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不求生 第632节
袁宗第因为病情的缘故,原本脸色焦黄,神情脆弱。可当所有人都得知了袁宗道的死讯以后,当刘体纯哀痛又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时,反而是袁宗道的脸上重新浮现一片斗志:
“这没什么可痛哭哀悼的!二虎,你也是打老了仗的宿将,现在是追悼宗道的时候吗?
你糊涂啊!
刘体纯,磁州的退兵已经开始了吗?那大名也不能再坐等下去,我们必须立即着手调动兵马。后退一步也就后退一步吧,当下的首要之事是重建河北防线。”
袁宗第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斗志,他用长长的一口气,完全是丝毫没有停歇地下达命令。
一边说着袁宗第就从医官的手上接过斗篷,披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喘着气起身,拉住刘体纯的手大步向前,一边从刘体纯的口中了解着最新的军事形势,一边自责说:
“事情坏在我的身上。病倒就病倒,怎么能离开前线半步?宗道是一员好战将,但他丝毫没有处置全局的经验,我自己一把手把事情甩开,难道会不知道后果吗?
是我糊涂,以至于此!”
医官和护卫们都冲了上来,连刘体纯也跟着上来劝说袁宗第返回病床休息。
但袁宗第脸色涨红,好像是神采飞扬一般。自顾自一定要返回一线指挥的位置。
冬天的大名城,又是风雪交加的日子,城中积雪已经高过士兵们的靴子。袁宗第一走到城墙下,严寒逼迫而来,他身体马上就颤抖起来,满腔的豪情和热血也敌不过这森寒的气温。
刘体纯一路追赶,又不敢用强。他对袁宗道的牺牲已经负有愧疚感,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直到刘体纯看到袁宗第在雪地上步履蹒跚的模样,才怒道:
“袁宗第!这幅样子能成得什么事?万军将士的性命攸关,能让你一个病殃殃的人来决定吗?
回去,大名撤兵,重建防线,这所有的事情我都已有定计。
现在我说了算。殿右军亲兵呢?把你们的袁大帅拖回去。”
亲军士兵们左右顾盼,所有人都尴尬着不能上前。直到这时候大名城的城墙又遭到清军一次炮击,威力巨大的炮弹砸中城墙,一段砖石粉碎坍塌,烟尘夹着雪花处处飞扬。
士兵们都被迫捂住了口鼻,刘体纯看到袁宗第身体更加支撑不住,大怒道:“河北都由本爵负责!”
其他亲兵才赶紧冲过去,将袁宗第拉回病房。这次刘体纯严加要求亲兵和大夫们将袁宗第看管好,不能影响到守城的防务,还有下一步的后撤事宜。
撤兵撤兵,刘体纯知道磁州方向已经大获成功以后,更加觉得时间紧急,实在没什么可等的。
立即,立即。
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刘体纯也是同样考虑到了清军追击的可能性,因此断然决定突围军队首先要组织起一次规模浩大的短促反突击,给予清军士气上的吓阻后,迷惑了其判断,再进一步组织具体的撤退事务。
这些事情全都等待不得,一俟众人将袁宗第控制住,刘体纯便马不停蹄地投入战事之中。他决定亲自率军指挥反突击的一战,这不是因为愧对于驰入杀阵之中就义的袁宗道,而完全是因为刘体纯感到这种时候,必须由自己亲自带兵掌握敌人的实力状况,才能确保大名守军撤退的安全。
他的心中很快就将那些愧疚感丢到一旁,全身心都为激烈的战争所充塞填满。大名城头之上,两军依旧不断相互炮击不止,飞射的炮弹合着漫天雪花,白色的鹅毛与橘红色的火焰汇聚一堂,真是万丈的光芒。
刘体纯顶盔掼甲,又部署了一批铳手上到城墙上,企图用重型鸟铳的射击来弥补守军火力的劣势。到了这种时候,撤退在望,刘体纯已经是不打算再留下任何底牌和辎重。
“粮秣、火焰……米麦珠贝,一概物资,全部要销毁掉。”
刘体纯提着腰刀离开了官仓大门,他的决心是如此坚定,又是如此残酷。销毁大名城中剩余的全部粮秣物资,不遗一分钱、一粒米、一颗火药给东虏,可是将来待东虏占领大名城后,本城无法跟随顺军撤离的百姓又将怎么办?
