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芳华 第100节
本来就在权衡的王飞枭,顿时点头道:“言之有理,便依仲明之言。三弟那里也先不说了,三弟平时还好,不过嗜酒、只怕喝醉了说漏。”他看了一眼令君,“还有长兄,常年在洛阳,暂且也最好不说。”
秦亮道:“二叔所虑甚是。”
就在这时,只见厅堂侧后门里走出来了两个人,正是王广与诸葛诞。
王飞枭道:“以后有机会再谈,我过去打个招呼。”
秦亮揖拜道:“我们与外祖、外舅拜别之后,也要回房歇息了。后会有期,二叔。”
王飞枭向二人回礼。
片刻后,王令君便小声道:“对祖父也不愿告知,君却让妾旁听?”
秦亮笑道:“若是连你们都靠不住,那我躺着等死好了,挣扎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王令君抿着嘴唇,抬头看了他一眼。
秦亮转头回应她的目光时,正面向西边。太阳下山后,天地间的景象已迅速黯淡下来,天边的云上却还有一片残存的亮光。明明是大晴天,此时的意象却仿佛有点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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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取舍
秦亮离开洛阳还不到一个月,郭氏却发现、她可能怀上了!
午膳刚过,郭氏心头便再次涌上了一阵呕吐感,各种反应已不是第一次出现。但此时旁边有宫女在收拾小木案,还有宫女端着茶汤上来,好几个人在周围;郭太后愣是忍住了没表现出来。
她默默地从筵席上起身,向阁楼上走去。
症状当然不止于此,本该十余天前就有的月事没来,她这阵子还感觉很容易疲惫,心口那里的感觉也很奇怪。郭太后当然不能找御医来诊断、肚子也看不出来,然而症状确实很像怀孕。
秦亮还曾提起他身体可能有点问题,极不容易让妇人怀孕;当初甄氏也说,她的办法可以避免风险。结果还是怀上了?
问题或许在时间,这次秦亮回洛阳的日子、正好在郭太后的两次月事之间。也可能是次数,郭太后本来决定不见面了、最后一回见面难免如此。但现在才去想缘由,已是无用。
郭太后来到寝宫,声称要午睡,先屏退了左右。她却没到榻上,而是跪坐在了镜台前,然后轻轻拉开衣带,把哅襟敞开,对着铜镜仔细观察着。过了一会,她才重新拉拢衣衫,蹙眉跪坐在原地。
这可怎么办?郭太后的心里有点懵,各种纷乱的思绪仿佛已经挤满心头,又仿佛一片空白、抓不住一点线索。
但是乱糟糟的心里,竟然暗藏着一丝难以克制的喜悦!那喜悦毫无理智、不管她的处境,只顾在郭太后的身体里游荡。
郭太后的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全家就剩她一个,还有个妹妹甄氏、却只是先父收养的养女。当今皇帝曹芳是她的养子,但不是亲生的、当然不一样,她一想到曹芳的表现就来气。
因此郭太后其实一直都很想生孩子,想有个亲近的人。不过她已经三十余岁,且是守寡的皇太后殿下,哪能再生养?现在却忽然好像怀上了,感受自是复杂。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仍旧平滑的小腹,眼睛里不禁露出了些许爱怜之色。
但只要等肚子大了起来,这事怎么瞒住朝臣们?宫里的眼线不止来源于一家,这么明显的事持续好几个月,不可能悄无声息。寡妇、太后、怀孕。郭太后想到这些说辞,自己也感觉脸上发烫。
当天晚上,郭太后又做了个噩梦、梦境与以前那次差不多。她正以难堪的姿态伏在榻上,做出御医诊脉般的样子,忽然一群人就闯了进来,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她最隠私而无颜的一面,就这样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她顿时想找个地缝藏进去。
郭太后惊醒过来,发现发梢都已被汉水浸润了,心头的恐慌久久无法平息。
及至上午,甄夫人来到了灵芝殿。郭太后把她带到阁楼上,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情给甄氏说了。
甄氏当然十分震惊。她跪坐在那里、好一会没动弹,整个人好像被定住了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甄氏才摇着头、沉声问道:“你们是不是一时兴起,没有避免危险?”
郭太后在义妹面前顾不得羞意,只得小声道:“只有那次、仲明藏在坐塌下面,根本没有机会避免,但那是前年的事了、怎么可能现在才出现症状?”她看了甄氏一眼,又悄悄说道,“总不会吃东西也会怀上罢?”
