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14节
领头的马车上挂着德州参军的标识,看起来是一队官衙的车队。
马车中的萧劲东有些嫌恶:“早听周阎罗要回京赴任,没想到正好遇上了,大过年的晦气。”
贾琮听到这绰号,便知其中有故事,问道:“周阎罗?那是什么人物。”
萧经东透过车窗,望着对面粼粼而来的车队,说道:“琮兄弟长于豪门深宅,当是不知道此人。
周阎罗本名周君兴,他原是德州参军,这次被陛下奉调入京,右迁太仆寺少卿,主理推事院。
听说此人原是永州市井中一泼皮,因犯了事被关入大牢,靠着告发同室的罪囚立功脱身。
而后摇身成了永州府衙的一名小吏,这人读过书,为人精明狠辣,善于稽案审问,又工于心计。
因断案缉凶时有斩获,在永州数年,居然步步高升。
因他生性酷烈,为断案缉捕,常常不择手段,手上落下无数人命,才得了周阎罗的绰号。
当今圣上登基那年,他跟着升迁御史中丞的上官进了京,并成了御史台的一普通御史。
他到京刚过一年,便告发当初带他入京的御史中丞,让对方以贪污渎职罪被诛,还霸占对方家产和美妾,行事为人不齿。
当年陛下初登大宝,朝局动荡,隐像频生,陛下为稳定局势,花了许多心力,据说这周君兴在其中出了大力。
所以尽管此人私德口碑不佳,陛下还是予以容忍,但这周阎罗平时得罪人实在太多,几番被人弹劾。
最后陛下也保不住他,就把他打发到德州做了名参军,如今陛下有意重用先皇时期创建的推事院。
听说这周君兴在德州也没闲着,缉匪捕盗,还拔了隐门余孽在德州的分舵,杀了三四百人,震动江淮四州八县。
这才让陛下想到这位虽手段酷烈,却很精明强干的旧臣,这人在德州熬了五年,终于被重新启用了。”
萧劲东惶惶叹道:“这神京城就要多事之秋了,还不知会有多少人,要落在这周阎罗手中。”
贾琮看着那四五辆大车从身边经过,为首那辆车围着那十多个精悍的汉子,个个腰按长刀,神情戒备。
那车中应该就坐着萧劲东说的周阎罗吧,不过一个州参军,这声势排场可是不小。
举报他人而脱身,构陷恩主而上位,夺人家产,霸人美眷,这就是个道德底线基极低的酷吏,总之不是个好东西。
当今的皇帝,会用这样的人,看着是个信奉实用主义的,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这些离他太远,当个热闹来看就是。
第19章 雪里红梅
萧劲东早早驾车退到路旁,给周君兴的车队让路。
经过的街道不算宽敞,街道两边的有不少摊贩,将路面占去不少,让车队的行进速度慢了下来。
那十余个跨刀护卫,驱赶街面两旁来不及退去的小贩,一时间街面上鸡飞狗跳。
一个护卫推搡下,一身材臃肿的老妇不小心摔倒在地,又跌跌撞撞要爬起来,这一幕引得一些路人低声咒骂。
贾琮也看得直皱眉头,看这些护卫行动跋扈,就知道这周君兴也不是什好鸟,怪不得当年会被这么多人弹劾。
贾琮坐在车上,位置比路上行人要高了许多,那老妇摔倒时,他透过车窗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只见那老妇以手撑地,正要艰难的站起身,她低头时不经意露出颈后一截肌肤。
肤色细嫩如雪,上面有一处小指尖大小,形如花瓣状的鲜红血痣,犹如雪地红梅,煞是惊艳。
那老妇抬头艰难直起身子时,颈后衣领移动,已经那雪地红梅完全盖住,大街上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可是贾琮坐在车中高处,却看的一清二楚,虽只是一瞬间,但那一抹惊艳像是刻进脑中。
