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不求生 第627节
这样说来刘师傅考虑的就很正确,多尔衮的主攻方向除了河北四府以外,再不会有其他可能。”
方以仁将两手放在膝盖上,上身从侧面向李来亨倾斜靠近。他这样的姿态,一点都不像是桐城方氏这种名门望族出身的世家子,反而有一股老农的气质。
李来亨噗嗤一下笑着说:“乐山这副样子,真像是在得胜寨时养猫的模样。”
方以仁回忆起当年教训狸奴的一番往事,也同样忍俊不禁:“狸奴现在算得上是皇家御猫,它的一辈子已经算过够本啦。”
“但是我们要等到驱逐鞑虏,统一海内以后,才能算作过够本。”李来亨伸了伸一个懒腰,一昼夜未眠即便是李来亨这样宿将的体格也感到了几分疲惫。
“多尔衮到底会去哪里?龙衣卫的内线情报,说多尔衮的大军聚集在广平、东昌一带,一定是要进攻河北四府。参军院综合了各方面的军情文书,也是这样认为。
乐山,好直,你们是大顺的房谋杜断,也是孤的左膀右臂。孤可以坦言,运筹帷幄上孤是不如你们的,所以请求你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
方以仁和顾君恩互相看了看对方,顾君恩那种素来凌厉的性子,却在这种关键时候软了下来,他拱拱手,示意方以仁先说。
方以仁拍拍案几,道:“好直不愿意说,臣明白。无非参军院的意思已经就是好直的意思,殿下也没有必要再多问。”
李来亨说:“你说,那乐山你来说。”
“殿下在这之前,还请看这两份从前线送来的军情文书。”方以仁说,“一份是高帅从洛阳送来的,一份是袁帅从大名送来的。”
高一功出镇洛阳,总统潼关战线的军事;袁宗第则在河北指挥关键的河防任务。他们两人送来的新报告,马上就吸引起了李来亨的注意力。
李来亨草草翻开阅览了一遍,他边看边夸赞:“李玮群是随州元从,他在潼关夜袭吴三桂,做得很好,做得很好。高汝利敢于出关邀击,匹夫可以雪耻,应该将高汝利列入一般贰臣以外的别册里,匹夫可以雪耻啊,他也做得很好。”
李来亨连连说了好几次的“做得很好”,显然他对李玮群、高汝利、马进忠的果断出击非常欣赏。特别是李玮群作为随州元从,完全是李来亨将他从一介大别山孤儿提拔到了今天的将军地位,称得上是晋藩最嫡系的将领之一了。
接着李来亨又看了袁宗第送来的文书,他只是简单看了几列字,眉毛马上就皱成了一团,脸色慢慢变得严峻起来,最后简直说得上难看二字了。
“武安、车骑关、临漳、魏县……全部都失守了!”
李来亨有些辛苦地闭上双眼,其实李来亨自己内心的防御底线就是黄河,最坏情况下他甚至预想到河北四府全部丧失的情势。但是当真的接到前线据点接连失守的军情后,他还是感到心中一阵沉重。
而且……
“大名沦陷了!”
李来亨重重地将袁宗第送来的这份军情报告拍在了地上。
他接着又高声重复了一遍:“大名,沦陷了!”
李来亨又把那份军情文书重新抓在手中,强调说:“不要说彰德府的府城安阳,连磁州都还没有丢失,大名却已经丢了?袁宗第、刘体纯、李破虏,孤以重兵托付他们,他们怎么能跑得这样快?”
顾君恩看出晋王正在努力克制和压抑自己的怒火,的确,大名城算得上是河北防线最重要的支撑点之一,这么快丧失大名城,确实是袁宗第的失误。
顾君恩知道李来亨将近盛怒的状态,就为袁宗第辩解说:
“大名孤悬漳河北岸,东昌府多数州县又为东虏控制……袁帅顾及位置不利于我军,才下令撤出大名。”
李来亨非常不满:“大名孤悬漳河之北!磁州不也是在漳河北岸吗?什么叫孤悬!”
