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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 第234节

这话自是恭维。

二人本就是多年的知交好友,一如红楼梦中言:“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最相投契。”

贾雨村闻言,也有心在故人面前显露能为、权势,故作沉吟,说道:“子兴兄可至后堂相候,待审案而毕以后,再做叙话。”

两人说着,贾雨村就至内厢在婢女、仆人的侍奉下,换上四品文官的官服,头戴黑色乌纱,出得内厢,微笑道:“子兴兄,请。”

冷子兴见了贾雨村身上的正四品绯色官服,忍着心头骤起的一丝惮惧,面上笑意愈发繁盛,弯腰伸手相邀道:“雨村兄先请。”

见冷子兴潜藏在笑容下的一丝谄媚,贾雨村心头既有几分不适,又有几分自得。

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在陌生人面前摆阔,哪有熟人面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能满足人的虚荣心?

自贾雨村上次与冷子兴一别,已有好几年,彼时贾雨村刚刚被吏部革职,于淮扬游玩,仕途受挫,如今重逢,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一同去罢。”贾雨村面带微笑说着,然后却当先一步,而冷子兴则落后半步,心头怀着艳羡,跟着贾雨村前往前面。

及至大堂,贾雨村端坐拱形条案之后,整容敛色,一拍惊堂木,看向下方跪着的灰衣老者。

两方差官一列水火棍:“威武!”

“冤枉啊……”

那头发灰白的老者,一入大堂,跪在地上,高举状纸,口中喊冤不止。

“下跪何人!为何喊冤!”贾雨村一拍惊堂木,沉喝着,许是因为后堂有熟人,这一声沉喝,中气十足,声震屋瓦,头上的“明镜高悬”匾额,似有几颗灰尘抖落。

灰衣老者哭诉道:“青天大老爷,小老儿是冯家人,我家小主人被薛家人打死人,争买一丫头,被人打死,因那丫头是拐子拐来卖的,这拐子先得了我家的银子,我家主人说第三日是好日子,再接了去,一时未接那丫头,哪曾想那拐子又转头卖给了薛家,我家小主人去薛家论理,可薛家是金陵一霸啊!薛家少爷薛蟠,纵一伙豪奴将我家小主人活活打死!青天大老爷还请为我家小主人做主啊!”

说着,就是递上状纸。

贾雨村阅过状纸,阅览着,半晌之后,面色铁青,愤愤道:“一婢卖两家,纵奴殴死人命,天下竟有这样放屁的事情,来人,将薛蟠连同拐子,即刻捉拿归案!”

说着,无名指和中指夹起签筒中的红黑令牌,正要掷于地上,然而却听着,“咳咳……”

条案左侧,一个穿衙役服饰、身形略矮的门子(差役),摸了摸鼻子,咳嗽着。

贾雨村眼珠左右转了转,情知有异,摆了摆手,说道:“先行退堂。”

那下方的灰白老者,就是一愣。

离了大堂,领着那差人,入了内堂,正好迎上离座起身的冷子兴。

冷子兴疑惑道:“大人这是?前面案子不审了?”

因有外人在,倒也不好直呼其为兄。

贾雨村笑了笑,道:“贤弟先在这稍候,我先处置公务。”

说着,就是领着门子入了一旁的厢房。

冷子兴虽心生狐疑,但也不好多问,只是坐在品着香茗。

厢房之中

雨村刚一落座,那门子就上来请安,笑道:“老爷一向加官晋爵,八九年来,不认得小的了吗?”

“看着……有些眼熟。”贾雨村打量了一眼门子,端起一旁的茶盅,呷了一口说道。

门子面带谄媚的笑意,说道:“老爷可忘了葫芦庙的出身之处了?”

贾雨村闻言,手中茶盅就是颤了下,抬眸,定睛打量着门子,半晌之后,惊喜说道:“是你?原来是故人!”

说着,就招呼着门子落座,那门子欠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了。

“你什么时候做了这个?”贾雨村面带笑意,问道。

门子回道:“自那年老爷入京赶考,不久,葫芦庙就炸了供,烧了前后半条街,小的无处安身,就寻了门路,就入衙门做了皂衣,混口饭吃。”

贾雨村听着,寒暄几句,皱眉问道:“方才为何不让本官发签?”

门子笑了笑,问道:“老爷来金陵为官,难道没有抄一张本省的护官符?”

贾雨村皱眉问道:“何为护官符?抄这个作甚?”

门子笑意敛去,说道:“护官符都是本省有权有势的乡宦士绅,如不抄护官符,这官怎么能做的长远呢?”

说着,就是从袖笼中取出一张簿册,递了上去。

贾雨村凝眉接过,阅览着,口中不由喃喃:

“贾不贾,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念罢,抬头听着门子解释。

待听门子叙完其中关要。

贾雨村面色默然,缓缓放下手中的簿册,轻声道:“原来是他家。”

他的荐主就是贾家,而这贾史王薛互为姻亲之族,同气连枝,方才又听着贾家又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权势又盛三分,这人……的确是不好拿了。

“想来你也知凶犯躲藏的方向了?”贾雨村沉吟了下,问道。

门子笑道:“老爷,凶犯、拐子、以及被拐的人,还有那被打死的死鬼买主,我也知道。”

说着,就是将其中原委道了出来。

最后门子似笑非笑说道:“说来这被拐的,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

“嗯?”贾雨村凝了凝眉,抬眸,目光诧异。

“他就是葫芦庙旁住着的甄老爷的女儿,小名英莲的。”

贾雨村面色一震,骇然道:“原来是她!”

