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国师，替咱大明算一卦 第215节

　　至少自从秦汉，乃至更早的春秋战国时期，就不是这么简单的。

　　几千年前，犬戎灭了西周。

　　战国年间，胡人不断南下进犯……中原大地，分裂成一堆国家，彼此攻伐不休.

第186章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路，走不通了

　　秦汉大一统之后，中原的格局为之一变。

　　对外击破异族，解决胡人威胁。

　　对内励精图治，百姓乐业，取得了难得的发展。

　　但是维持大一统王朝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不仅需要维持庞大的官员行政队伍，还要养一支庞大的常备军。

　　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上看，就是在男耕女织的基础上，每年都要固定拿出一部分收获，去供养皇帝和百官，支撑军队的开支。

　　而在农业社会里，可以充当一般货币的，除了部分丝绸绢帛布匹之外，就是粮食！

　　粮食是一切的根本！

　　填饱肚子，缴纳赋税，地租，存粮备荒，对抗各种风险……

　　所以身强体壮的男人，才是天然的一家之主。

　　就算女人心灵手巧，能挣更多的钱也不管用。

　　毕竟钱不能带来真正的安全，粮食才行！

　　这是农业社会的一条基本法则。

　　不过这只是一半，还有另外一半，被很多人忽视了。

　　每当天下太平，人丁滋长之后，土地都会变得紧张，农业社会发展虽然缓慢，但是却并非不发展。

　　经过漫长的积累，总会有新的农具，高产作物出现，土地在精耕细作之下，产出的粮食也会更多。

　　以宋代为例，在引入占城稻（来自占城国(今越南)而得名。性早莳、早熟、耐旱、粒细，宜于高仰之田，对防止东南各地的旱害有一定效果。南宋时种植范围进一步扩大，江南东、西路和两浙路尤为盛行。占城稻与晚稻配合成为双季稻，使谷物产量大为增加。）之后，一个农夫耕种一年下来，产出的粮食大约能养活三个人。

　　是远远超过前代的。

　　家里的劳动力有了富余，又该怎么办呢？

　　会不会立刻想到发展工商业？

　　吸纳多余劳动力，创造更多财富？

　　顺着这个思路，是不是该提升妇女的地位？把她们从家庭的束缚中释放出来……

　　妇女们进作坊工厂，从事手工业，缫丝织布，改善家庭财务状况。

　　顺便也增加朝廷税收，实现国富民强。

　　按照这个思路来发展，其实陆涯做的事情，在宋朝就该做了。

　　甚至说28在府兵制崩溃的唐朝，就可以做了。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这种事情并不超前，而是恰到好处。

　　不过再看历史，就会发现，古人并没有走这条看似理所当然的道路，而是选了另外一条路。

　　宋代开始，尤其是南宋，理学渐渐兴起，男女大防也越来越严重……

　　北宋时期，就已经把女人裹小脚与洛阳艳丽的牡丹、建州馨郁的香茗并指为天下之奇！

　　南宋初年，赵令时撰词《浣溪沙》，其中一句：“稳小弓鞋三寸罗。”

　　从此，“三寸金莲”成为妇女小脚的代称。

　　到南宋末年，妇女裹脚已经比较普遍。

　　到了元朝，妇女竟然以不裹足为耻辱了。

　　当然了，此时裹足还只是社会上层的选择。

　　普通妇女裹足并不多，但是总体趋势还是越来越多，裹得越来越严重。

　　历代圣明天子临朝，没有昏君的太平盛世里，妇人不但大半裹足，而且还要裹到骨头断裂，双脚变形，如同残疾。

　　当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顺着这个思路看下去，就会得到一个很残忍的结论：农业技术提升，劳动效率提高，粮食产量变多……并没有释放出来更多的劳动力。

　　恰恰相反，有人弄出了另外一个奇怪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把妇女彻底拴在家里，废掉一半的劳动力。

　　而且一旦妇女离不开家门，男人也要留在家里照顾妻儿老小。

　　如此一来，就把众多的劳动力，死死锁定在土地上，让他们除了稳定输送田租之外，别无选择。

　　明明有更好的机会和选择，可以创造更多的财富，但却没有办法挣脱束缚。

　　而给这种选择背书，甚至是提供支持的，正是南宋崛起的理学——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存天理，灭人欲，纲常伦理，宗法顺从……

