究竟是真是假?
姜大帅上到城墙上面以后,便从士兵的手中夺过一杆鸟铳。自从归诚大顺以来,姜瓖就一直对随州产的重型鸟铳特别欣赏——当然他最为热衷的还属湖广制造的自生火铳,只是顺军中的自生火铳数量特别有限,只有李来亨的卫队装备了一些,姜瓖只能是看着眼馋了。
姜大帅把重心鸟铳夹在城垛的枪眼上,慢慢瞄准了城下的敌人以后,就跟着家丁们一起怒吼说:
“杀敌!”
守军应声放铳,密集的铳弹和红夷炮射出的火力汇合到一处,形成片片雷雨,击退了清军的袭扰性进攻。
姜瓖又大吹大擂道:“姜氏数代为中原负守土之责,抗击北虏,家门鼎盛,从未有无耻降敌,败坏家声的叛徒。和苟默自容、无所表见的刘迁一家相比,姜氏为了汉人付出的实在太多。”
陈永福汗颜道:“东虏已近城门,公当下城墙了,免得耽误守军作战……不,免得吸引到东虏的火力。”
姜瓖就是知道叶臣率领的这支清军的山西兵团,每次攻城都是三心二意的做派,知道敌人已经没有了坚定攻取太原的决心,所以才敢于一直留在太原守城,并持续性地做招揽人心的种种政治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