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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芳华 第30节

秦亮道:“过去后停车。”

马车刚刚停下,秦亮正想下去与熟人见礼打个招呼,不料朝云已经身手敏捷地自己从车尾钻了进来。她上车后揖道:“妾听说秦君回洛阳了,正想上门叨扰,发现秦君家里有客不便,就在门外等君。”

不得不说朝云挺会打扮。她的容貌虽然还算漂亮、却有点缺陷,颧骨高影响了女性的柔美感,身段也不是特别极致、需要衣服修饰其不足。但她略施脂粉增添五官颜色、点缀头发的恰当饰物,让她多了几分艳丽;束腰的宽袖窄口深衣,使她看起来也更加凹凸有致,会捯饬便为其美貌加了好几分。这个时代没有文胸,只要衣裳穿得不是太厚太宽,便容易看出身材来,偏偏朝云的束腰位置很巧妙,加上身材高挑,便显得她的腰身纤细柔韧,反衬得别的部位就有了饱满的弧线。

“没什么不便,未请女郎进门,亮失礼了。”秦亮回礼道。

“君要去做什么,就走罢。”朝云对着前面唤了一声,“赶车。”

王康并不动,只等秦亮发话了、王康才挥起了鞭子,吆喝了一声:“叱!”

“君发迹就把妾忘了,回洛阳也不来见妾,还要妾在你家门口眼巴巴等着,好可怜。”本来一向神情有点冷的朝云,竟然用娇|嗔的口气说出了这么句话。整得秦亮一时间有点不太适应。

此女虽是舞伎,却不轻易让人碰,清高得很,秦亮之前实在是热血上脑昏了头,某晚曾设宴殷勤相待、却仍未捞着什么。还有那个何骏,想搞点事还他|娘|的挨了一剑,更冤。

不过她这就是明摆着恶人先告状,当初在洛阳时、秦亮的仕途一直没有起色,在曹爽府也没啥作用,朝云消失了不短的时间。秦亮离京出仕地方时,朝云都没来送一下,连基本的走个过场、片言只语也没有,记得当时只有陈安才专门请他喝了顿酒。现在说什么秦君把人忘了,似乎就有点没意思。

秦亮看破不说破,只是笑道:“昨天才回来,这不没忙过来呢。”

就在这时,马车轮子好像压到了一个坑,剧烈颠簸了一下。朝云在车厢里东倒西歪,一下子就倒在了秦亮的膀子上。秦亮只觉手臂上一软乎,脑子便“嗡”地一声,马上闻到了女人特有的气息。那气味不只是脂粉的香味,反正非常上头。

秦亮已经苦熬了几年,早已是一点就炸的状态,根本只是个化学范畴的问题,也不需要太多引|诱和考验。

他想起了以前受朋友邀约去洗浴城放松,与做按摩的大妈聊天时,大妈说了一句话,大意是别看那些男人、在人前衣冠楚楚正人君子似的,只有我们才知道,他们在女人面前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要知道是怎么个模样需要点想象力。他至今觉得大妈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秦亮几乎就要丧失理智,但总算在这种时候脑子也很清醒:大路上那么多人,难道要在这马车上震|晃?马上就要成婚了,有更好的王令君,淡定!

秦亮往旁边挪了一下位置,这个动作或许伤到了朝云的自尊,她的脸微微一红,眼睛里也出现了难堪的冷意,在一瞬间表情露出了平时常见的清高与冷漠。

不过她的神情变幻只在一刹那,很快又恬着脸道:“这路面也没人修。妾又不会吃了君,看把君吓得。”

秦亮顿时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朝云的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即便是秦亮回京后要升点官,也不至于让朝云这样罢?人何骏的爹是尚书、妈是公主,也没见朝云有多势利。

这娘们可能是奸细,究竟是谁的奸细?

秦亮又想起了今天要去探口风的事,不禁好奇了、曹爽究竟要给自己什么官职,难道自己会忽然对某某人产生统|战价值?

