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210节
众人:“……”
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平常,这里多半还参杂着天家的权力斗争,讳莫如深,的确不适宜当着众人的面道出。
贾母转头看向王夫人以及宝玉,轻声笑道:“宝玉还有他娘,不用跟前儿伺候了,早些回去歇着罢。”
王夫人:“……”
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去一旁说还不算,还打算将她远远打发了,排除在府里的核心机密之外?
其实倒不是,而是贾母见宝玉面露恹恹之色,觉得刚刚闹了一场,就让宝玉回去歇着。
王夫人强自笑了笑,说道:“那老太太,我先和宝玉回去了。”
李纨也是看向凤姐,笑道:“我们要不也下去了吧。”
凤姐虽心头有些不乐意,但这时也只能笑道:“老祖宗,我和平儿去看看各处夜里,有没有婆子吃酒耍钱的,等过会儿再回来。”
虽有些心痒痒的想听,但知道以她的身份,还有些不够格。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去罢。”
黛玉、湘云、探春面面相觑,也是纷纷起身,开口告辞。
探春倒是想跟着去听听,一双英媚、明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移地看着贾珩。
贾珩道:“让三妹妹和鸳鸯搀扶着老太太过去罢。”
贾母、王夫人、凤姐、李纨、黛玉:“???”
黛玉不由一眼探春,星眸眨了眨,嘴角噙起一丝笑意。
探春心头欣喜,清丽修眉之下,一双英媚、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移地看着对面的少年。
迎着众人或疑惑、或不解的目光,贾珩轻声道:“探春妹妹见识不凡,只可惜不是个男儿身,否则,也能在外面闯出一方事业,帮衬着我。”
众人闻言,都是心头震撼。
一双双目光投向探春,就是王夫人也是紧紧盯着探春,面色动容,探丫头竟这样得这位珩大爷的看重?
被众人围观着,探春粉腻脸颊羞红如云霞,垂下明眸,芳心被甜蜜和欣喜充斥着,娇俏道:“珩哥哥,你这话太重了,我可担不起呢。”
可惜她不能为男儿身,是的,可难道女儿身,就不能帮衬珩哥哥……
嗯,哪里有些不对?
贾珩道:“怎么担不起?”
他之所以给予探春高度评价,不仅仅是对探春明媚大气的欣赏,也有让探春在家中处境改善一些之故。
探春为庶出,虽跟着王夫人长大,但也未必快意自在。
加之,探春对他的态度,现在已愈发有“小迷妹”的倾向,势必要引起王夫人的不喜和敲打,如果他给予相应的看顾态度,王夫人再是不喜,也不敢冒头儿。
“起码王子腾回来之前,王夫人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她再是对我有怨愤,她也不敢与我冲突,因为担心折了体面。”
说来说去,这都是贾珩先前与贾赦、邢夫人斗争出来的赫赫威名。
贾珩为一介白身之时,尚在荣庆堂和祠堂中骂过贾赦不肖子孙,骂过邢夫人贱人,纵观贾府上下,每每思虑,谁不惧之?
