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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78节

  “无需顾忌,尽管明言,就算说错了,朕也不会怪罪。”

  贾琮思虑片刻,说道:

  “启禀陛下,当日臣听郭公公宣旨,圣旨有言:国朝以孝治天下,孝者,不论嫡庶,无分贵贱,只叙亲恩。

  此言臣感同身受,臣不过区区一秀才,与国无寸尺之功,本没有封官殊荣。

  臣之所以能得陛下恩遇敕封,是陛下要向天下臣民昭示不论嫡庶,无分贵贱,只叙亲恩的孝道至理。”

  贾琮说了这句,便住声不语。

  本来他还想再说几句,想想言多必失,还是脑袋要紧,便很聪明的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嘉昭帝望着贾琮,脸上已露出惊讶,小小少年,思虑清晰,竟能一语中的,倒是有些难得。

  怪不得这等年龄就取了案首之名,确有些不俗才器。

  想到这些,一贯严正深沉的嘉昭帝,目光中也流露出几分激赏。

  “说的好!如此年纪,骤然得封,无骄浮之心,体物明心,殊为难得。

  朕会知会国子监祭酒李守中,让他协对金陵国子监,你为皇太后抄经之余,可去那里听讲,不误学业,伱退下吧。”

  贾琮一愣,这就结束了,心里却海松了一口气。

  这皇帝还真是快人快语,不问则已,一问就是挖心窝子的话题,再待下去,还不知又问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当他跨出大殿时,发现自己后背已湿了一片。

  一个每日驾临满朝文武的君王,日积月累的上位者威势,是普通人很难想象的。

  何况在生死太后礼仪之争上,嘉昭帝这一番作为,谋算无双,城府深沉,早就让贾琮生出许多忌惮。

  他第一次面圣,表面上能镇定应对已很难得了,但内心的紧张和压抑却难以言喻。

  正要跟着那司礼监的小内侍出宫,突然前头走了一个宫女,袅袅婷婷,相貌甚是俏丽。

  “这位公公,奴婢奉皇后娘娘懿旨,要带奉议郎去见凤藻宫女史,有凤藻宫行旨令牌为证,请公公查验。”

  贾琮听了这话,心中惊讶,凤藻宫女史,岂不是那贾元春!

  那宫女拿出一块精致的银牌,上面镶嵌精美的飞凤图案,中间刻着凤藻宫三个字。

  那小内侍仔细核验过银牌,又交回了那宫女。

  自来宫规森严,入宫之人行程,都是提前安排,这司礼监小内侍今早奉命带贾琮入宫,事先并没有皇后召见的仪程。

  不过凤藻宫皇后银牌却半点不错,想来皇后临时起意,不过怎么不是皇后亲见,而是让奉议郎去见女史,又是个什么说法?

  这宫女他也是认得的,是凤藻宫宫女里极出挑的一个。

  既有凤藻宫令牌为证,这宫女也是熟脸孔,自然是没事的,左右回到司礼监,向首领太监禀告入档一下。

  那内侍告退之后,宫女对着贾琮盈盈一笑:“琮三爷跟着我来吧。”

  贾琮听了这称呼一愣,只有贾府里的丫鬟下人,才会这样称呼自己,怎么这宫中也有人这样称呼。

  那宫女见贾琮面有迷惑,微微一笑,水盈盈的目光闪动着温和,望着贾琮清俊的脸庞,似乎想起不少往事。

  “我和大姑娘进宫多年,离开贾府时琮三爷年纪还小,应该是不记得我的,我是大姑娘的丫鬟抱琴。”

  贾府四春的贴身大丫鬟,各以琴棋书画为名。

  这抱琴当年可是贾府小姐丫鬟中排首位的,元春因才貌出众而被候选入宫,能做她的贴身丫鬟,自然是不俗的人物。

  贾琮见她十五六岁年纪,姿容秀丽,姿态绰约,袅娜如兰,没有五儿、晴雯的青涩,像是个有女初长成的邻家少女。

  “原来是抱琴姐姐,贾琮有礼了。”