朝云的眼睛一垂,向下瞟了一眼,顿时又露出了些许尴尬的神情,不过她依旧故意拿手遮住嘴,“嗤嗤”笑了一声,却并不生气。秦亮不断拉扯着身上的秋白色深衣,接着又抬起双手挥了一下,宽大的袍袖在空中缓缓向膝盖上方覆下。

“要不我们去洛闾那边坐坐罢。”朝云轻声提议道。

洛闾是个歌舞伎馆,秦亮之前去过一次。

他仍是想到王家,王家是个要脸的世家大族。马上就要成婚了,还是应该稍微注意点自己的言行。秦亮只能不断在心里默念:王令君国色天香,身段绝妙,王令君人最好,远超眼前这个不知什么目的的娘们!

都已经忍耐了几年,不如再多忍几天。

这世上的事就这么奇怪,当他完全没有选择、很缺女人的时候,女人很冷漠,打死都不给碰,长得俊朗也不顶用。等他有选择了,她却非得自己贴上来。洛阳士林流行的三玄之学说得好,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呼……”秦亮从嘴里呼出一口热气,说道,“今日还有事要做,改日罢。女郎要去哪,我叫王康送你。”

朝云软软地依偎在车厢木板上,眼里全是秦亮,柔声道:“君去何处,妾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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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五十八章 化腐朽为神奇

走进曹爽府,充斥着奇花异草、假山水池的幽雅庭院,巍峨的门楼角楼和邸阁,一切都很熟悉。秦亮曾经一连几个月,几乎天天在此地进出。如今再来,就好像是故地重游。

不过这些青色的亭台楼阁,在秦亮眼里隐约有几分阴森的气息。大概只是心理作用。

秦亮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不必想得太多。

曹爽离倒霉还有好些年,还早;现在就担心跟着曹爽倒霉、远不到时候。眼下最关键的,是秦亮得有属于自己的人马,手里有了实力才有进一步操作的空间。否则什么也干不了,想什么都是徒劳无用功。

太守!秦亮心里的目标非常明确,这也是跳一下就有机会够得着的东西。毕竟像一方都督、州牧这些职位,他暂时还看不到清晰的路线图。

秦亮轻车熟路地进了邸阁前厅。

厅堂里坐的还是原先那几个人,曹爽还是那么胖,一切仿佛都没什么变化,前年冬天辞别曹爽、仿佛只是发生在昨天。

“儒虎!我们的儒虎回洛阳了。”刚刚见礼罢,曹爽便用玩笑的口气道。

曹爽依旧对秦亮的态度不差。秦亮谦虚了两句,依旧对曹爽本人没有什么厌恶感。

但是,几个人很快就说起了秦亮的职位问题。校事府的校事令,这是个什么几把玩意?就算真有这个官,秦亮不在乎名声、王家不在乎吗?

跪坐在一旁的陈安侧过身,悄悄把手掌展示了一席,上面写了两个字:丁谧。

原来是这个莎比出的主意,我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已认定他是个莎比。秦亮这会儿已是满脑子脏话。

丁谧此人的全部精华、都在那两撇八字胡上,像极了电影里那种又蠢又坏的狗头军师,叫人看见就来气,就几根毛还不如剃掉算了。秦亮一直搞不懂,曹爽这么大的权力,为什么找了一群莎比整天围在身边。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臭味相投。

提拔到位高权重的那些人,似乎就没有一个像成事的,不管是丁谧还是何晏,这些尚书都是看起来假聪明的样子。那个大司农桓范号“智囊”者,稍微正常点,不过与秦亮也是相互看不顺眼。

秦亮一时间有点心灰意冷,心里不禁感慨:看样子,曹爽实在靠不住,靠山山倒、靠树树倾,人还得靠自己。

不过当曹爽说起,那个什么校事令是五品官时,秦亮顿时又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

五品,跟太守一个等级。

按照大魏国的惯例,只要不是犯了错被刻意贬斥,调任官员至少是平调。意思就是,只要秦亮能在这个什么校事令的位置上稳住不犯错,将来一旦往地方调,那极可能就是太守起步了。