等贾琮再定神去看时,那老妇已经蹒跚着向路边躲去,人潮汹涌中,一下子失去身影,贾琮连她的样子都没看清。
贾琮记得那老妇用手撑地时,手上的皮肤如同浚黑枯干的树皮,怎么后颈处的肌肤这等细嫩白净,这其中有古怪。
不过这也不关他什么事情,想了一会儿便放下了。
春华楼在神京城西,不算神京城最繁华的地方,神京的喧嚣富贵皆在东城,那里寸土寸金。
那里的土地,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有目光和财富的豪富抢购瓜分殆尽,如今就算再有钱的巨贾,要在东城扎根做生意,也要乖乖的租赁房舍,赚来的银子一半都要喂给那些手握地契的坐地老虎。
相比起来,西城是太上皇当政时,因神京东城无法容纳更多人口,才在西城磊街建屋,以扩大整个神京的版图。
十余年间,在西城只用东城一半不到的价格,就能买到大片土地,这在针插不进的东城是无法想象的。
春华楼的掌柜徐春华就是个有远见的商贾,九年前他花了极少的价格,在西城最核心地段买下一大块土地,盖一座六层的春华楼,是西城最高的建筑,站在顶楼能俯看整个神京西城。
萧劲东和贾琮到了地方后,见雅间了已经坐了三人,正靠了窗口位置,一边眺望西城景致,一边正闲谈着什么。
其中一年约四十中年儒生上前道:“劲东你可来了,我们已等了一会儿,这孩子是谁?”
萧劲东笑道:“这就是那几幅书法的书者贾琮,你们不是一直想要一见吗,今天我就把琮兄弟请来了。”
萧劲东又一指那中年儒生,说道:“这位是贺季真,贺先生在神京城以善画竹而闻名,人称贺青竹。”
另外两人,一个是三十多岁的文士,名叫周希哲,善画山水,在神京书画圈里也有不小的名气。
最后一个最是年轻,看着刚过二十,名叫柳璧,善画荷,在学子中闻名,闲暇也送画去萧劲东店里寄卖,只当消遣。
别看柳璧年纪最轻,却是个刚过了乡试的举人,这等年纪就过乡试,在科举一途也算早发了。
贺季真老于世故,见那几幅书法的写者果然是个十岁的孩童,口中连说后生可畏。
周希哲正当盛年,为人精细稳重,见贾琮这般年纪,就有那等书道修为,也心中暗自惊叹。
柳璧年轻气盛,科场得意,意气风发,是西城有数的才子,他曾对贾琮那几幅书法甚为叹服,如今见他年轻得过份,心中惊艳,脸上却不露出半分。
“各位,我和琮兄弟路上被耽搁了,所以来晚了,我先自罚三杯谢罪。”
萧劲东说完,便给自己连斟三杯,一饮而尽。
见萧劲东豪爽,几人纷纷叫好,贾琮还年幼,自不会有人让他也罚杯,贺季真还甚是细心,向伙计要一壶果酱水给他。
周希哲问道:“劲东在路上因什么事情耽搁了?”
萧劲东一笑:“说来也巧,正好遇上周君兴进京的车队,我等小民自然要给人让路。”
柳璧眉头一挑,说道:“那周阎罗果真回京了?
此人以诬陷阴私发家,凶戾失德,为人不齿,圣上一向圣明,怎会任用这等奸佞酷吏。”
周希哲生性稳重谨慎,连忙劝道:“柳贤弟稍安勿躁,圣上会用这等人,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听说那周君兴在德州扑杀隐门余孽,隐门德州匪巢被一扫而空,数百匪孽几乎无人逃生。
朝堂对此一事甚为嘉许,圣上正因为此事,才将他从德州参军一职上简拔。
如今这人正在风头上,柳贤弟言语需谨慎些,这里人多嘴杂,被人传出去可是要生事的。”
柳璧心中一凛,今年他要下场会试,这是关系他一生前途的大事。
这周阎罗惯会罗织罪名,无孔不入,要是有人把他的话传出去,到了他的耳朵里。
被这恶贼搞出些事端,耽搁自己下科场,那可就万事休矣!
