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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 第211节

贾珩道:“三妹妹聪颖过人,先前我还说,再历练历练,给我当个女佥书都足够了。”

贾母:“……”

却是没有想到贾珩对探春的评价如此之高。

探春眉眼弯弯,明眸闪了闪,说道:“珩哥哥过誉了。”

贾珩想了想,说道:“有空多往我府上走动走动,陪你嫂子说说话,也是可以的。你嫂子一天天在家也闷得慌,连个说话解闷儿的都没有。”

探春闻言,芳心一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因为二人的族兄妹关系,加之贾珩已经娶了秦可卿那般国色天香的媳妇儿,以及以往清冷方正的性子,贾母和鸳鸯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联想。

同族兄妹,内心要多肮脏,才能想到那一层?

好比凤姐和贾蓉、贾蔷,以及现在的贾珩过从甚密,但没一个人觉得凤姐会不守妇道,就是贾琏这种偷鸡摸狗惯了,疑心生暗鬼的人,都要说一声“我媳妇儿冰清玉洁!”

如是黛玉,就要另当别论,或会认为贾珩是不是看上了这么个病若西子胜三分的小姑娘。

贾母笑了笑,说道:“可卿若是闷的慌儿,可到我府上来罢,我这边儿热闹,天天和唱大戏的一样。”

贾珩笑道:“这两天儿还好,尤嫂子和她两个妹妹,每天陪着抹骨牌,说话解闷儿。”

贾母:“……”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细思不得要领。

贾珩道:“会芳园那边儿景色也不错,老太太还有几位姊妹若是闲暇了也可去游玩。”

当然,这话本真半假,算是贾珩的客套话罢。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好,好。”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贾珩见天色也差不离儿,就温声说道:“老太太,不若就到这里罢,我也回去继续研读史料。”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去罢,只是不要熬得太晚了,鸳鸯……”

探春笑着说道:“老祖宗,我去送送珩哥哥,有几个事想讨教珩哥哥呢。”

贾母想了想,笑道:“你这丫头,行,去罢。”

“三妹妹等下送我到月亮门洞那就是了。”贾珩轻声说道。

“嗯。”探春轻声说着。

而后,二人也不多言,出了暖阁,贾珩冲还在厅中说话的黛玉、迎春、惜春等人目光温和地点了点头,然后提着灯笼,出了荣庆堂。

抄手游廊之上,二人并排行着,廊檐上的灯笼随风摇曳,晕下一圈圈橘黄色灯火光辉,着着淡红色衣裙的少女,显得娇小明丽。

穿过垂花门,入得回廊拐角。

“珩哥哥,那瓶药酒给林姐姐涂抹了。”探春清声道。

贾珩问道:“她还好吧?今个儿也是没想着,她身子骨儿竟那般弱,是我有失计较了,你与她在一块儿,让她注意调养身子罢。”

探春轻声说道:“珩哥哥真关心林姐姐呢。”

贾珩道:“她过来投亲,寄居在我贾府,我为宁国之长,照看一下,也是应有之义。”

探春明眸熠熠,抿了抿粉唇,轻声道:“珩哥哥,上次环哥儿,还没谢过你,以后还要珩哥哥多费心。”

“三妹妹这话就外道儿了,环哥儿也是我贾族男儿,年岁愈大,却不成器,我也很是痛惜,若能使他有所进益,对族中也是一桩好事。”贾珩清声说着,道:“我对宝玉也是一样的。”

探春可能唯一值得说道的就是和宝玉亲近,不和贾环亲近,另外一个是“嫌弃”生母赵姨娘,但这本身也和赵姨娘母子人嫌狗憎有关。

而且嫌弃,也未尝没有一种痛心的感觉。

赵姨娘实在是不像样,在探春管家时,不顾体面和丫头对骂、厮打。

所以,这种错综复杂的母女关系,他不是当事人,未经她人苦,也不好妄加指责什么。

探春一时默然,轻声道:“珩哥哥自来是个光明磊落的,对宝二哥和环弟都是一视同仁的。”

以探春玲珑剔透的心思,自是听出了贾珩的一些弦外之音。

看着少女倏而黯然神伤的神色,贾珩同样默然了下,驻足看向探春,温声说道:“三妹妹心里的苦,我是知道的,亲近宝玉也没什么的,宝玉比起环哥儿来……”

说着,轻笑了下,顿住不言。

他总不能说这两兄弟半斤八两,背后说人,不是他的习惯,他都是当面锣对面鼓地怼!

