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测字天师 第44节
严嵩老奸巨猾,岂能不知这个道理?因此他立刻发起反击,拿出了他隐藏的大招,希望能一举击溃萧风,至少让萧风在嘉靖心目中的地位下降,以后就可以慢慢收拾他。
“万岁,臣今日上朝前,又收到了一份御史的弹章,弹劾萧舍人以朝臣之身,私自结交调动锦衣卫,先是在私宅中当做私人护卫,昨日又在太白居上为其充当随从。并且结交皇子,借裕王贴身护卫为己用。臣以为,此事萧舍人当有所解释!”
赵文华眼睛一亮:干爹啊,你何止是我干爹,简直就是我亲爹啊!这个大杀招,别说是萧风了,就是夏言复生,也得当场被干趴下!
锦衣卫是皇帝的私人武装,连严世藩如此嚣张跋扈的家伙,都不敢明目张胆的结交陆炳,还得偷偷来往。即使知道瞒不过嘉靖,至少姿态是要做出来的。
至于皇子,那就更是要命了。皇帝还活着,你结交皇子,意欲何为?这两个罪名,越是在皇帝身边的人,越是犯忌讳,而萧风为官是中书舍人,为道是文玄真人,都离嘉靖近的不能再近,嘉靖如此多疑的人,岂会不起疑心?
谈同低着头,似乎在看自己的脚尖,潘璜站在他侧面,斜了他一眼,看见此人正在极力的压抑着仰天大笑的冲动,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对脸部肌肉的控制上,累得都发抖了。
按理说这指控里,把陆炳也扫进去了一半,但陆炳却毫无波动,连头发丝都没抖一下。
别人不明白,黄锦却很清楚:在嘉靖心里,陆炳就是个贞洁烈妇,他会相信别人勾引陆炳,但不会相信陆炳跟人苟合。所以,勾引陆炳的有罪,陆炳无罪!
萧风迎着嘉靖的目光,淡然一笑,转向严嵩:“首辅大人,在解释这些事之前,微臣想先问一句,这位御史是想弹劾微臣,还是想通过微臣,陷害陆大人和裕王呢?”
第八十五章 小巫大巫
严嵩八字眉微微下垂着,语气平静:“萧舍人不必转移话题,你这些诛心之语,在别人面前有用,可在万岁圣明之前,毫无用处。你只要交代你的事,到底是何用意,万岁自有圣断,不由你我说了算。”
萧风本来也是虚晃一枪,能让嘉靖对严嵩起点疑心更好,不行也没关系。
他也知道自己必须把事情说清楚,这两件事,都是犯帝王忌讳的事,不能含糊了事。否则就算现在嘉靖看重他,含糊过去不提,以后想起来也是个事。
“严首辅,你说我借用裕王的护卫,那请问,我借用裕王护卫干什么了?”
严嵩微一犹豫,他早就料到萧风会这么问,不过这次攻击萧风,必然要冒这个风险的,他也早有预案。反正陆炳肯定不会撕破脸说出那四个死士的来历,万一他真说了,自己不认账,他也没有证据。
“具体为什么,御史没有说,不过坊间传言,是你有仇家上门寻衅,故而借调锦衣卫和裕王护卫上门自保。你有私仇,报官便是,为何要私下借调锦衣卫和裕王护卫,锦衣卫乃是万岁亲卫,裕王护卫更是贴身心腹,岂是你私人可用的?”
萧风知道嘉靖正在看着自己,但他却不看嘉靖,只是看着严嵩:“严首辅,你说我借调锦衣卫和裕王护卫,我不敢认。但你若说我结交他们,我倒是不否认的。
那日晚上,我设宴请朋友喝酒,锦衣卫和展宇都是我请的朋友。因为高兴,所以喝到了半夜,怎料忽然有四个毛贼入室抢劫,所以碰上了,大家动手将贼人杀死。
此事已经上报过锦衣卫镇抚司了,偶然一起毛贼抢劫的小案子,居然有人如此关心,倒是想不到。”
嘉靖目视陆炳,陆炳道:“确有此事,沈炼是应邀去的,带了一个总旗,两个小旗,平时他们几个关系不错,都听说过萧真人的事迹,央求沈炼带着去见识一下。刚好赶上此事,那四个贼人的尸体沈炼带回北镇抚司验过后,并非通缉人犯,就直接扔到左家庄义庄了。”
嘉靖皱皱眉:“京城之地,竟有入室抢劫的事发生,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真是越来越懈怠了。萧风又不是富豪,还有真人的身份,那些毛贼难道不知吗?”