想到这里心中冰寒,自己到底年轻,这关口是要守住口舌,等到那天登科朝厥,取了功名,再为国拒贼不迟。
贺季真性情和顺,交际广阔,知道不少坊间流传,说道:“听说圣上调他主理推事院,就是为了钳制隐门之患。
近几年隐门有死灰复燃之势,民间结社聚众日渐复炙,朝廷担心隐门重新为祸,圣上对此事也颇为关注。”
周希哲突然说道:”隐门素来诡异难测,寻常官吏难以应付,让周阎罗这等虎狼之臣去钳制,倒是取两害相争之法。”
贾琮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这周希哲倒也有些见识。
萧劲东见贾琮默默无语,笑道:“琮兄弟听我们扯这些闲篇,是否觉得有些无聊了。”
贾琮笑道:“我听得也有趣,以前曾读些本朝史传,说当年太祖平天下时,曾与隐门守望相助,为何后来却势同水火?”
贾琮看的那些史书,都是从探春那里拿的,上面关于这段史实,多少有些不实不尽之处,想是写书之人也有所顾忌。
萧劲东是开书铺的,看过各类杂书繁多,自然能相互联系印证,对这些杂闻轶事,比寻常人知道得更多。
“当年那位创立隐门的门主,据说也是太祖那样的人雄,不然也做不出那些个大事。
据说太祖平定天下,建立大周,那位隐门门主自持功劳,居然起了觊觎社稷之心,这才招致灭门之祸……。”
贺季真在一旁打了哈哈:“今日我等出来是相聚尽兴的,尽说这些没头脑的事作甚,饮酒,琮贤弟喝果酱。”
第20章 觊觎逼纳
贾琮和萧劲东等人在春华楼坐了两个时辰才散。
贺季真、周希哲、柳璧等人都是饱学之士,萧劲东虽然是个商人,但经营书铺,精通文墨。
贾琮与这几人交往,听他们闲谈论事,其中书画文墨、朝堂轶事、市井俚俗皆有涉及,让他长了不少见识。
回到东路院时,正好过了晌午,廪库院中静悄悄的。
刚进门就看到芷芍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垂泪,他心中一跳,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三爷,你回来啦。”芷芍看到贾琮进门,破涕为笑,只是那眼中还藏着恐惧慌乱。
“你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
芷芍泫然欲泣,说道:“今天三爷出去没多久,王善保家的就上门了,说是太太叫我过去说话。”
贾琮心中一凛,邢夫人怎么会突然找芷芍去说话,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的。
“太太见了我,就夸我长的好,说了好一顿好话。”
贾琮的脸色已冷了下来,邢夫人把芷芍叫去,特意为了夸她长得好,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太太又说老爷屋子里缺得力的人服侍,还说老爷他……他看上了我,要纳我入房……”
芷芍说到这里,不仅声音是颤抖的,连窈窕的身子都在发抖,整个人都被无尽的惶恐压制着。
她从小就在东路院长大,听多了老爷好色荒淫的丑事,要是给这样的人做妾,还不如马上死了干净。
贾琮面色惨白,一向温润清净的双目中,闪现着可怕的光芒,嘴里念叨着连芷芍都听不清的两个字:该死!
芷芍看着贾琮可怕的神情,忍不住哭了出来。
贾琮温声说道:“你不要害怕,有我在呢,就算我去死,也不会让伱去跳这个火坑!”
芷芍听了这话,浑身猛然一震,扑到贾琮怀里放声大哭。
贾琮将芷芍拥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空荡荡的廪库院中,芷芍的抽泣声显得特别无助凄凉。
贾琮自来到这个世界,因为心智上异样成熟,他对周围一切抱着淡然应对的态度。
他让自己以最大的限度,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避免激进,尽量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