刘体纯自己甩了甩头,没有别的办法,他必须完成一位将领的责任。
“要不了多久,咱们都将杀回来。”
刘体纯相信晋王殿下留兵十万于开封,这一定是一招将决定整个战局翻转的杀手锏。只要总预备队全军出动,战机就会转落到大顺军的一方,局势立刻翻转,要不了多长的时间,花费不了多少的时间,他刘二虎很快也会收复大名城的。
等待一切准备措施完成过半以后,刘体纯便亲自组织手头的兵马准备出击。他先是命令城头守军全力反击,城墙上的战火顿时加倍点燃,待清军的注意力完全被城墙守军吸引以后,刘体纯便下令大开北、东二门,骑兵及跳荡刀牌手鱼贯而出,列阵城下,一鼓而进。
顺军士兵全部舍生忘死地进行突击,骑兵飞速向前,驰入不测的敌阵之中,刀牌手们也不甘示弱,跳荡向前,朝着敌人的铁流大举进攻。刀枪的寒光闪烁不止,刘体纯的眼前完全被敌人的身影所覆盖,直到清军在守兵这波突然打击下措手不及死伤不少士卒以后,刘体纯才让身边的亲兵们吹响了撤军喇叭。
大名城,很快就被大顺军弃守了。
夹河之役,清军先胜一盘,多尔衮成功夺取磁州、大名,主力十万兵马挥鞭跃马,其势直指黄河,大军已有一日下安阳、开州,二日会于卫辉城下,三日而尽取河北地的势头。
第709章 乡官体制开始动员
河北前线数州县沦丧,制将军袁宗道战死,不利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飞速递呈到开封内的监国晋王府处。
万里黄河,自西北到中原,绵延而汇集至徐州和大运河相交。这样一条漫长的防线,处处设兵防守,就等同于处处无兵防守,中原门户实际上已经洞开,多尔衮在战略上获得了主动权,可以任意选择一点进行突破,这是清军的最大优势。
压力又来到了李来亨的这一边。
“殿中军和殿左军,到底要不要动?究竟要不要先行增援河北?”
以参军院数十位参谋官的分析,到现在为止还是不能够确认多尔衮的主攻方向。但是随着磁州和大名两城的丧失,特别是制将军袁宗道的战死,大顺军的士气已经不得不背负上一个沉重包袱,李来亨也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坐视下去。
否则大顺军的兵将们,难道能够忍受晋王殿下在后方拥兵十万而按兵不动的情况吗!
顾君恩步履匆匆,他在羽林军的护卫下冲入监国府邸。在接连噩耗的打击下,哪怕是李来亨不眠不休地处理军务,只要殿中军和殿左军这两支预备队没有调动,那么大顺军在兵力上就始终是吃紧的,难以对河北战线的变动做出有力回应。
顾君恩带着参谋官曹本荣等人直接将前线送来的大批军报堆到了李来亨的面前,其余参军院的低级案牍书办则分列两行,就地为李来亨整理军情信息。
“……大名之失因此造成,袁宗道的就义也是由此酿成。”
顾君恩用特别简练精悍的语句把河北前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禀报了李来亨。很显然,顾君恩对袁宗第的突然病倒、刘体纯的不体恤人情,当然还有袁宗道可以称得上是不负责任的死亡,都非常不满,甚至可说是到了愤愤不平的地步。
顾君恩把书册拍在桌上,在晋王的面前也完全不收敛他那狂傲的性子:
“袁宗第突然病倒?荒谬啊荒谬,关系天下归属的一场大战,怎么能由他病倒就可以不顾前线作战?殿下,殿右军到底是田见秀的死党,如此作为,简直是在拆圣上和殿下的台!”
周围的其余参谋官,都好像没有听到顾君恩这一番简直过分到了极点的话。所有人都只死死盯着眼前的书册案牍,没有丝毫分神。
李来亨也马上板起了脸,他面色铁青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