探春闻言,娇躯轻颤,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些委屈,鼻头一酸,泪珠盈睫,泫然欲泣道:“珩哥哥也觉得,我恨不得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

探春却被对面少年的沉默弄得一颗芳心直往谷底沉去,只觉手脚冰凉,竟有种被潮水淹没、喘不过气来的绝望,玉容渐渐苍白,将一双英气、明媚的大眼睛,泪眼朦胧地看着贾珩,少顷,轻声道:

“珩哥哥,我若是这么想过,管叫我……”

贾珩近前几步,拉住探春的藕臂,皱眉道:“好好的赌咒发誓做什么?”

“珩哥哥,我……”被贾珩拉至近前,呼吸相闻,探春心头剧震,抬起一双莹润如水的眸子,定定看着少年。

“我都知道的,方才沉默,只是觉得你对这个事情太看重了,实在没有必要,我若是那般看你,我也不会说这些年苦了你了。”贾珩目光温和地看着探春,笑了笑,轻声说道:“旁人不知,我却知道,你虽跟着二太太一起长大,但心底也藏着环哥儿他们娘俩儿,否则,真要心无挂碍,直接当没看见就是了,正因为心头记挂着,才觉得难受、委屈,毕竟他们……也不是省心的,你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大抵是这么个心思吧。”

探春闻言,睁大了眼睛,粉唇轻颤着,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眼泪夺眶而出,将头埋在贾珩的怀里,颤声道:“珩哥哥……”

贾珩见状,默然了下,也只好搂住探春的肩头,轻轻拍着后背宽慰,缓缓道:“还记得我方才说的话吧?你若是男儿身,或能立一方事业来,那时,也自有你的道理了。当然现在虽是女儿身,也没什么的,你若自立自强,府里上上下下哪个敢小瞧了你?我知道你这些年没少受着委屈,所以那天,见姨娘那么说,也有些听不下去。”

这么一想,突然想起他的一方手帕,似乎还在探春手上。

探春闻言,也是想起那天眼前少年给她递手帕的场景,芳心更是感动莫名,“呜……

说着,双手已环住贾珩的腰肢,将螓首埋在贾珩怀里嘤嘤哭泣着。

只觉天地之间,似有那温暖、赤热的胸膛,才是避风港湾。

“好了,好了,也是大姑娘了,还学小孩子哭鼻子。”贾珩轻轻抚过探春的秀发,鼻翼间也浮起一抹淡淡的香气,并没有什么心猿意马。

过了一小会儿,贾珩宽慰说道:“好了,别哭了,衣服都快让你濡湿了。”

探春闻言,芳心一跳,也是止了啜泣,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蛋儿,看着前襟濡湿的一片印记,又羞又急,一张俏脸红若胭脂,嗫嚅道:“珩哥哥……”

贾珩道:“没事的,你也擦擦眼泪吧。”

探春“嗯”了一声,松开贾珩,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

一颗芳心怦怦跳个不停,方才她一时情切……

不过也没什么吧,这是珩哥哥呢。

贾珩从探春手里接过灯笼,朗声道:“还说环哥儿的事儿吧,等学堂落成,就送他去那里读书、习武,得良师益友陪伴,性情总会慢慢改易,实则,不管是他还是宝玉,长于妇人之手,一个举止瑟缩,一个毫无担当,终究都不是长久之计。”

担心小姑娘因为方才一事心生羞意,贾珩说这话时,只好端容敛色,声音带着几分严厉。

事实上效果好得出奇,探春虽心头有些羞涩,但面色如常,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轻声道:“你也别胡思乱想的,不管是自己的想法,还是旁人的看法,都不要太纠结、在意,方才在老太太屋里你也听着了,嫡庶之分,真有那般重要?若自己不成器,别说是哪个肚子里生出来的,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在这个世道儿,也寸步难行!”

有些话不好说得太透,但想来以探春的聪慧,应能明白其中之意。

本身担心别人如何看她,就说明嫡庶之分在探春心头还是有影儿的,虽不至如贾环那样恨不得是从王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但也未必不为出身感到自卑。

这并不冲突,人的心理活动本身就很复杂。

探春螓首点了点,柔声道:“珩哥哥,我记下了。”

珩哥哥和她一样,也是旁支呢。

贾珩说着,就到了月亮门洞,顿住了步子,看向探春,温声道:“好了,回去罢。”

探春点了点头,目送着少年提着灯笼离去,一直看不到灯火人影,才收回眺望的目光,凉风吹来,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二百三十五章 欲守幽燕首重蓟镇

