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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芳华 第63节

人有聚散,岁有枯荣。炎热但明艳的夏季,过去得很快。秋意渐深之际,除了阳光不如夏季那么强,葱郁草木的凋零、也让万物的颜色变黯。

大将军府的属官多穿秋白色的官袍,也仿佛在昭示着季节的轮回。

廷尉高柔竟然来大将军府了,这真是个稀客。

待事史陈安将其引到邸阁,拜见大将军曹爽。礼仪罢,高柔便说想借一步说话。于是曹爽带着高柔上阁楼,他爬楼梯得有点艰难,也算是给了高柔足够的重视。二人上阁楼后,曹爽又挥了一下袍袖,屏退左右。

曹爽来到窗前,站在高处看着外面的庭院,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这时高柔开口道:“这几个月众人都很忧心,以为好日子不多了,大将军真的不顾天下人感受了吗?”

曹爽一脸诧异,顿时转过身道:“此话怎讲?”

高柔皱眉道:“明摆着的事。大将军府完全掌控着洛阳中军,怎能叫人安心?”

曹爽冷笑道:“人是指太傅罢,与天下人何干?太傅府不是还有三千兵吗?”

高柔沉默了片刻,说道:“大将军明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朝政已失衡。君若想维持局面,须得做出些变化。”

曹爽踱了两步,说道:“我知道,高廷尉不过是来做说客。但青徐胡质、荆豫王昶都是太傅府的人,让我弟做中外军领军将军,并不过分。”

高柔沉声道:“太傅与关中都督赵俨交好,可劝赵伯然回京养老,关中都督一职由大将军府安排,太傅等不会多言。同时护军将军换司马子元。”

“哦?”曹爽看了一眼高柔严肃而皱纹深的脸,顿时觉得伐蜀的商议、是不是已经泄露。

本来邓飏李胜等人的谋划,事情还在大将军府内部商量,怎么司马家了如指掌似的?不过这种事也不是很奇怪,双方都在对方府上多少安插了人。但大将军府究竟谁是奸细?没多少人知道的事,竟然也给探听去了,曹爽准备要好好查一下内部。

赵俨年岁已高,让他回京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若能与司马懿达成了一致,那曹爽府得到关中兵权的过程、便能少一些麻烦。

高柔又道:“仆知大将军是顾全大局之人。洛阳中军干系重大,如今领军将军、护军将军同出一门,长此以往,必让情势紧张,叫人有朝不保夕之感,大家都不能安心。”

稍作停顿,高柔的声音又低沉地问道,“莫非大将军已准备好,独揽乾坤?”

曹爽看了高柔一眼,他心里顿时有种莫名的恐慌,不得不说、高柔这个说客不错。

虽然重要职位、曹爽都让可以信任的亲戚好友来掌握,但人在高处,还是会有一些不安稳的感觉。底下那么多人、都是安分守己的吗?都愿意听他曹爽的话吗?所以曹爽一直以来虽想集|权,又时常觉得力有不逮。

高柔好像看穿了曹爽的心思一样,继续沉声道:“诸公都是讲道理懂规矩的人,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大家好说好商量,何必把局面做得如此紧张?”

曹爽抬起袍袖,比划了一下道:“公且回去,我与人商议后再行答复。”

高柔揖拜道:“仆请告退。”

第二天上午,众官来到大将军府前厅议事,曹爽便把高柔的提议说了。邓飏李胜等、赞成与太傅府达成一致,这样的话伐蜀的阻力会大减。但桓范等人反对,桓范甚至对整个伐蜀的谋划不满。

不过诸公各有主张也很正常,最后还是曹爽自己拿主意。曹爽心里已经倾向于与司马懿达成一致,毕竟双方商量交易已不是一次两次。

就在这时,桓范忽然说道:“若大将军已决定伐蜀,仆建议把秦亮叫过来做参军,一起参与谋划。”

“秦仲明?”曹爽马上想起了这个人,毕竟是做过大将军府掾属的官,而且是秦朗的族人、王家的姻亲。

经人提醒,曹爽很快想起了有关秦亮的事,面露诧异道:“我记得,大司农的妻族仲长家与亮有隙。”