方以仁低头说:“袁帅北上前,殿下曾说过河北四府不必死守到底,以黄河为底线即可。”
李来亨自己憋了一口气,他的确是和袁宗第说过这样的话。河防的关键当然还是在黄河,河北四府本身无险可守,属于一片地势平坦的空旷地带,乏高山、无坚城,东虏南下,李来亨自己的心理底线也是在黄河。
但是袁宗第这么快就放弃大名城,特别是当刘汝魁还在坚守着磁州的时候,殿右军就放弃了大名。
这种事情!
真的是没法不让李来亨起疑心。
这是田牛之变的不良后果吗?是不是袁宗第并不真正忠诚于李来亨的事业?
袁宗第突然从大名后撤,究竟是如他所说,出于改善大顺军防线的目的,还是另有他图?
李来亨一瞬之间,就产生了众多别样的心思。
第704章 尚可喜
大名城的沦陷,正如顾君恩为袁宗第所做的辩护那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名城所处的不利位置而造成的。
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考量,多尔衮高明的用兵手腕,也是使得大名城这样快就被清军攻陷的重要原因之一。
从这点来看,李来亨所认为的“多尔衮远远不如皇太极,不足为惧”的观点,几乎是要站不住脚了。
清军十余万大军分布在冀中南一带,首尾相连战线布阵长达数百里,如此赫赫神威,如此规模浩大的用兵,是努尔哈赤与皇太极也没有真正驾驭过的超大规模战略作战。
这一次大清南征,总计使用兵力将近三十万,浩瀚如星海的士卒、繁杂如茂林的刀枪,阵阵如云、列列似长河流淌的队伍。他们由北至南,由西至东,摆开了向大顺军、向中原全面进攻的态势,多铎、吴三桂在西,阿济格在动,多尔衮和济尔哈朗在中,采取一个向心姿态的攻势,全力以赴往中原方向进行战略规模的大突击。
多尔衮驻节在广平,他那皇父摄政王的仪仗架势派头十足,站立在包衣奴才们清理过、又用黄土掩埋填充了一遍的平地上,背负双手,远望南方,目光凝神,威严处如显露着深思熟虑,智谋深沉的神态。
“比较敌我的实力,无论就哪一方面而言,我们都占有绝对的优势,兵员的数量、作战的战法和士气,流贼不如我们,尤其是满洲大兵的勇猛无双、乌真哈超的精良火器,更完全是我们大清所独有。
一切军需补给,如粮秣银两等,我们也比流贼丰富十倍。燕京形胜之地、关中流贼之根基,也完全控制在我们的手中。一切之条件,皆操之在我,我欲如何,即可如何。时机到了,中原自然会坠入大清的怀抱中。”
多尔衮信心十足,他的顾盼雄姿,好像将天下间的豪杰之士都不放在眼中。但这样一支庞大雄稀的军队,试问,又有谁能够阻挡得了呢?
“五百年前,黄河不能阻挡大金的铁骑南下灭宋。今天,黄河同样不能阻挡大清的铁骑席卷南下击灭流寇。
寇往何处逃?今将无处遁逃!”
多尔衮自问自答,他策马驰入小丘之下,列队两旁的满洲甲士皆山呼万岁,就像是他们曾经对努尔哈赤和皇太极一般的呼唤。
三代人,二十年之功,终于将毕其功于一役。
而这一役,又将操于多尔衮一人之手,对任何一个满洲人来说,这种历史的重担和历史的选择,都是一份无上的荣光。
多罗贝勒博和托已经率领正蓝旗的旗兵攻下了魏县,从此出发,直到漳水,清军前线一片平坦,正利于铁骑驰骋纵横。何况视野还这样开阔,可以让红夷大炮充分发挥它们攻坚克难的威力,给闯孽流寇一个极深刻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