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107节
掌柜的指着北边说:“那里有条河,叫黄金水,山谷叫黄金谷。最大的金矿就在黄金谷里,也采不出多少金子,估计再过几年就要废掉了。那里的矿监,都不靠金子赚钱,全靠收商税过日子。”
“商税?商队去那边作甚?”朱铭问道。
掌柜的笑了笑,说出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私茶走黄金谷运去盩厔(周至县)。”
几百年后,黄金水早已干涸。
而在此时,却能顺着黄金谷往北,再翻越一些山岭,即可进入骆谷,沿数百里骆谷直奔陕西周至县!
三国时期,曹爽伐蜀,便是走的这条傥骆道。蜀将王平率军阻挡,驻军于黄金谷的兴势山。
曾经的行军路线,如今成了贩卖私茶的商道——山高谷深,峻岭阻隔,土匪横行,正经商队更愿走褒斜道、陈仓道。
傥骆道的东边,则是更险峻的子午谷。
从客店掌柜那里打听到消息,朱铭雇了条小渔船,第二天便往黄金谷行去。
划船两个时辰,朱铭正在沿河观察地形,那渔夫却不愿再前进了。
“小官人,前面有栏头,过路要收钱。”渔夫说。
朱铭问道:“官栏还是私栏?”
渔夫说:“官府设的私栏。”
这答案很有趣,常平司下辖的金矿矿监,竟公然私设收费站,向茶叶走私商收税,明摆着在抢茶马司的饭碗。
“我来交钱,伱继续走。”朱铭说道。
渔夫却摇头:“划船快半天了,再往前走,俺回县城要天黑。万一遇到山贼,俺可亏得很。”
什么世道啊?
遍地山贼!
估计也是些山里的农民,偶尔兼职一下土匪。
白崇彦还在客栈等着呢,朱铭也不逼迫,等从兴元府回来再说。
又过一日,他们搭乘前往洋州的商船。
洋州才是真正的“小江南”,属于整个汉中盆地的菁华之一,仅次于兴元府(汉中)。
那里有大片大片的江边沃土,朱铭站在船上,两岸到处是油菜田和麦田。仅州城附近绵延的水田,就抵得上整个西乡县的水田面积。
而且,城墙好高大啊,甚至还贴了城砖。
朱铭就差在心里呐喊:这特么才是老子的龙兴之地!
白崇彦颇为得意地说:“若论利州路的赋税,兴元府自是第一。但俺们洋州,才是利州路的文萃之地。大宋开国以来,九成以上的利州路进士,都出自俺们洋州三县。洋州书院,更是利州路最好的书院。”
南北两宋,汉中盆地只出了22个进士,其中19个来自洋州三县……
洋州书院不在城里,而是在城外的山麓。
登岸之后,白崇彦边走边介绍:“洋州书院最初由闵家出钱创办,如今还有别的士绅商贾捐资办学。但书院的山长,历来由闵家人担任。洋州闵氏,乃利州路最兴盛的世家望族。”
两宋汉中那22个进士,有4个姓闵。
“闵家如今有人在做官吗?”朱铭问道。
白崇彦摇头说:“闵讳文叔公,几年前病死了,最高做到正四品朝官。如今书院有个闵子顺,学问第一,游历关洛,假以时日必定高中。闵氏家学渊源,俺们是比不了的。”
白崇彦说的是进士官,闵家暂时死完了。但荫官与捐官,品级虽然不高,闵家却还有好几个。
这是真正的官宦世家,朱铭想在洋州造反,要么把闵家拉拢过来,要么直接把闵家给干掉!
顺着石阶爬山而上,道路两旁树木繁茂。
枝叶掩映之间,很快露出建筑物。
这是一个建筑群,修了高高的围墙,里面至少几十间屋子。
白崇彦进去的时候,甚至还得掏出木制腰牌,大概相当于他的学生证。
“洋州书院也效仿官学,行三舍法,俺已是上舍生,”白崇彦指着前方建筑物说,“那些都是学舍,平时在学舍上课,最高的一栋是藏书楼,经史子集无所不有,必须是上舍生才能借阅。那边是宿舍,那边是饭堂,只要做了上舍生,食宿皆可免费。”
上舍生食宿免费?
