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颂 第1608节
因为赵润总给狄咏带好吃的,还喜欢跟狄咏讲话。
虽然狄咏听不懂赵润在讲什么,但对于这个身上香香的,愿意叽叽喳喳哄自己的大哥哥很有好感。
赵润身上香香的,倒不是说他涂脂抹粉。
而是皇室子弟的衣装,拿熏香熏过以后才会穿戴出门。
汴京城的大户人家子弟也是如此。
只不过,用的熏香远远比不上赵润。
狄咏的鼻子很有灵性,就喜欢贵的。
狄咏一声高喝,瞬间大破了书房里一人演讲,两人走神的场面。
书房里的三人见到了寇季抱着狄咏出现,纷纷起身施礼。
寇季抱着狄咏入了书房,坐定以后,笑问道:“课业如何?”
赵润听到此话,怂怂的缩了缩脖子。
王安石表现的不卑不亢。
曾巩眼中满是疑惑。
曾巩率先开口,“先生,您为何要让我们学习大食文?”
寇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摆摆手让他们坐下以后,笑问道:“多学一门语言不好吗?”
曾巩坦言道:“我汉家文化,博大精深,光是汉家文化我们都学不完,哪有经历多学一门学问。”
寇季哈哈笑道:“他山之石可攻玉。大食的学问,有很多可取之处,而且里面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现在让你们学习大食文,只是为方便你们以后阅读大食的学问。”
王安石忍不住开口问道:“听先生的意思,大食学问有可取之处?”
寇季淡然笑道:“无数人,成千上百年的积累,自然有可取之处。你们总不会以为,学问只有我中原有,其他地方什么都没有吧。”
赵润毫不客气的道:“其他地方纵然有学问,也比不过我中原学问。”
寇季没有批评赵润,也没有赞扬赵润,他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王安石和曾巩身上,笑着问道:“你们是不是也这么认为的?”
曾巩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王安石却毫不犹豫的摇头。
寇季看向王安石,道:“说说你的看法。”
王安石坦言道:“我中原学问,远胜番邦异族学问的地方,数不胜数。但番邦异族的学问,也有可取之处。”
寇季哈哈大笑,“你们啊,就是不愿意承认别人比你们强。”
王安石、曾巩、赵润三个人抿着嘴没说话。
大宋上下,都将大宋之外的人当成蛮夷。
你指望一帮子文明人承认蛮夷强,那不是笑话吗?
寇季笑问道:“你们怎么看法医馆?”
王安石和曾巩愣了一下。
没有急着开口。
法医馆他们只是听说过,并没有仔细去研究过,所以不敢冒然开口。
赵润去过法医馆,所以立马开口道:“法医馆里的人都是恶鬼。他们把人切开了看,已经违背了人伦大道。”
王安石缓缓开口,“我并没有去过法医馆,但我也听说过法医馆的人将人切开了看。”
寇季笑眯眯的道:“你也觉得他们是恶鬼?”
王安石摇头,“没亲眼看过,我不做任何评价。”
寇季赞叹道:“你倒是严谨。”
王安石拱了拱手,算是谢过了寇季的夸奖。
曾巩犹豫再三,沉声道:“辱人身者,天人共弃。”
寇季放下了在自己怀里一窜一窜的狄咏,任由他跑向了赵润。
待到赵润顺势抱起了狄咏以后,寇季笑眯眯的开口道:“那你们知不知道,就是世人眼中的恶鬼,研究出的医术,让我大宋外出征战的将士损伤减少了近四成。
也是他们,研究出了解剖术,让我大宋许多背负冤案的人沉冤得雪。”
王安石和赵润皱起了眉头,陷入到了沉思。
曾巩几乎毫不犹豫的开口,“功是功,过是过……”
寇季点点头,道:“你很适合做先生,教育学生,也很适合研究学问。”
赵润沉吟着开口道:“剖一人,活无数人,可剖。”
寇季笑着道:“从利弊的角度出发,你的想法并没有错。但人要常怀仁心,有仁心,那才是人,无仁心,那是牲畜。”
“那剖死人呢?”
赵润忍不住弥补刚才的话。
寇季点头道:“知道有问题,懂得弥补是好事。但关系到人命,不仅仅是弥补那么简单。
你一直流连于市井,应该多看看百姓疾苦。”
王安石在寇季话音落地了以后,低声道:“先生,仅有仁心的话,恐怕无法治国。”
寇季笑眯眯的盯着王安石,“年纪不大,心却不小。现在还没有出仕,就想到治国上了。甚至也将赵润的身份算进去了。
但你应该清楚两件事,仁心是仁心,手段是手段。
仁心得守,手段得用。
要知道自己底线在哪儿。
要知道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能做。
要时时刻刻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赵润听着寇季的话有些糊涂。
寇季说的云里雾里的,他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
王安石和曾巩却已经理解了寇季的说法。
心怀仁心,该仁慈的时候仁慈,该行雷霆手段的时候也不能含糊。
具体就看你在做什么,你心里的坚持是什么,心中是否有悔。
寇季见三个小家伙都陷入到了沉默中,就哈哈一笑,“扯远了……说回法医馆,法医馆里的人,研究的就是大食的学问,以及一些我领悟出的学问,还有我们祖辈传承下来的学问。
法医馆出现以前,面对断臂、刀枪剑戟伤痕。
我大宋的医师大多用的是火烧、敷药、包扎的方式。
法医馆出现以后,多了清创、缝合、刮骨疗伤等多个方式。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林林总总的医术。
注入续断臂、开腹取婴等多种医术。
其中刮骨疗伤等医术,是我们祖宗传下来的。
缝合等医术,就是大食的医术。”
顿了一下,寇季补充道:“也不能说是大食的医术,因为据我所知,大食的许多学问也是抢来的。
其中就包括一些医术。
所以将之成为西方的医术,应该更稳妥一些。
其中的缝合术,对我大宋将士们受的刀枪剑戟伤害有奇效。
若是以往,我大宋将士在战场上受了多处刀伤,绝大多数都是必死无疑。
因为他们光是流血,就能流死。
军中医师用火烧、敷药等方式,他们根本扛不过去。
但是现在,大宋将士受了多处刀伤,可以清创、缝合,再敷药、包扎。
经过缝合,大宋将士伤口的出血将会大大降低,活下来的机率也就大大提高。
所以,像是缝合术一类的医术,对我们而言,就是可取的地方。”
寇季的话,让人忍不住联想。
三个小家伙脑海里不自觉的就出现了浑身血淋淋的人,一个在被中医医治,一个初创阶段的西医医治。
华夏人对人的身体有着莫名的敬畏,所以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辱之说。
也正是因为如此,华夏人很少在人的尸骸动刀子。
拿人研究医术,被所有杏林大夫们所不齿。
西方人就不同,他们没有那么多道德方面的约束,所以他们敢在人身上做任何事。
所以在外科上,西方人确实要领先一些。
当然了,此说法仅存在于医师之间。
因为在医师之外,有仵作,以及帮帝王将相做殉葬品的匠人,不在此列。
仵作剖尸不必多说。
帮帝王将相做殉葬品的匠人,在人身上什么都干过。
而杏林中的人,最不屑的就是跟这些人交流。
在杏林中人眼里,无论是仵作,还是为帝王将相做殉葬品的匠人,都是刽子手、屠夫、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东西。
对,就是东西,连人都不算。
这些东西,寇季自然不会告诉他们三人。
三个小家伙脑补了中医和西医治疗外伤的结果以后,选择了相信寇季的话。
大食学问却有可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