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185节
但大周骨子里视女真为异族顽劣,对女真重羁縻之政,而轻怀柔之策,实有不足之处
分封卫所,让他们各自为政,甚至制造事端,让他们彼此征战厮杀,消减其势,使其无力对抗大周。
但我常听人讲起,大周对与女真的边贸,控制极严,对流出物品的种类和数量,都有严格规定。
而负责边贸的边官,对女真人行克扣掠夺之事,更是非常普遍,使女真人生计日益困顿,对大周自然怨怼积累。
女真中但凡出现几个才智勇武之人,为了个人野望,稍加利用挑动,就等掀起战乱。
历朝历代,但凡还会生出民变民乱,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吃不饱肚子,被人利用,铤而走险,女真战乱大抵如此。
要想除女真之祸,以琮所见,不外乎四件事……。”
柳静庵听贾琮对女真之事,说得条理清晰,而对根源的解析,着实有些发人深省,不禁勾起了谈性。
“琮儿伱说说是哪四件事。”
贾琮说道:“第一是斩其首领,女真中有才智勇毅、心有野望者,凡勾动刀兵,定要斩其首脑,以儆效尤,断其强武之气。
第二是通畅边贸,除火器、刀枪、盔甲等物严禁,茶、盐、米粮都在换贸之列,让女真人食有所依。
老师,普通人其实非常容易满足,只要吃饱了肚子,谁还会抢掠造反呢?”
柳静庵听他突然说了句大俗话,心中莞尔,但仔细一想,却是大有道理,黎民衣食丰足,谁还去铤而走险。
又听贾琮继续说道:“第三就是兴教化,不仅是在北地推行汉儒之学,也要推广佛道之教。
弟子常见西洋教士漂洋过海,周游列国传教,心中多有启发。
那些佛道之学,教人行善积德,寄望来生,去人心火,柔化其志,让人循规蹈矩,呵呵,其功用不下于儒学……。”
柳静庵听了这话心中一凛,他身为学养宗师,自然知道古有君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深层用意。
只是他碍于身份,却从来不会宣之于口,今有天子统御江山,要说出那样的话,未免有些太耸人听闻。
自己这弟子才多大年纪,居然就能勘破其中三昧,目光犀利,思虑深重,实在不同凡响。
不过贾琮的奇事他也见多了,反而不觉得太过突兀。
说到最后,贾琮的话音微有些淡漠:“第四就是通婚混血!
一旦边贸兴盛,边镇之地作坊、集市、瓦肆等必定如雨后之笋,两地边民必定往来繁复,通婚混血自然变得寻常。
官府需开章明义,杜绝歧视女真边民,开启民智风向,加速两族血脉交融,如此不用五十年,谁还分得出何为汉民与女真!”
贾琮说的头三件事,已让柳静庵有茅塞顿开之感,他是一代文宗学圣,其见识自然是极高的。
但他毕竟被时间局限,视野总有不到之处,不像贾琮那样,出身实在太过诡异,被后世信息熏陶出一肚子惊世骇俗。
但当他听到贾琮说的第四件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比起前面的斩首、教化,这最后一法才是真正釜底抽薪。
甚至对心怀仁厚的人来说,这第四法都有些恶毒,那可是真正灭其血种!
但是,如果花上五十年,行此四法,多半就能永镇北疆,总比每年往里面填人命和钱粮强上百倍。
第271章 知音识旧人
师徒两人聊了许久才停。
柳静庵笑道:“你师母甚是挂念你,常唠叨你不常上门看她,快去后院拜见一下吧。”
贾琮脸有愧色:“师母对贾琮最为怜爱,最近弟子只记得忙自己事,没有孝亲于上,实在惭愧。”
贾琮想起当初自己生母灵位难进宗祠,师母崔氏便特意让孙子送祭品到贾府,为他站位鸣不平,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在贾琮心中,贾赦和邢夫人算哪门子亲长,只有眼前这对老人才是真心对待自己,心中早已把他们当成了至亲。
柳静庵微笑道:“伱也是忙于公务,你师母会体谅的,快去看看吧。”
柳静庵望着贾琮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给贾琮起了表字玉章,本来只希望他做一个饱学之士,一生平安度过也就罢了。
可是凭他这等心智谋略,分明就是欲行大事、搅动风云之辈,哪里是几卷书本都圈得住的。
……
柳家内宅,崔氏房内。
一个高挑婀娜的丽人,头挽高髻,不饰钗簪,身穿雪色道袍,风姿超然,光彩照人。
手挽琵琶拨尽最后一个弦声,余音缭绕不绝,余韵悠然不断。
她的身后站着个妙龄女子,身形高挑婀娜,容颜秀美,一双明眸亮如点漆,神采湛然。
穿了碧色寒梅缎面对襟褙子,白色交领袄子,下身是条米白长裙,风姿绰约,清雅中透着一丝冷艳。
只是秀发上那支陈旧的铜簪,略有些扎眼,与通身的装扮,格格不入……。
崔氏赞叹道:“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之你师父全盛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秀清有福,能收到你这样的佳弟子,得传她的衣钵。”
崔氏说到最后,话语微微有些哽咽。
那丽人安慰道:“崔姨不必伤感,当年我也是得贵人引荐,才能拜到师傅门下……。
师傅离世时已年过六旬,缠绵病榻,用尽药石都回天无力。”
说到这里,那丽人也掉下眼泪。
崔氏见自己勾起她伤感,连忙止住了话头,问道:“这首词是琮儿在金陵时所做,你如何能弹奏得如此娴熟?”