萧风终于将脸转向嘉靖,微笑道:“此事说来好笑,因为家里狭窄,来的人又多,我当晚是借了张天赐家的宅院设宴的。张天赐是个富商,想来那几个毛贼盯了有些日子了,只是运气不好,偏偏赶上那一晚动手。”
嘉靖想了想,也觉得这四个毛贼有些倒霉。他倒不怀疑萧风为何去张天赐家,因为他知道张天赐是萧风的小弟,又是商业上的合伙人。
其实他心里清楚,萧风就是张天赐的后台,不过嘉靖对此并不在意,这不算事。
严嵩眼见萧风避重就轻,而嘉靖也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愤怒,心里有些打鼓,赶紧补刀道:“就算你不是私自调动,是朋友相请,你以朝廷命官的身份,结交锦衣卫和王府护卫,本身就有罪!”
萧风昂头道:“在下结交沈炼之时,还不是朝廷命官呢!在下认识展宇之时,也还不是朝廷命官呢!在下是如何认识的沈炼,如何认识的展宇,难道大人不知道吗?
人常说,贫贱之交不可忘,难道我当了朝廷命官,当了文玄真人,就必须六亲不认了?”
他故意自称在下,而不是下官,就是表明自己在这件事上,跟当不当官没关系。
这话让严嵩有些难以回答,沈炼是萧风在高粱案中救下的,展宇更是在高粱案之前街头测字时就认识了。可萧风这明显是在偷换概念,就算之前认识,当了官后也应该谨慎一些。
萧风说的贫贱之交不可忘,明显扯淡,沈炼官居百户,展宇是亲王护卫,谁贫贱了?可要说道六亲不认,又明显有些极端,严嵩也不能承认。
严嵩咳嗽一声;“你何必巧言令色?只要明确的说,你确实是结交了锦衣卫和裕王护卫,其余的,就不必说了。”
萧风点点头:“我倒是听说两件事,徐阶大人有意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严首辅的孙子为妾室,更听说严首辅有意为另一个孙子和陆炳大人的女儿定娃娃亲。
严首辅联姻徐次辅,又要联姻锦衣卫都指挥使,令郎严少卿,更是景王的师傅。严首辅啊,你这真是内阁、锦衣卫、亲王,一个都不肯放过啊。”
这一杆子打倒了一船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连黄锦都有点站不稳了。要说联姻,陆炳续弦的第二个妻子,就是黄锦的侄女!
虽然现在也已经去世了,但陆炳和黄锦关系很好,除了都是嘉靖当世子时的伙伴,这层关系也是其中之一。所以要这么说,谁也跑不了啊。
当然最惊慌的莫过于严嵩,他的惊慌其实是很奇怪的,因为萧风说的这些事,不但嘉靖知道,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但却从来没人因此多想过什么。
联姻讲究个门当户对,肯定都是大人物找大人物,小人物找小人物,像那种所谓宰相女儿嫁给书生的,都是传奇话本里扯的淡。最多也就是哪个土财主想改换门风,才会允许女儿这么干。
这样一来,大人物之间的联姻是不可避免的,也就很少有人会把联姻这事往勾结上去想,甚至连皇帝都不往这上想。就是萧风当年作为官二代时,不也是和同为官员之女的刘雪儿定的娃娃亲吗?
但萧风这番话又说的一点毛病没有。你说我交几个朋友就算是心存不轨,那你把内阁、锦衣卫、亲王三者中最顶级的都变成亲戚,你这存的是什么心呢?
严嵩沉稳如山的语气终于有些结巴了:“这……这岂能相提并论?”
萧风冷冷的说:“当然不能相提并论,我结交的不过是小人物。沈炼不过是锦衣卫百户,就算加上那几个总旗小旗,能有陆大人一根汗毛粗吗?
展宇不过一介武夫,裕王护卫众多,他又能算老几,就算裕王所有护卫加起来,能比得上景王一根小指头吗?
就算我心存不轨,靠这几个人能干什么?他们是能打进皇宫,还是能攻入西苑?