　　不管怎么解读，这一整套东西，都像是一层层的枷锁，把人锁在里面，斩断了选择的余地。

　　把一个个人变成田间地头的牲口。

　　死气沉沉，再无任何进取的可能。

　　继续这条路思考下去，似乎闭关锁国一类的政策，也就说得通了。

　　程朱理学是人们的思想，是上层建筑，男耕女织，土地租佃是经济形态，是理学的基础……

　　这二者互为表里，互相配合，亲密无间。

　　在这一套体系当中，得到最大好处的，正是士绅集团，最捍卫这一套体系的，也是士大夫……

　　至此为止，陆涯的主张已经彻底逻辑自洽了。

　　提升女人地位，给予女人财产权利，让女人入学读书，乃至更多的选择，不是什么太过超前的主张。

　　事实上，如果南宋能这么干，释放妇女劳动力，或许南宋就能有更多的财富，甚至能有更多的男人从军，不至于被北方人打得这么惨！

　　辽国人是厉害，女真人和蒙古人也厉害，但是南宋若是能解放劳动力，武装出来五十万人，一百万人，二百万人……总还是能打赢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陆涯只是亡羊补牢而已。

　　假如现在不做，就这么历史的惯性发展下去，均田制在几十年后崩溃了。

　　土地兼并，士绅地主掌控地方，为了拴住劳动力，没准还会遍地裹足，不许女人离开家门。

　　锁住了妇女，就拴住了男人，把农民一家子按在砧板上，可以予取予求了。

　　什么改革最大，什么改革最根本？

　　毫无疑问，当然是能够促进生产发展的……

　　均田的目的就只是让人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吗？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

　　分给百姓一块田地，是让这个家有最基本的保障，能够生存下去。

　　这样的话，作为家族的成员，不管是男是女，都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可以让男人在家里耕田，妇女去作坊织布。

　　也可以让女人看家，男人在农闲的时候，进城打工赚钱，补贴家用。

　　甚至干脆夫妻都出去，土地租给别人，自己收一份田租。

　　唯有如此，才有充足的劳动力供应，发展手工业，甚至是各种大型制造业，搞海外贸易，才有扎实的基础。

　　否则的话，依旧保留豪强地主，依旧是租种土地的状态，百姓们也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不要以为租种土地，只要定期给地主缴纳租子就够了，事实上地主家还有那么多活儿，要长工，短工……你不给地主干活，就租不到土地。

　　而且还会出现一个很糟糕的局面，那就是作坊工人的成本要增加，而且还是大大地增加。

　　按照陆涯的这套做法，不管是男女，离开家之后，能够挣一笔钱回来。

　　不管多少，都能补贴家用，改善生活。

　　可是一个佃农之家，有人想出去做事，地主就未必会租给你土地。

　　没有土地，一家人都要跟着你生活，那你的工钱就要足够多，才能养活一家老小。

　　那么，这笔钱就要算到作坊成本上面。

　　而反过来，有了土地之后，家人可以安心在家生活，而你则可以安心出卖劳动力。

　　作坊的成本就下来了，竞争力也就来了。

　　陆涯站在应天府衙前面，直接跟南京百姓算这笔账……让女人出来做事，究竟好还是不好？

　　对于任何一个家庭来说，尽快积累财富，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多挣一点钱，让日子过得舒服一些，都是不可抗拒的诱惑。

　　陆涯环顾一周，淡淡道：

　　“我知道大家伙或许还有所担心，觉得让女人出来，会有种种不好的事情，比如伤风败俗，纲常败坏啊等等！”

　　“其实这些事情都可以解决，比如要求各级衙门，妥善保护妇女，谁敢乱来，就严惩不贷！”

　　“至于一些单纯的偏见，就是不许妇女出来做事的，我倒是想问问大家伙，有人不让你们过好日子，不许你们发财，不让你们的孩子读书识字，要当你们的拦路虎，绊脚石，你们要怎么办？”

　　怎么办？

　　陆涯的问话，掷地有声。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涨红了脸，突然有人大吼：“砸碎他们的狗头！”

　　“对，全都砸碎，一个不留！”

　　陆涯含笑点头，再回头看堂上的那几位耆老名流，此刻已经是额头冷汗直冒！

　　陆涯云淡风轻，回到座位上：

　　“我的话，就到这里，周尚书，接下来交给你了，该怎么做，你应该有个方向了吧？”

　　这一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势，虽然不怎么明显，却让周桢和韩煜这一群士大夫官僚，一个个不敢与之对视，心惊胆战。

　　讲道理，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