连忙问门子原委,那门子就将其中细情道出,听完之后,贾雨村脸色一时间,就是明晦不定,心头纠结。

第二百五十五章 薛家三口

金陵,薛宅

而在贾雨村为薛家一案纠结于要不要办“人情案”之时,薛家已是一片愁云密布,后院厢房之中,一个满头珠翠、身着绫罗的妇人,正在哭天抹泪,唉声叹气。

妇人面皮白净,身材丰腴,虽保养得当,但眉梢眼角的鱼尾纹,仍是无声控诉着岁月的残酷。

一旁的靠背椅子上,坐着一个容貌丰美,肌骨莹润的少女,正在劝慰着薛姨妈。

少女着葱黄绫罗裙,内着藕荷色小袄,郁郁云鬓之间别着一根珠花簪子,此女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面如小月,弯弯细眉下,一双水杏明眸,莹润如水。

“现在怎么办?人家都将状告到知府衙门那里去了。”薛姨妈面带惶急,转过头,看向另外一旁的椅子上,那里正坐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少年。

薛蟠着黄褐色绸衫,身形魁伟、雄壮,此刻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侧坐着,耷拉着大脑袋,发髻上粉红头巾颜色鲜艳。

“我让你好好置办进京的物事,你倒好,好端端的去买什么丫头,现在整这么一出祸事来,吃上人命官司,你说该怎么办?”薛姨妈眼圈儿含泪,哭诉着。

薛蟠被说落了显然有一会儿,忿忿说道:“打死他,我只管偿命就是,妈不必再哭了。”

薛姨妈一听这话,如遭雷殛,身躯一震,抬头看向薛蟠,道:“我的儿啊,你说什么混账胡话来,你要出什么事来,我和你妹妹怎么办?”

宝钗颦了颦秀眉,丰润、白腻如梨蕊的脸蛋儿上也有忧色,伸手抚着薛姨妈的后背,劝慰着。

母子二人拌着嘴,忽地,外间传来婆子的声音,道:“太太,少爷,金陵府衙的官人登门来了。”

薛姨妈闻言一怔,只觉手脚冰凉,仓惶道:“别是来抓蟠儿的吧?”

薛蟠闻言,就是从座位上弹起来,面如土色,向着一旁的衣柜钻去,嚷嚷道:“妈,妹妹,我先藏藏。”

薛姨妈、宝钗:“……”

好在这时,那婆子急声说道:“那人说是金陵知府衙门过来的书吏,说是有桩案子要和太太商量。”

薛姨妈闻言,压下心头的惶惧,面色疑惑看向一旁的宝钗,问道:“乖囡儿,这……”

宝钗水润杏眸思索之色涌动,少顷,柔声道:“妈,我寻思若是来抓哥哥的,应是派着金陵官差才是,倒不至委一书吏前来,还说什么商量之言?”

薛姨妈闻言,眼睛一亮,问道:“是这个理儿,你在这儿等着,为娘这就去前面看看。”

说着,唤着丫鬟同喜、同贵,绕过屏风,出得厢房,前去迎着金陵府的公人。

薛蟠听着外间动静,也探出个大脑袋,铜铃大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骨碌碌转着。

宝钗凝了凝秀眉,晶莹清澈的杏眸,静静看着自家兄长,幽幽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莺儿,端过一杯香茗,低声道:“姑娘,喝茶。”

宝钗轻声道:“莺儿,你去将那丫头唤过来。”

莺儿应了声是,然后就去唤香菱。

薛蟠打开衣柜,迟疑道:“妹妹,这官差不是抓我的?”

宝钗抬起一双水杏的眸子,看向对面的薛蟠,默然半晌,柔声道:“哥哥可先出来了。”

薛蟠垂下一颗大脑袋,打开衣柜,端过莺儿倒的一杯香茗,就是咕咚、咕咚饮尽。

不多时,莺儿领着一个着青色石榴裙、身形纤美的小姑娘,入了内堂,小姑娘年岁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气质怯生生,眉心的胭脂印记,嫣红一如桃蕊。

宝钗上下打量着小姑娘,见其目光茫然,苍白小脸上尚有泪痕,拉过的手臂,道:“你是哪里人?”

“不记得了。”小丫头抬头看着对面的少女,轻轻摇了摇头。

“几岁了?”

“不记得了。”

“名字呢?”

“不记得了。”

薛蟠笑道:“妹妹,她都被拐子东卖西卖的,哪里记得那些?你瞧瞧这颜色、身段儿,我这银子花得值不值?”

宝钗转过头,杏眸含恼地嗔白了一眼薛蟠。

薛蟠讪讪一笑,道:“好妹妹,我哪里知道那人伢子将她卖了两次,我也是花了钱的啊,按说也先领了人,那姓冯的非来要,倔得给什么一样。”

宝钗叹了一口气,根本不想搭理薛蟠,只是将一双静默目光看向小丫头,想了想,轻声道:“以后唤作香菱吧,跟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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