甄氏的神情变幻不定,看了一眼郭太后纤细的腰身,眼神还有点疑惑。于是郭太后只能把她叫到小屋里,红着脸廠开深衣、让甄氏看身体的变化,她并没有生病,有些地方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改变。郭太后又解释自己这阵子的反应,除了怀孕的原因、确实无法解释。
顿时甄氏也说出了一句郭太后的心里话:“这可怎么办?”
郭太后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垂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甄氏沉声道:“孩儿必定是仲明的。”
郭太后瞪了她一眼:“难道还能有别人?”
甄氏又道:“此事得尽快告诉仲明,他作的孽,让他想办法。”
郭太后叹了一声,点头道:“他一个郡守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他是孩儿的阿父,应该告诉他。”
甄氏想了想又道:“最好是想办法打掉。”
郭太后不置可否,但她心里也清楚,这也是一种可行的办法、甚至可能是最好的选择。果然甄氏悄悄说道:“我知道有种凉药方子、可以打掉孩子。姐可能要遭点罪,但如此便能防止被人发现,神不知鬼不觉,总比公诸于天下要好。”
郭太后沉吟道:“听说服凉药打掉之后,以后也怀不上了。”
甄氏皱眉道:“先帝早已驾崩,姐是皇太后殿下、都三十余岁了,还想坏什么?”
郭太后尴尬地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我心里很慌,也糊涂。”
她的心里确实是一团乱麻,无法再找回平时的镇定从容。郭太后是个很能忍耐克制的人,但胆子并不大,一向谨小慎微的,忽然遇到这样的人,确实很难下定决心。
甄氏的目光在郭太后脸上徘徊,沉声道:“姐是不是很想要个孩子?”
郭太后把修长的手放在小腹上,轻声叹道:“只是舍不得,但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
甄氏想了想道:“两三个月内,应该看不出来,不过先尽早告诉仲明罢。”
于是郭太后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书房里、找到了几卷自己抄写的书,便开始在纸上写密信。封好信封,她才走出书房,把信交给甄氏,又有点不放心地问道:“怎么送信?”
甄氏道:“姐与仲明不都说过,此事要谨慎。只能我亲自跑一趟庐江郡。”
郭太后问道:“通过关津时、会有人盘问查验,妹一个妇人独行,怎么说?”
甄氏小声道:“姐是不是忘了,我是道士、自然有办法避开盘问,另外得伪造一份过所,以防万一。过所看不出真假的、主要是为了防止不识字的附农屯民逃跑,对我们这种人几乎没用,关津的佐吏兵卒对骑马的人不会多问。何况一过洛河,南下不用走关津,我也能找到路。”
郭太后忧心忡忡地说道:“妹定要谨慎小心。”
甄氏道:“我知道了。”
待甄氏离开灵芝宮后,郭太后犹自坐在阁楼上,心里仍是一团乱麻。人便是如此,好像什么都想要,有了尊荣的地位、锦衣玉食,又想要孩子和亲情。不过无论是谁,大概总有必须取舍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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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一百九十五章 草率的中午
三月底,秦亮听到隐慈禀报,有个不愿露面的女道士想见他。
初时秦亮还以为、陆师母又来了,等他来到“绢仓”的一间厢房时,才发现没猜对。身穿道袍的妇人把斗笠轻轻往上一掀、虽然脸上还蒙着黑纱、只露出对眼睛,但秦亮立刻认出了她是甄夫人。
他转头看了一眼,便把木门掩上,沉声问道:“夫人怎会来庐江郡?独自来的?”
甄氏一脸委屈,脸色很差。秦亮一看她的模样,便心里“咯噔”一声,预感出了什么事。
果然甄氏走到他跟前,低声说道:“我自己来的。殿下怀上了。”
秦亮顿时怔在原地。又见甄氏拿出了一个信封,他便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眼放进袖袋,多半是密信、需要回府才能知道内容。
一时间他几乎还没回过神来。毕竟是大魏朝的皇太后殿下,这个消息确实有点荒诞。
那种避妘方法,确实不是很保险。不过秦亮与王令君、玄姬亲近的时候,都曾多次没有任何保护,照样没有怀上,他原以为自己身体有问题。没想到终于还是怀上了,而且居然是郭太后!
秦亮稍微往下一推演,便意识到事情好像挺严重。
但或许因为、这几年秦亮总是在练习掩盖自己的情绪,此刻他的脸上竟然没什么反应。
当然他也不能胡乱惊叹、说出怎么会怀孕之类的话,叫人听着好像不想负责一样。郭太后深居皇宫,除了秦亮还能有谁?