但首辅大人就不同了,你和徐次辅加在一起就可以把持朝政,你和陆大人在一起可以控制皇宫禁卫,你和景王在一起,呵呵……”
萧风用一个呵呵,把所有人的脸色变得铁青。虽然他没说严嵩和景王在一起能干什么,但这声呵呵实在是回味无穷。
嘉靖当然不会因为萧风的几句话,就去怀疑严嵩,更不会怀疑徐阶和陆炳,不过他也觉得,这么一对比起来,严嵩用交几个朋友就想构陷搬倒萧风,实在是有点不伦不类了。
徐阶无辜躺枪,但他脾气极好,只是苦笑着向萧风摇头:“萧真人,你在论道大会上论败白云观,老夫是不敢跟你折辩的,只是你说老夫和首辅大人勾结一事,实在不敢当,还望真人嘴下留情。”
如果萧风不是知道历史上的徐阶是什么人,他没准还真被这副老实憨厚的模样唬住了。不过既然徐阶当众服软,萧风自然也不能过分,他微笑回应:“戏言而已,这也是被严首辅话赶话挤兑的,徐次辅不必认真。”
陆炳神色不变,都懒得解释些什么。自己女儿年幼,严嵩的孙子也不大,两家谈及此事,也不过是当时同一阶层的大人物常有之事罢了。何况此事严家是主动的,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是严家的过失,与自己无关。
严嵩被萧风呵呵的十分难受,正想再做解释,嘉靖微笑着说话了。
“众位爱卿,都是朕的心腹股肱之人,朕岂有随便见疑之理。方才严爱卿和萧爱卿都是戏言罢了,徒增一笑,不必再提结交之事了。”
众人同时松了口气,嘉靖还怕萧风会不依不饶,但萧风也只是冲他微笑,并未多说什么。嘉靖心里满意,觉得萧风挺懂事的。
就在此时,缓过劲来的赵文华替干爹续上了火力:“就算结交之事不必再提,那晚你也确实是请客吃饭,巧遇毛贼。但昨天太白居上,你找谈新仁讨债时,盛气凌人,那几个锦衣卫一直跟随着你,形同护卫。这分明是你私人调用,否则难道你天天都请他们吃饭,又是巧遇吗?”
严嵩皱了皱眉,其实他今天的战斗落了下风,若不是嘉靖及时制止,他都有些不好收场了。本不想节外生枝了,想不到干儿子却忽然勇敢起来。
事已至此,他总不能出面制止,也就默许了赵文华的进攻。
当然,还有一个关键,就是赵文华的问题确实十分刁钻,既不违反嘉靖要求的不提结交之事,又续上了之前指责萧风私自调用锦衣卫一事,严嵩隐隐约约看到了反败为胜的希望。
而且看陆炳的神色,他似乎对此也不是很知情啊,这就有意思了,锦衣卫做事不通过陆炳,就算嘉靖不怪罪,陆炳和萧风也会翻脸的吧?
只要陆炳不再护着萧风,那严嵩相信,严世藩有一万种办法可以干掉萧风。
萧风慢吞吞的说道:“昨天之事,确实不是巧遇,是我请他们几个随我一起去的。而且确实并没有禀报过陆大人。”
赵文华大喜:“你承认私调锦衣卫了?你是何身份,不通过陆大人,你有何权利私调锦衣卫?你这分明是谋反!”
第八十六章 挖坑能手
陆炳皱起眉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替萧风背起这口锅。
他犹豫的原因是,按理说提到锦衣卫的事,嘉靖早就该把目光看向自己了,自己就能从那目光中看出自己的行事分寸。
但现在嘉靖很反常的并没有看向自己,陆炳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赵文华就怕陆炳跳出来替萧风背锅,见陆炳一犹豫,立刻大喜过望。他生怕陆炳后悔,赶紧趁热打铁,咄咄逼人的问萧风:“你说!你说!你怎么不说?”
终于有人说话了,却不是萧风,而是一个大家都没想到的人,嘉靖。
“这件事朕知道,是朕同意萧风临时征调几个锦衣卫的。因为不是大事,所以没有特意去通知陆炳,倒是朕疏忽了。”
陆炳松了口气,立刻躬身施礼,表示万岁您言重了,锦衣卫就是您的,您跟我一个二掌柜的客气什么呢?
赵文华本来以为将萧风逼到了墙角,不料最后却发现这墙是纸糊的,萧风一个指头就捅开了,施施然的就穿墙逃走了。
这巨大的失望冲昏了赵文华的头脑,他一时竟然忘了是在跟谁说话,开口来了句:“口说无凭……”
嗯?嗯嗯?
所有人都被赵文华的勇敢惊呆了,连严嵩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赵文华,心说这是我干儿子吗?我是不是该管你叫声爹啊?
赵文华也只是一刹那的发昏,立刻就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犯了弥天大错,吓得肝胆俱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磕头:“万岁,臣罪该万死,臣是说萧风,臣不是说万岁啊!”