第115章 深宫识元春

  听到这句抱琴姐姐,倒让抱琴想到在贾府的时光,当年府上丫鬟和小爷就是这样叫自己的,算起来也有六年了。

  贾琮跟着抱琴绕过乾阳宫,走了一段路,便见前面景致渐渐花木扶疏,每多走几步便愈发生机盎然起来。

  在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上,走了几个转折,便看到了一座玲珑精致的八角亭阁。

  只见亭子中站着一名宫中女官,身形高挑苗条,穿红绫合领对襟大袖袍衫,下身一条素色百褶裙,头戴一顶精美的瞿冠。

  鹅蛋脸庞,眼似水杏,唇含丹朱,肤若凝脂,眉宇间有股清雅书卷气,是个极美丽大气的女子。

  那女子笑道:“琮弟可还认得出我?当年在府上时,你还是个怯懦的孩子,多年未见,如今竟已长成如此得意的少年。”

  贾琮望着眼前美丽大气的元春,能以才貌贤德选入宫中为女史,果然是个极出色的女子。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

  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贾府的那些长辈大多平庸或不堪,可偏偏养出这些个锦如芝兰的女子。

  贾母为了延续家门富贵,把这样的出色女子送入宫中攀附,让她年复一年空耗青春,独守孤清,想来也是可怜。

  想到这些,贾琮心中有些唏嘘,温声回道:“贾琮见过元春姐姐。”

  “自家姐弟,琮弟无须拘谨,快过来坐,这两年年节,老太太、太太进宫朝拜太后皇后,都会带来父亲的书信。

  每次父亲都在信中提到你,说你勤勉自律,读书十分出色,是家中近年最出众的子弟,这月又听说伱中了案首。

  姐姐心中一直好奇,今日总算见到琮弟真人了。”

  贾琮微笑道:“我在家中也常听二老爷提起大姐姐,日常和姊妹们一起相处,她们也常想起唯独缺了大姐姐,总觉心有所憾。”

  元春眼眶微微润泽:“姊妹们还能常常记得我,就让我欢喜了。”

  贾琮见她神情黯然,心中突然有些不忍,脱口说道:“弟弟以后如果有机会进宫,定会常来看看姐姐。”

  元春眼中透出喜意:“那琮弟可要记得今日之话,得了机会一定要来看看姐姐。”

  元春入宫多年,宫规森严,她是半步都出不来宫门,也就年节时,老太太和太太进宫朝拜,才能得见。

  自己父亲却是自进宫后再没见过,当年她在贾家可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如今家人隔断,亲情疏离,心中孤寂沉痛,不是常人可以想象。

  这两年父亲书信中除提到贾琮,也提到宝玉沉迷后宅嬉戏,不喜读书,一再教诲难改,想要读书进学,怕是极难了。

  可外男没有功名官身,根本没有进宫的机会,想要再见宝玉也不可得,毕竟是自己教养过的亲弟,想来这几年家人过于娇宠了。

  倒是贾琮这位堂弟,小小年纪就被点了案首,还被皇上封了八品官身,世之才子,凤雏麟儿也不过如此。

  以这个堂弟的能为,秋闱春闱都是可期的,听说连太上皇都喜欢琮弟的书法,以后入宫机会可不会少,倒是真能时常见到。

  元春多年困居深宫,日久年深,对家人的眷恋已成心结,想到以后能常见贾琮这弟弟,也能快慰些许思家之情。

  抱琴在一旁,见他们姐弟聊得开心,心中也是欢喜,姑娘进宫这些年,心中寂寞,很久没见她这么欢喜了,毕竟还是眷恋家人。

  元春又对跟随的一个小内侍招手,那小内侍捧着一个托盘上来,里面放了些上等的笔墨、贡砚、琉璃笔架、白玉镇纸等物。

  都是精致不菲的书家之物。

  元春笑道:“这些书家之物,都是宫中上等贡品,皇后娘娘让我带来赏给琮弟的,你这次去金陵为宪孝皇太后抄经,正好都能用上。”

  贾琮看着这些礼品,心中却有些纳闷,元春见他神情,问道:“琮弟,是有什么不对吗?”