即便是一坨污秽之官,但它也是五品官,就好像一文钱掉进了茅坑、还是一文钱。如果不是这官职实在不怎么样,说不定秦亮还不能直接升五品。什么好处都想一下子占尽,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所以说事情都有两面性,从哪个角度看待的问题。只要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耐,坏事就会变成好事。

秦亮冷静了下来,没有马上想着拒绝,他跪坐在垫子上揖道:“请大将军容仆考虑几日。”

曹爽点头道:“是要考虑一下,最好与仲明那位好丈人王公渊谈谈。”

果然他话锋一转,又是一副为你好的口气道,“我提议在校事府设五品校事令,并让仲明从刺史府兵曹擢为五品,便是想把卿这个儒虎用在重要的地方,望卿在校事府一展雄才。若卿能像在淮南一般用心,把一群兵练得可堪大用,则吾心甚慰矣。”

秦亮不动声色道:“仆当尽力而为。”

曹爽道:“那群人实在不好用,没干成过一件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简直是一群猪!卿要做好准备。”

校事府是什么玩意,可以稍微类比一下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大概职能不太一样、建制没那么庞大、权力也没那么大,但性质有相似之处。

秦亮心道:这是人的问题吗?本来就是皇帝的白手套,别人能随便戴?没有皇权的保证和威慑,如今谁都可以塞个人,我用屁|股都能想到,那地方肯定早被渗透得很筛子一样了,能好用吗?

不过秦亮也不嫌那地方脏,五品官还是五品官。现在要做的,是要先说服王广,让王广相信、秦亮做校事令不会给王家带来污名。

秦亮与曹爽又谈论了几句,该说的话都说了。他正想离开,忽然之间觉得,曹爽征辟了自己、看得起自己,也算是一种缘分。何况秦亮对曹爽确实没有恶感。

稍作权衡,秦亮便揖道:“大将军,仆在淮南亲临战场,颇有些感悟,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上位传来了曹爽的声音。

秦亮道:“战场之上,敌军已经靠近,双方正在围绕着战场角逐。这种时候、我军无论是否取得优势,都绝对不能急着松懈大意。只有把敌军彻底剪灭,或者完全赶出战场,战役才会真正结束。在此之前,一切都是假象,何况敌军还有一战的实力,威胁并未真正解除。”

曹爽垂着眼睛作思索状,不知他听懂暗示没有。

这时毛发枯槁、皮肤发皱的“智囊”桓范向秦亮投来了目光,秦亮与之对视一眼,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并非厌恶或者敌视。一瞬间,秦亮明白,桓范应该听懂了。

那么谏言就起到了效果,曹爽对桓范的信任、超远秦亮。

秦亮心道:话真的只能说到这里了,也是看在主佐一场的缘分上。

“仆请告退,大将军珍重。”秦亮深深揖拜道。这个礼,一如他对孙礼的动作。他这个人,前世就出身不好,一直都是靠自己苦哈哈熬起来的,很少遇到贵人,但只要有贵人稍微帮过他,哪怕最终分道扬镳、他内心也会存着一丝感激。

曹爽点头道:“仲明没事可以常来走动。”

秦亮把手放在木地板上,撑起身体站起来,再次向上位拱手,倒退走几步,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厅堂大门。

他沿着西侧的廊芜往外走,不禁在廊道上又回头看了一眼,就这条廊芜的尽头、当初孙礼和秦亮的办公署房都在那边。如今孙礼不在这里了,秦亮也不再在此地上班。

此刻,他才有几分物是人非之感。哪个地方,会一直一成不变?