那丽人微微一笑道:“我和崔姨的得意弟子,也算相识罢,不过也不算真正相识。”
崔氏脸色纳闷:“你都把我搞糊涂了,那到底是相识,还是不相识?”
那丽人笑道:“当初清音阁的曲娘子拿了他这首词回来,我看了极爱,便亲自谱曲合唱,此后这曲子便极快传唱江南。
说起来,我可为崔姨的弟子扬名有功,崔姨可怎么谢我。”
崔氏笑道:“原来这当中还有这等缘由,如此便更好了,今日相见了便更和睦了。”
那丽人好奇道:“今日相见?今日崔姨这弟子也到府了。”
崔氏微笑道:“琮儿马上要到北面办皇差,这一去时间可不短,今日特地过来和他师傅道别的。”
站在一旁的妙龄女子,听了这话目光一闪……。
……
贾琮进入柳宅后院,柳家家人仆妇,都知他是老爷最宠爱的关门弟子,老夫人更是将其视同己出。
自然不会有人挡他进内宅,所谓入室弟子,取家门登堂入室之意,亲缘深厚不亚于血脉子侄。
贾琮被丫鬟引着,进了崔氏的房间,见屋子里并不是师母一个人,微微有些意外。
首先便看到那头挽高髻,不饰钗簪,身穿雪色道袍的女子,姿容清丽绝俗,气度不凡,身边放着一尊玉制弦槽的琵琶。
他想起刚进柳宅听到的琵琶清音,大概就猜出了这女子是谁。
崔氏看到贾琮脸上一喜,又嗔怪道:“你这孩子每天到处忙,也不记得来走动,非得要远行才肯过来看师娘。”
贾琮笑道:“都是弟子的不是,以后一定改,往后我一定隔三差五的看师娘,师娘不厌烦我就行。”
贾琮一句话讨的崔氏欢喜,又说道:“今日来了新客,我给你引荐一下。”
贾琮却笑道:“师娘,方才我刚进宅子便听到琵琶天籁之音,当初我曾在金陵濯江楼曾听过一次,至今难忘。
要是我没猜错,这位姑娘定是称玉尊琵琶天籁音,金陵清音阁阁主清娘子,只是当初我帘前听音,未能得见真容。”
清娘子微微一笑:“贾公子以曲声识人,倒也是知音。”
崔氏倒饶有兴致的一笑:“清娘果然说的没错,你和琮儿还真是既相识又不识,这也有趣。”
“琮儿,清娘姓杜,是清音阁先阁主的弟子,先阁主姓李名秀清,是师娘少年时金陵的手帕交,论起来都不是外人。”
贾琮听了微微一愣,他知道师傅师娘祖籍都在金陵,有金陵的手帕交自然不奇怪。
只是杜清娘的名字,和自己生母杜锦娘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倒是有些巧了。
崔氏又道:“琮儿,我和你师傅一向不怎么出洛苍山,清娘如今在教坊司当琵琶色教习,要是遇到这么事,你可要帮师娘关照着一些。”
贾琮笑道:“师娘放心,清娘子有事可送口信到荣国府,我一定尽我所能。”
这时贾琮的目光注意到房间里另外一个女子,等看清她的容貌,目光不禁微微一凝。
“这位不是邹姑娘吗。”
邹敏儿心神微微一颤,脑海中往事翻滚,喧哗富丽的邹府,自己的父亲引刀一快,鲜血撒满了寿宴。
而自己被关进女牢,眼睁睁看着母亲忧愤而亡,最后还被打入教坊司,差点沦为娼妓……。
想到这些,似乎有股血腥味在弥漫,心头顿时一片冰冷,说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贾琮看到她的表情,多半也猜到她心中所想,这种事多说无异,虽然他问心无愧,但梁子算是结下了。
便随口回了一句:“自然记得,当初在紫云阁,我还让了条玉带给姑娘,如今你安然无恙,那就好了。”
贾琮离开金陵时,便听说邹怀义罪大恶极,家人都被下狱牵连。
虽然以他后世人的观念,不赞成祸及家人,但眼下的律令便是如此,不容他去置喙。
如今见她安然跟着杜清娘身边,多半是得到对方的庇护,也算是一件好事。
此时崔氏和杜清娘,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冷漠和生硬。
杜清娘只是明眸微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崔氏却是心中纳闷,自己这弟子生得出奇的得意,一向很受女孩儿青睐。
每次贾琮来家里,崔氏那几个未出阁的孙女儿,总是找些由头偷偷来瞧他,也不知害臊。
要不是书香门第最看重人伦辈分,而贾琮是老爷的入室弟子,和自己儿子同辈,说不得她早就招了他做孙女婿了。
清娘说这女孩儿是她刚收的弟子,崔氏见她人物出众,看着倒是顺眼。
却不想她见了贾琮,为何异常冷漠,倒也是奇怪……。
……
洛苍山的山道上,一辆马车在漫山的树荫中穿行。
杜清娘在车中闭目养神,突然又睁眼看了一下身边的邹敏儿。
“当初我也在金陵,也听说是贾琮入邹府拿人,你父亲当堂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