“不止有隙,仆根本不喜这个人,看到他就不顺眼。”桓范道,“但以此人在淮南的表现看,其擅长军谋,对战阵多有见解,大将军让他参与谋划,或有裨益。”

推荐有仇怨的人?曹爽马上便认定,桓范是出于公心好意。

而且曹爽记得,亮一个文官、动不动就讲兵法如何,应该确实有些心得。桓范说得也没错,亮在实际战阵中也证明自己。

“善。”曹爽立刻答复道。

传达消息也不用专门派人,大将军长史令狐愚是秦亮的亲戚,曹爽知道他俩关系不错。直接叫令狐愚,遇到秦亮的时候带话便可。

……八月二十一的朝会之前,秦亮在太极殿庭院里,遇到了表叔令狐愚。从令狐愚口中,秦亮知道了大将军要他去做西线参军的事。

如果不是令狐愚叫他去做参军,秦亮还不知道、曹爽府已经在谋划伐蜀。

校事府对内的卧底人员,秦亮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主要是考虑朝廷诸公的感受,透明一点也好、大家都有安全感。而且校事府在各府邸都有卧底,唯独在曹爽府没有。

所以对于大将军府发生的事,秦亮这个大将军掾属出身的人、反而消息不太灵通,主要是靠亲戚令狐愚和媒人陈安。

其中陈安很少参与军机。不知道令狐愚是否参与谋划,反正之前令狐愚没有谈过伐蜀之事、可能因为叔侄见面总在皇宫场合的缘故。

秦亮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沉声道:“大将军若是叫我去做谋士,我会劝阻他伐蜀。”

令狐愚立刻问道:“为何?”

秦亮环视了一眼空旷宽阔的庭院广场,低声道:“如此仓促,大将军充分了解西线的情况吗?蜀军一直以来兵力都不多,若真是那么好打,蜀国那点地盘耗都耗死了。

想对付蜀国,须得从长计议。目的要单纯,就是要灭国、就是要统一九州,而不是什么复杂又决心不大的企图。否则以西线这种地形艰难的战场,魏军几乎必遇挫折,决心不强一遇挫折就容易退缩,还不如不打。”

令狐愚缓缓点头道:“仲明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秦亮又小声道:“以前孙将军做大将军长史时,与大将军不太合得来。表叔做长史,倒与大将军相善,表叔应该劝劝大将军,叫他多想一下。”

令狐愚道:“我找机会,再劝劝。”

俩人小声谈论了一会,见时间差不多了,很多大臣都进了东堂。他们也停止了谈话,一起往东堂大门走去。

在殿堂里没呆多久,司马家的几个人也从大门走了进来。司马师又一次专门向秦亮拱手,秦亮也回礼揖拜。

这次朝会,主要谈的是司马懿整顿兵马、调兵遣将,准备南下皖城。皇帝曹芳照着一份简牍宣读内容,大意是皇帝要亲自送司马懿出征。

因为此事几个月前就在商议,秦亮早就知道,所以也没怎么注意。他有点走神,心里犹自琢磨着刚得知的伐蜀策划。

前世他没有专攻历史,只记得一些大概的情况,想不起有曹爽伐蜀的事件。但稍微一寻思,他便知伐蜀应该没有成功,否则还有钟会邓艾什么事?

何况秦亮自己寻思,也觉得这事很玄、估计结果很难改变,大概理由已给表叔令狐愚说了。

秦亮并不会召唤神兵,临时叫他去参谋、能起到什么作用?最主要的是,这回叫他去、又是做佐官谋士,能发挥的空间也不大,有招多半也使不出来。

当初在淮南的情况不一样,孙礼多会做人。

以前王凌与满宠在淮南,一个做刺史、一个做都督,经常发生龃龉,有时候王凌想调兵调不成,相互掣肘。但孙礼与王凌配合得相当好,芍陂之役时,王凌为了让孙礼安心顶在前面,把长子王广都送到了孙礼军中。