  贾琮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元春身后那小内侍一眼。

  元春久居深宫,见多了宫闱中的伎俩,早已练得十分精明,对身旁的抱琴说道:“抱琴你和小富子去玩吧,我和琮弟说说话。”

  抱琴跟随元春多年,如何不明白元春的意思,这小富子是皇后身边的内侍,多少有些忌讳,于是带那小太监走的远远的。

  贾琮说道:“大姐姐,抱琴手持凤藻宫皇后银牌来传我,按道理应该是皇后召见才会如此,怎么只单单让大姐姐来相见。

  且赏赐之物也只是让大姐姐转交,似乎有意规避什么,既然是这样,为何又要动用凤藻宫银牌?

  虽然这对我来说便宜许多,也好和大姐姐多些相处,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元春微笑道:“琮弟到底是心细,能想到这些,皇后与圣上伉俪情重,皇上封你为八品奉议郎,是为了给自己生母抄经祈福。

  其实也算是为圣上尽一份孝义,身为皇后,自是与皇上一体,在此事上当然要有所表示,所以才会赏赐你这些书家珍物。

  只是如今懿章皇太后位居中宫,圣上为皇帝生母建寺立碑祈福,于当今懿章皇太后总有些妨情,皇后不亲自召见你,也是顾念到皇太后。

  正好你我是姐弟之亲,让我来见你,又带来礼物,岂不是更合乎情理。

  这样太后、皇后,甚至皇上,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贾琮听了心中咂舌,本以为贾家这样的豪门水就够深了,没想到和皇宫大内比起来还是小儿科。

  在这种见不得人的地方,没有九曲回肠,还真是活不过几集。

  元春却在这个地方已待了五六年,其中煎熬风险不知经历过多少了,不禁对这位大姐姐起了许多同情之心。

  元春见他有些瞠目的表情,莞尔一笑,又有些叹息:“这大内深宫,可不是都这么活过来的吗,这些事让我们女儿家去琢磨就是。

  你是男儿,只管读书长进,心在四海就行,不需理会这些。”

  贾琮认识的女孩中,五儿晴雯是娇俏的小丫头,贴心温柔,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黛玉和探春年岁也不大,还是需要呵护的小女生。

  迎春是个大姐的模样,细心内敛,常会想到他日常生活的妥帖之处。

  而元春和她们都不同,睿智大气,温柔从容,言谈思虑,极具才器。

  虽然和贾琮也算初见,但言语之间,深远周祥,透着妥帖隐忍,似乎生来就是要承担负重的。

  贾琮想到她多年幽居深宫,消磨青春,内心空幽。

  虽然是二房嫡长女,但比迎春似乎多了一种可怜。

  两人又说看了很多日常的闲话,言笑晏晏,时间竟过得很快。

  元春见时间已不早,便让抱琴和小富子送贾琮出宫,时间拖得太久,司礼监可能会来过问,宫外之人久留不去,一向都是大忌。

  元春见贾琮要离去,突然红了眼眶,对他微笑道:“琮弟这就要去金陵了,姐姐先祝你一帆风顺。”

  元春心中难过,并不是因为贾琮这个人。

  当年老太太和太太对送她进宫很是热衷,她一个姑娘家,自小被孝义三从教养,也只能遵从长辈,要说自己心中喜欢,却是半点没有。

  想到自己呆在这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如今天这般,和家人见面说这许多话,便是极大的奢求了。

  可惜这样的机缘终究是极少的。

  贾琮跟着抱琴离去时,回头再看,见元春还独自站在八角亭,向他这边望着,微风吹拂红绫袍衫袖角,默默无语,几分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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