王夫人这等自持出身的贵妇,要维持太太的体面,自是顾虑重重,根本没有直接和贾珩冲突的勇气。
说话间,探春和鸳鸯搀扶起贾母,向着里间暖阁而去。
贾母的荣庆堂以十二块屏风隔断着空间,而后间的暖阁,恰恰是贾母午睡休憩之所,烛火灯笼燃着,明亮如昼。
鸳鸯搀扶着贾母在太师椅上落座,隔着一方小几。
探春轻笑着看向贾珩,就准备提起茶壶去斟茶,却被贾珩提起茶壶,轻声说道:“三妹妹,我来罢。”
“嗯,珩哥哥。”探春闻言,眉眼低垂,收回了手,却是方才有意无意地触碰到指尖。
贾母那边儿也在铺好的坐垫上落座,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那件事儿,你不去到处打听是对的,本来也该和你说说的,这段时间,家里的事乱糟糟的,倒是忘了。”
贾珩已成为贾族族长,但因为出身旁支之故,对宁荣二府的一些朝堂旧事缺乏了解。
贾珩道:“正要向老太太请教。”
说话间,将斟好的一杯茶,推至近前。
贾母叹了一口气,面上现出回忆之色,说道:“那是隆治二十七年,当时的圣上御驾亲征,不意在北边儿吃了败仗,二十多万人马啊,都折在北边儿……神京城內几乎家家带孝、户户支幡。”
想起往事,贾母苍老面容上也有几分惊惧,身后的鸳鸯,就是轻轻抚着贾母的后背。
贾珩面色静默,听着贾母道出细情。
贾母道:“京中没多久,就废黜了太子,东府的敬哥儿,原来早早中了进士,为太子右中允,也吃了挂落儿,当时国本之争闹得满城风雨,不少科道言官被贬出京城,我们家那段时间也不顺遂,隆治三十五年,太上皇也不知怎么的,又重立了太子,再就是隆治三十九年,宫里突然传来了太上皇病重的消息……”
言及此处,贾珩手中端起的茶盅,就是一顿,暗道,想来这就是当今天子登基的缘故了。
贾母面上还有几分惊惶,说道:“当时,也不知怎么着了,神京城中喊杀声四起,兵荒马乱的,那时候老国公也过世有五六年了,我们家对朝局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儿,再不久,就是今上继了位,神京城中说,赵王和太子谋反弑君,但过了不久,又听说,赵王爷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太子在崇平元年,又改封为义忠亲王。”
贾珩道:“原来如此。”
贾珩想了想,问道:“忠顺亲王和我贾家,是不是之前有些龃龉?”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国公爷还有你祖上的代化公,与这位老王爷是有一些过节。”
说着,就将往事道来。
荣宁二府的代化和代善两堂兄弟,这等将门子弟与忠顺王爷这等天潢贵胄,自是起于意气之争,再之后争执,就成了利益之争。
太上皇隆治帝,膝下养有长子吴王,应是庶长子,二子是太子,三子赵王,四子雍王,六子周王,这是成年的藩王,如今赵王和周王都不在,虽不知何故,但结局不问可知。
贾珩面色不变,想了想,缓缓道:“我荣宁二府,当年……可是介入了夺嫡之争?”
贾母面色倏变,道:“珩哥儿,国公爷一直是忠于太上皇和当今圣上的,也就蓉哥儿他爹被拣选到右春坊。”
贾珩眸光深深,喃喃说道:“怪不得。”
当时的太子是嫡子,至隆治二十七年,已经做了二十多年太子,三十出头的年纪,可以说麾下必然聚拢了一批文臣武将。
几乎可以说,四王八公武勋集团都会派年轻子弟,供太子驱驰。
到了一定地位,想一点儿不沾夺嫡之争,根本不可能。
贾敬为太子右中允,就是明证。
而荣国府应该一直忠于隆治帝,这样多线下注,才是长长久久之道。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太上皇会因辽东之战后,为皇权稳泰,废黜太子。
“这里面除了父子相疑,皇权之争外,多半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天家秘辛,否则废黜一位太子,也是伤筋动骨、动摇国本的大事,而后面的隆治三十五年,二立太子,也是耐人寻味。”
贾母唏嘘感慨道:“那时神京的满朝文武,都和那位老千岁有着香火情,天家十几年如一日,都是一团和气,谁知风云突变,天家……”
贾珩默然了下,也不再询问,叹道:“我贾家能渡过那段动荡的朝局,多亏了国公爷掌舵。”
贾母在内宅,消息闭塞,也只了解得一鳞半爪。
不过知道这些,就已足够了,历朝历代的皇权更迭本来就是谜团重重,因为天家不会愿意将丑态百出的秘闻晒出来,也就……雍正实诚。
贾母闻言,轻轻笑了笑,道:“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豆子的事儿,一晃也二十多年过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圣上已御极十四载,往事随风,不好再提了。”
其实还有一个疑惑,当今天子在潜邸之时执掌刑部,手下似乎无兵无将,又是怎么顺利继位,最后还得到文官集团的拥护?