且孙礼对下也足够信任,对秦亮不说言听计从,但有道理的谋划都会认真采纳,秦亮在孙礼麾下、当时属于主导方略的首席谋士。这才使得秦亮以一个小小的兵曹从事,在淮南也干成了事。

而曹爽那边的情况,秦亮想想就头大。什么丁谧之徒在秦亮心里、就是个专出馊主意的狗头军师,还有邓飏何晏等人,秦亮也不太喜欢,看神情举止、秦亮不禁会想起后世某些吃不完穿不完的明星。唯独大司农桓范,虽然其貌不扬、私德不行,且与秦亮有过旧怨,但秦亮觉得这个人至少头脑很清醒;秦亮与他的关系依旧很差,相互看不顺眼,不容易在一起合作。

恐怕到时候秦亮的主要精力、不是在战场上,却是在内部斗|争上。自己没有兵权,干谋士的活计就是这样,没有决策权,事情成废、很大程度上还是要看决策者。

于是秦亮心道:还是要设法劝阻曹爽,如果劝不住,可以考虑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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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没有活过

皇太后殿下道:“太傅年高,仍为国家操劳。幸有司马太傅等肱骨之臣,国家方得四境安宁。”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没看司马懿,而是留意着后面的秦仲明。刚才还在走神、沉思着什么的秦仲明,这时微微抬起了头,在认真倾听太后的话。

司马懿揖拜道:“老臣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分内事不敢推脱。”

亏得司马懿不会抬头直视,就算抬头也不容易看清楚垂帘后面的眼神。否则老头定能发现,他一个都督中外诸军事的权臣、竟然会因为秦仲明这个五品官而被殿下无视,说不定会恼羞成怒。

朝会很快结束了,郭太后照样按部就班地回后宫。今年已过去了大半,她没再单独召见秦亮过一次,不过几乎每隔五天、便能远远地看到他。

有时候她感觉挺神奇,明明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甚至自己长什么样子、他都没见过。但郭太后觉得彼此间已相当熟悉亲密,毕竟相识的时间不算短了。

随行的宦官宫女里面,混着一个穿道袍的甄夫人。她一个妇人,混在里面并不显眼。

不过有心者总能留意到、甄夫人不是宫廷里的人。好在以甄夫人的身份和关系,不时出现在殿下身边并不奇怪。而且秦亮未雨绸缪,把他与甄夫人的关系掩盖得很密实,事情似乎没有多少让人担忧的地方。

回到灵芝宮后,郭太后在宫女的服侍下取了凤冠、换下身上的蚕衣,穿了一件宽松柔软的绸缎深衣。更衣罢,她便主动挥手示意宫女们退下。

前两次甄氏进宫来,都没有谈秦仲明的事。郭太后也没问,今天她仍想再等等,瞧甄氏能不能自己说。

郭太后的性情相当能忍,即便她非常渴望的东西、很想听的话,也总能藏在心里,任其反噬着自己。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兴许只是习惯了。

她凑近铜镜,先看了一眼朱唇,胭脂在唇角处涂得较淡,嘴显秀气、人也似乎年轻了一点。她轻轻侧头,看了一眼脸颊,肌肤仍然像羊脂玉一样、没有半点皱纹。但她唯独没有看眼睛,凑近看自己的眼睛,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时甄氏把脸轻轻靠过来,倚在了郭太后雪白的脖颈边。甄氏看着同在一个镜子里的两个人,果然主动开口小声道:“他现在好像已把我当成了殿下,殿下才是灵。”

郭太后轻声道:“卿总叫他想着我,能怪得了谁?”