嘉靖那一瞬间脸都变青了,从他当上世子到现在,还从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过话。口说无凭?他是皇帝啊,皇帝说话就是金口玉言,就是口含天宪,要什么狗屁凭据?
不过他瞬间也就冷静下来了,知道以赵文华平时玲珑八面且贪生怕死的为人,绝不会是有心跟自己叫板的,多半是发昏了。但即使如此,君前狂言无礼,不加以惩处也说不过去。
嘉靖看了严嵩一眼,他当然知道赵文华是严嵩的干儿子。嘉靖一但开口,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因此给严嵩一个面子,让他主动说话。
严嵩怒喝道:“你不过为京城城防之事熬了几夜,就如此昏头涨脑的?君前失礼,其罪当诛!”
严嵩这声怒喝,既帮赵文华解释了发昏的原因,是为了工作呕心沥血导致的;又故意放了狠话,说其罪当诛。
这是老油条们常用的办法,你说的越狠,万岁越觉得不至于,最后反而惩罚会更轻。这就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嘉靖自然明白严嵩的用意,他微微一笑,刚要随便给个罚俸之类的惩罚意思一下,萧风却连连点头:“严首辅不亏深通大明律,我都不知道君前失礼,其罪是当诛的。赵大人,你……可惜了呀。你我相识一场,我一定去刑场上送你一程。”
赵文华趴在地上差点直接昏倒,大明律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这是干爹故意夸张的呀,这小子是故意的吗?他委屈万分,竟然忘了刚才他指责萧风私调锦衣卫是谋反,那可不是当诛的罪,而是灭九族的罪。
萧风这一句话把严嵩也给噎的直翻白眼,却又没法反驳。
怎么反驳?如果说大明律不是这么说的,刚才萧风已经十分崇拜的夸过自己精通大明律,而自己身为首辅,能说不精通吗?
不反驳呢?难道真的话赶话的就把干儿子送上刑场了。
严嵩都快气哭了,只能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嘉靖,嘉靖心里一软,他对严嵩毕竟是十分够意思的,而且也知道萧风不过是要出出气,也并不是真要置赵文华于死地,于是淡淡一笑。
“既是工作累的,朕也不过分怪罪了。就小惩大诫吧,罚俸一年吧。”
侍郎的年俸大概五百石,折合成银子也就是不到三百两,这对于穷官可能算个事,对赵文华来说,屁事不算。赵文华高兴的差点又昏过去,不料嘉靖的话还没说完。
“另外此次萧风建入世观,颇有波折,虽然道录司另选了营造队,但工期已经很紧张了。此事既然工部曾经参与过,就由赵卿配合协助吧,务必按期完工,将功赎罪。若不能按期完工,两罪并罚。”
赵文华心里一紧,他太清楚剩下的工期有多紧张了,否则谈新仁也不会直接认输认赔了。谈新仁绝望在没有糯米,此时既然张天赐接手,糯米肯定是不缺的,但工期确实也很紧。万一要是完不成……
“万岁,此事臣当尽全力协助。只是工期确实很紧,臣怕万一……”赵文华想提前留个退路,两罪并罚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风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万岁不说我还没想起来,此次工部的文书都能弄丢了,赵大人恐怕是不太愿意尽力吧。”
赵文华吓得立刻答应:“尽力,尽力,一定尽力!有什么需要,萧真人尽管来找本官就是!”
他这次是彻底服了,再也不敢跟萧风耍心眼了。否则萧风不知道还要出什么招,一个不小心,搞不好今天就可能死在这小朝会上!
严嵩也不愿再节外生枝,胡乱说了点别的事,就结束了小朝会。其他人散去时,嘉靖叫住了萧风。
“萧风,你之前跟我说,三十万两银子太多,需要请几个锦衣卫押送进宫里,我答应了,让你去找陆炳即可。你为何没去找他?”
萧风见他称呼自己的名字,知道嘉靖虽然刚才及时出面证明,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他略一沉吟,已经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万岁,自入世观修建以来,赵侍郎上蹿下跳,帮着谈新仁强行压制竞争对手,争夺工程;又公然出手,以工部名义帮谈新仁强购糯米;最后在谈新仁失期违约时,竟然还弄丢了文书。
如果不是微臣早有准备,请万岁帮忙保管一份,恐怕只能吃了哑巴亏。这步步紧逼之下,泥人也有火性了。所以我故意没通过陆大人,还放风故意让赵侍郎知道我没通过陆大人,就是想给他挖个坑,出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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