“太子和赵王坏事也坏得蹊跷,这里面应该还有一支举足轻重的军事力量,支撑了崇平帝继位,这个才是崇平帝如今坐稳位子的最大依仗,那么……是周王?还是曾为吴王的忠顺王?”
心底也是蒙上一层阴霾,太子、赵王也不过才去了十四年,如今这些人的后人、部将,会不会卷土重来?
四王八公之中,又有多少人与这些王爷牵扯在一起?
只觉得这其中千头万绪,迷雾重重。
第二百三十四章 劝探春
贾珩默然片刻,端起茶盅,一时想不通根底,索性也不再思忖。
有些时候信息不全,胡乱猜测,说不得就与真相南辕北辙。
贾母笑了笑,说道:“珩哥儿,老身在内宅,对外面的事儿有时候也只听个一星半点儿,未必有你们这些外间小一辈儿的爷们儿清楚,等有空,你和宝玉他老子还有凤丫头她公公在一起坐坐,凤丫头她公公……虽有些事情做的不大敞亮,但说来说去,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在外人眼中,荣宁二府都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所以,一家人还是得和和睦睦才是呐。”
一些别扭,她也看得清楚,一方面是族中子弟,一方面是她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视若寇仇,总不是什么好事。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所言不错,两府的确是同气连枝。”
既是同气连枝,那贾赦这等祸根,以后就要寻机会铲除了。
贾母还以为贾珩听进去了,苍老面容上笑意不由愈是繁盛,说道:“我就说,珩哥儿向来是个识大体的,将来是个做大事的,珩哥儿,你也放心,有我在一日,绝不会容旁人算计你了去。”
探春粉唇翕动,一双英媚、清亮的明眸眨了眨,似要说些什么,但也不知这等情况下,她这样的小辈儿该不该说。
贾珩看了一眼探春,笑道:“三妹妹似乎有话要说?”
探春一张白腻的脸颊瞬间就有些羞红,说道:“珩哥哥,是我一些拙见,我们这样的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应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一番话说得贾母面色变幻了下,说道:“是了,三姑娘这话说得是这个理儿。”
暗道,无怪乎方才珩哥儿所言,探春是个见识不凡的。
贾珩笑了笑,拿起茶盅,却是抿了一口。
探春见着贾珩笑而不语,既是有些羞涩,也有些气沮,道:“珩哥哥,我这话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迎着少女那一双明媚目光注视,贾珩笑了笑,说道:“这话也没什么不对,以三妹妹的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识,却是不凡了呢,只是如果直面问题,刀刃向内、刮骨疗毒,这与自相残杀,还是两回事儿,儒家所言,齐家也好,治国也罢,无不如此,不能为了上下一团和气,就对问题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那样只会病入膏肓,药石难救,平时,要防患未然,对那些不知检点的,还是要出出汗、红红脸、洗洗澡、治治病的。”
有的人走着走着就不齐了,这时候就要喊喊看齐。
贾母闻言,只觉似乎在说自己,却有红脸出汗之感。
探春也是垂眸思索着贾珩的话,说道:“珩哥哥说得是呢。”
贾珩轻声道:“你年岁还小,以后可以慢慢看,慢慢学。”
等再过二年,探春大一些,其实就可以帮着料理着西府的家务了。
探春轻轻点了点头,芳心涌起一股自己都说不出的甜蜜和欣喜,浅笑说道:“多谢珩哥哥。”
贾母笑道:“珩哥儿,你这个妹妹从小就是个爽利的,你多提点提点她才是。”
心头却是闪过一念,只是再好的女孩儿,将来都是要嫁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