甄氏道:“我自己愿意的,没说这样不好。不过苦了姐,只能听我说。”

郭太后幽声叹了一气,感慨道:“事情好乱。”

甄氏那对杏眼十分灵动,转了一眼马上有了主意,上前耳语道:“要不我准备一个漏壶计时。我们约定好时刻,阊阖门的鼓声响了之后,某刻我便俯身,某刻我仰躺,或是侧躺跪坐。姐也照着时刻,做同样的姿态,想着我给姐说过的感受。”

郭氏胸襟顿时一阵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她让自己稍微冷静,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如此刻意,还有个漏壶在厢房里,他会觉得很奇怪。”

甄氏眼睛亮晶晶的,沉声道:“我从没告诉过他,殿下知情,他连问都没问过。就算猜到殿下想着他、也没关系,秦仲明不可能说出去,这可不只是大不敬。”

郭氏沉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说道:“如此一来,去年卿想出的那个主意,更不容易成。仲明或许不会再相信、卿说的什么好友寡妇。他会猜是我,然后不敢同意。如果他不敢来,我们还能绑他吗?事情必定不能成了。”

“去年的主意?”甄氏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小声道,“挖地道?”

郭氏犹豫了一下,盯着甄氏的眼睛,轻轻点头。

甄氏沉声道:“君不是想想而已、真要做阿?”

郭氏的心一横,说道:“我不是卿,卿似乎更喜欢想出来的东西。”

顿时宫闱之中一阵死寂,跪坐在旁边的甄氏动也没动,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郭氏良久没有说话,却毫无征兆地抓住了甄氏的手臂,吓得甄氏浑身一颤。

这时郭氏忽然低声道:“我已经忍了很久,我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滋味,怎样的温度、怎样的触觉,我想知道不再一个孤苦的心灵是什么感觉,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身体里好像闷着东西,越是克制,越是心慌。

卿不要怕,我身边哪些人、是谁的人,我一清二楚,只是不想说出来。我仔细想过,带哪些人出宫、安排在什么地方,每一步该怎么做。卿的主意乍听很夸张,但其实可以做到。”

甄氏轻轻张了一下嘴,欲言又止,终于没吭声。

郭氏又道:“即便事情被人告密了,我也有办法保住卿,卿不要怕。”

甄氏终于出声了,颤声道:“姐不怕吗?”

郭氏盯着甄氏道:“我当然怕,卿知我一向胆小,谨小慎微。但是我们之前说的话、悄悄做的那些事,不知不觉已是罪不可恕。到头来如果就这样了却,便如一个没偷到财物的窃贼、仍是窃贼,我不甘心。卿说得无论多么细致,都只是隔靴搔痒,我感受不到。”

她跪坐在几案前,伸手抚摸着铜镜里的人像,手指越来越用力,把铜镜捏得“嘎吱”响,“我已觉自己是一具死屍,没有感受,没有魂魄。我没有活过,现在就已经死了,只等着那个冠冕堂皇的名号。名号能存世很久,许多人求之不得,不过它一开始就是死的,不是给活人准备的东西。”

良久后,甄氏道:“姐与我不一样,姐想得多、说得少。我本想劝劝姐……让我再想想罢。”

郭氏颓然跪坐在那里,身体也好像失去了力气、软了一截,脸上露出了一丝凄美的笑意,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只是说说罢了,其实我也挺犹豫。”

甄氏仔细打量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是吗?”

郭氏微微点头,不再出声。

……朝会结束后,秦亮先去校事府,直到黄昏时分,他才坐车回王家。

马车过了义井里,沿着大街继续走了一段路,秦亮便挪到了车厢左侧,顺手轻轻挑开竹帘,看着外面的光景。灰蒙蒙的天气,这段路没多少行人,只能看到无趣的里墙。

很快一间低矮的土地庙,出现在了视线内。秦亮转头向前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段双坡檐顶的损坏处。此时的城市变化很缓慢,这处坏墙一年多了、几乎没有丝毫改变,也没人来维修这样的细枝末节。那双坡檐顶下面,半块松动的砖正塞在那里。

他回想了一下,砖头之前还在小庙的墙角。甄夫人有一段时间没发信号了。

等到第二天中午,秦亮在官府内吃过简单的膳食,依旧让吴心赶车。两个人先回秦家,换上一辆更普通的马车、让吴心戴上斗笠裹上斗篷,然后绕了一些路,才去甄夫人的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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