就在这时,廊芜尽头走出来了个人,远远就挥手道:“仲明,秦仲明。”

秦亮站在原地等着,发现招呼自己的人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秦亮先沉住气,拱手相对。那人快步走近,回礼笑道:“仆乃大将军府长史令狐……令狐愚。”

“久仰久仰。”秦亮恍然。

不过秦亮亲眼看到此人,倒感到有点意外。原以为能惹恼魏文帝、让文皇帝亲自下旨改名为“愚”的人,应该是个五大三粗的憨憨。却不料令狐愚长得一张国字脸,相貌身材都挺端正,而且胡须很少,脸挺干净。

令狐愚道:“将来仲明与我也是亲戚了。”

“是啊,往后多走动。”秦亮笑着,随口说着客套话。

令狐愚道:“我挺喜欢仲明那个外号,儒虎。哈哈,这不就是我想变成的样子吗?”

“都是虚名,王都督抬举,随口那么一说而已。”秦亮道。

令狐愚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廊芜,小声道:“那个丁谧出主意,要把仲明弄到校事府去,我当初就立刻反对了。像仲明这样的人才,应该厚待、收为己用才是上策,不该放到那么个地方去,容易叫英雄心寒。”

秦亮顿时觉得,此人似乎有点容易轻信人。虽然两人快做亲戚了,但毕竟不熟,相互还完全不了解,说这些话、一点都不怕遇人不淑平生是非?

“没什么,若非设了个校事令,仆要做上五品官、可能没那么快。”秦亮道,“令狐长史放心,我能有办法。”

令狐愚顿时颇有兴致道:“仲明在淮南的谋略,堪称惊艳。这次我便拭目以待,瞧仲明如何化解难题。主要那个新设的官位,有身份的人、没人愿意去,我反正不去。”

秦亮再次揖拜道:“仆得走了,多联系。”

令狐愚也回礼道别。

……这次在马车上干等的朝云,接下来仍旧什么也没捞着,秦亮始终强作镇定、坐怀不乱。其实只要是奸|情,一般至少要男方有心,否则什么也搞不成。

长兄秦胜所言、家里有事走不开,应该是实话,一家人本来也不必说什么托辞。长兄把事情办得挺急,没两天就将聘礼送去了王家府邸。

接着长兄又选了个近日的吉日,把日期写在简牍上,托陈安送去王家。王广觉得日子没问题,答复了消息。

亲迎的婚期就这么干脆利索地办妥了。

两家的每一次来往,都是有名字的礼仪,什么“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礼仪名字说起来高深繁复,其实都是必要的交流过程。人们就是不懂这些礼仪,只要请了媒人、经过了家长,基本都不会疏漏某个礼,不然婚事本身就办不顺畅。

明媒正娶,其实就一句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汉魏时期的礼仪讲究,还远不如后面那些朝代复杂。正如秦亮认为的那样,这个时代、文明还没有熟透到发烂的程度,依旧带着古朴纯真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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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五十九章 死心

七月二十二,宜嫁娶、祭祀。

天气不错,明媚的太阳持续了一整天,直到黄昏时分。太阳渐渐向西边落下时,王家人以及宾客都来到了府邸里供奉祖先牌位的院子。

等了一会儿,王广带着女儿王岑来了,径直进了庙里。王岑慢慢走着,拿着宽大的执扇遮着脸,看不见相貌,不过她穿着的一身黑色婚服裁剪得很好,黑色深衣衬得她的身材亭亭玉立、十分端庄。

家里的人开始祭祀祖先,上贡品、焚香,叩拜,念祭文,烧简,忙活了好一阵,庙堂里也笼罩在烟雾缭绕之中。等忙完了,大伙儿便走出了庙堂,只留下王广夫妇等三人。

王玄姬也在出庙门的人群里,她看着这样庄严肃穆的场面,心里确实有些复杂。

此时很多士族的婚礼都穿白色了,礼节也很随意,意为三玄的返璞归真。不过王家嫁女仍是以守旧的规矩,穿的是黑色。只有这一点合王玄姬的心意,她不太喜欢玄学时兴的那些东西。

空气中弥漫着贡品的香味,以及焚香的气味,还有因为天气有点热、人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微酸汗味,让人的感受继续停留在祭祀的气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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