宁国府

书房之中,烛火还亮着,将一道萧疏轩举的颀长身影投映在红木书柜上,条桉之后,一袭蜀领锦袍的少年,就着灯火,垂眸看着舆图、方志、战例,研判着九边局势。

通过贾母的一些“语焉不详”的内宅之见,对当年辽东一战的情势,对大汉的影响也渐渐明了。

“九边重镇,自东向西,辽东、蓟镇、宣府、大同、太原、延绥、固原、宁夏、甘肃,如今辽东已失,其余八镇总兵,就是边将,总兵之下,设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守备,千总,把总等官……而蓟镇总兵是齐党干将唐宽,领兵十万,治所在三屯营,副总兵三人,各自领兵镇东路、西路、中路,分兵守古北口、居庸关、喜峰口、松亭关烽候百九十六处,防线绵长,关口众多……哪怕着北平都司派屯卫之兵援守也是力量不足,每个关口也就几千人,兵力单薄,这样的确不太好抵挡建奴的南下,而骑兵来去如风,一关被破,就可长驱直入,掳掠诸州县,多地救援不及,设置战区一级的指挥系统,势在必行。”

贾珩心头一动,提起毛笔在一旁的书笺上,记录着八个字:

“欲守幽燕,首重蓟镇。”

而后又写道:“蓟镇首当东虏兵锋其冲,防线绵长,关隘众多,疏漏一如渔网,彼攻我守,一地被破,诸处相援不继,非集重兵、择良将不能备御……”

事实上,前明之三边总制的设置就是此故,为协调甘肃、宁夏、延绥三镇的兵将,由三边总制节制。

边患严重的宣大,也有“武宗十三年,颁定宣、大、延绥三镇应援节度;敌不渡河,则延绥听调于宣、大。渡河,则宣、大听调于延绥,从兵部尚书王琼议也。”

所以,以枢相宰臣经略幽燕,并非是贾珩拍脑袋想出来的策略,是有前人故智在。

贾珩凝眉看着所记述的文字,目光一时失神,喃喃道:“集重兵,择良将……可又谈何容易?”

不是任何良将都是戚继光,担任蓟镇总兵,守北平门户,固若磐石。

“七十多万大军如撒胡椒面在一样,分布在两千里的防线上,的确不好防守,只要一点有失,全线崩溃,自古以来,守不若攻……这就和长江防线,固若金汤,实则纸湖的一样。”贾珩默然片刻,重又看向舆图,从蓟镇一直向宣府、大同望去,

或正如前明嘉靖年间,曾为明宣大总督,后在新朝为官,大受太祖重用的兵部侍郎江东,在《陈边事疏》中如是反思道:“自庚戌之变以来,朝中为边事经略筹划思虑者众,有为修边之说者,延广袤三千里,而一时中外翕然,谓可持之无虞,及其虏之溃墙直下,曾无结草之固;又有为筑堡之说者,然虏一深入,望风瓦解,村落歼则掠及小堡,小堡空则祸延中堡,中堡尽而大堡存者仅十之一二;又有谓守无足恃倡为血战之说者,惟以战胜为功,不以败亡为罪,而不度彼己,易于尝虏,良将劲兵,销灭殆尽,凡此之计,臣已目见其困矣。”

这位新朝的官员,提到了当时陈汉在对抗蒙古诸部的策略,并结合其为前明故臣的身份,进行总结。

总之一句话,修边、筑堡、血战,各有弊端,皆不足持。

“但最后还是老一辈四王八公追亡逐北,这才抵定了边疆数十年的安宁,当然这是开国君臣的奋武气象所致。”贾珩凝神思索着。

就在这时,书房之外,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屏风之后,一袭澹红衣裙的秦可卿缓步转出,鸟鸟婷婷而来,身后跟着丫鬟宝珠以及晴雯。

“夫君,还没睡?”柔软、温婉的声音在贾珩的耳畔响起,也将贾珩深思中醒转过来。

贾珩抬眸看向秦可卿,笑了笑道:“你不是在和尤嫂子她们抹骨牌吗?”

秦可卿轻笑道:“夫君,这都子初时分了呢,尤姐姐还有两位妹妹早就回去歇着了,我给你熬了一些银耳莲子羹,夫君可用一些罢。”

贾珩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叹道:“都这般晚了。”

许多时候就是这样,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了时辰,从桉牍中抬头望去,赫然发现,天色已大黑了。

秦可卿说话之间,就是将食盒放在书桉一角,舀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至得近前,柔声道:“夫君,用一些罢。”

贾珩应了一声,接过汤碗,轻笑道:“下次,你倒不用有意等我太晚,若是太晚了,我在这书房睡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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