甄氏见秦亮不吭声,又悄悄说道:“妾离开洛阳之前,又去了一趟皇宫,当时殿下已是第二个月没来月事了,还有别的反应。妾也希望是误会,但看起来恐怕错不了。”
秦亮踱了两步,不管怎样、现在自己是什么感受并不重要,出了事便得先想办法收拾。他想了一会,点头道:“我必须得去洛阳一趟。此地不便多说,我先为夫人找个地方歇息。”
甄氏便戴上了斗笠,二人走出厢房,径直上了秦亮的马车。吴心赶着车,把他们带到了上次陆师母住的地方。秦亮本来猜测是陆师母,不过换作甄氏也是一样安顿。
两人到了郡府西侧的旧院子里,又商量了许久。甄氏看起来十分烦恼、倒是很正常的事,这事她脱不了干系。不过,起初若非甄氏从中牵线,身居皇宫的郭太后、根本不可能与秦亮有什么歼情。
甄氏问了几次“该怎办”,秦亮遂临时想了个办法。他还来不及深思熟虑,只是凭直觉、暂时做了个谋划。
天黑后,秦亮才回到郡府。他准备了两天,然后与甄氏一起、仓促骑马离开了六安城。
事情一时说不太清楚,临走前、秦亮只得对王令君玄姬说有点事要办,等回来之后再与她们解释……
今年春天都还没完全过去,从淮南到洛阳这条路、秦亮却已是第二次踏足。
可能还是因为秦亮年轻、而且道路很宽敞平坦,要说多累确实谈不上。骑马确实要费点力,但几百公里路、分作几天走,中间要休息多次,其实感觉也就那样。
数日后到达洛阳,甄氏先去换了马车,二人才进城。秦亮在大魏国内活动、倒没啥阻碍,他就是太守,诸如过所之类的竹简、他自己随便写。这回他装作是送紧急公文的信使,在信筒背囊的泥封上盖了印章、沾一根羽毛,那些关津的佐吏问也没问一句。
秦亮也不住在乐津里的秦家院子,他先准备了一些熟食麦饼,便去了吴心的宅子,在那里落脚。甄氏则进宫去送信联络。
轻车熟路的见面方式,临时都不用另外想办法。
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这回郭太后就像初次见面一样、理由是回娘家供奉祭祀季节物产,祭祀完后到行宫小憩。
秦亮则按照约定的时间,临近中午时赶到后面的别院。
初夏的中午,照样有蛙虫的鸣唱,天气晴朗,好像一切都很普通寻常。既没有风雨雷电的天气,也没有喧嚣复杂的景色,就是秦亮一个人简单地进了一座院子。
他心中压抑着担忧,仍能感受到危险,一颗心是提着的,生怕出现意外。可是如此平静普通的过程,连他自己也不禁怀疑、事情是不是做得太草率了?
兴许并不草率,毕竟他之前一直很谨慎小心。到了关键时刻,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
有时候决定一件重要事情的时间、确实就是一瞬间而已,后面商量再多、都是在为决定找理由。不用怀疑,人遇事后的第一个念头、往往就是对的!
秦亮走进了那间上房,四下看了一圈。
房间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冷清,因为帷幔、布垫、被褥等丝织品损坏后,早已被秦亮拿去丢掉了,现在这里空落落的,只剩一些木家具。完全是一副无人居住的荒废气息,空气中的腐朽尘味依旧如故。
他打开了地道入口,见几案前还有张席子,干脆拿起席子扫了一下木案、直接坐在了案上。
秦亮右手放在额头上,搓了几下,口中发出“呼”的一个声音,又将手放在下巴上无意识地揉捏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大魏国这些年、总是在干提心吊胆的事,几乎就没安生过。
前世他操劳是操劳、可哪里会有这种刀口舔血般的事?但以前他也做不了郡守、这么大的官,人在乱世,富贵险中求,或许这就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就在这时,地道里发出了微弱的窸窸窣窣声响。秦亮沉住气,瞪眼看着出口。
过了一会,地上先是出现了乌黑清秀的鬓发,接着是如脂似瓷般的雪白肌肤、直到那略尖的秀气下巴也露了出来。郭太后探出脸时,两人对视了一眼。
位置有点奇怪,加上这不透光的陈旧古朴屋子、像废墟一般阴暗,忽然在地上出现了极其漂亮的美女头部、反而叫人觉得有点诡异。
郭太后已经换过了衣裳,她慢慢爬上地面,便与秦亮相互打量着。接着甄氏也提着一个包袱上来了。
郭太后循着秦亮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她伸手放在柔韧的纤腰上,轻声道:“还看不出来。”
秦亮道:“事不宜迟,请殿下移驾,走罢。”
郭太后愣了一下:“就这么走?”秦亮脱口道:“不然还要与谁道别吗?”他觉得自己失言,接着又道,“事情何去何从,臣在密信中写明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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