朱铭立即打消把闵家干掉的心思。
这几十年来,闵家靠着书院笼络了无数士子。一旦干掉闵家,朱铭在洋州的名声就毁了,必须拉拢的同时再敲打敲打。
白崇彦把朱铭带去自己的宿舍,里面有个学生正在看书。
“大郎,”白崇彦介绍说,“这位是俺的舍友令孤许,字子诺。”
令孤,很生僻的姓氏,大部分都改为令狐了,依旧保留着原姓的很少。令孤和令狐,多数情况下是相通的,这两个姓氏有着共同的祖先。
“见过子诺兄!”朱铭抱拳问候。
白崇彦说道:“子诺,这位便是贯通三经、诗才卓绝的朱成功。”
令孤许眼睛一亮,起身作揖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白崇彦笑道:“大郎,你在洋州书院,可早就已经大名鼎鼎。”
第108章 0103【沙县名儒】
在开封城里,只是流传那八首诗词。
而在这洋州书院,人们还听说了朱铭对经书的理解,以及提学使陆荣对这位八行士子的超高评价。
令孤许表现得极为热情,从箱子里翻出肉脯:“成功兄快尝尝,这是俺从家里带来的。”
朱铭看着那些肉脯,想起曾经的大学生活。每次过完年回到学校,室友也是带来家乡小吃,你散我,我分你,那几天都不用再买零食。
“子诺兄何时到的?”白崇彦收拾着行李问。
“俺两日前便回书院了,”令孤许招呼白胜、石彪他们吃肉,笑着说,“山长请了一位南方名儒,说是要在此讲学三月再走。”
“南方名儒?”白崇彦颇感兴趣,“叫什么名字?”
令孤许说:“名叫陈渊。”
白崇彦摇头:“没听过。”
令孤许说:“俺也没听过,说是什么龟山先生的女婿。”
“龟山先生又是谁?”白崇彦问道。
令孤许说:“不晓得。”
朱铭嘴里嚼着肉脯:“龟山先生叫杨时,洛学弟子,二程亲传。”
这位龟山先生名气太大了,“程门立雪”的主角啊。
不过在如今的洋州,他似乎还名头不显。一是因为官方打压洛学,二是因为杨时主要活动于江南。
至于陈渊,沙县人,十八岁就解试第一名。二十六岁投书拜见杨时,不但做了杨时的弟子,还被杨时招为女婿。
其叔父陈瓘,旧党名臣,曾把蔡京、蔡卞、章惇、安惇等新党喷了个遍。下场自然很惨,被反复调任二十三次。每次履任,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调去另一个地方做官,半辈子都蹉跎在赴任路上,被迫走完了大半个中国。
其族兄陈正汇,正在串联干翻蔡京。
令孤许惊讶道:“成功果然见识广博,南方名儒竟也知晓。”
“我就是从南方来的。”朱铭笑道。
白崇彦问:“这个陈渊,到书院来教授哪部经书?”
令孤许说:“只是讲学三月,不晓得要讲什么,反正外舍学生也能去听。山长对其颇为推崇,这几日都亲自作陪,还允许他随意翻阅藏书,便连闵家的藏书楼也能任意借阅。”
“看样子必是名儒。”白崇彦道。
收拾好行礼,白崇彦带着朱铭出门,说要去帮他搞个临时宿舍。
朱铭好奇问道:“书院的宿舍,外人也能住吗?”
“大郎才名远播,定然可以住的,”白崇彦指着自己的书童,“他们就不行了。洋州书院学风严谨,书童都不能住进来,这里的学生不准有仆人伺候。我这书童,过两日便要回乡。”
朱铭感慨道:“难怪在整个利州路,这里出的进士最多。”
二人来到学生管理处,白崇彦向管理员介绍道:“这位是八行士子朱成功,陆提学对其赞誉有加,想在书院住几天。”
管理员也是闵氏族人,认真打量一番,拿出一块木牌:“既是八行士子,自可在书院住下。”
“多谢收留。”朱铭拱手道。
领了木牌出去,白崇彦欣喜道:“这块是上舍生的学牌,吃住免费,还能借阅书籍。”
朱铭仔细一瞧,牌子上有编号,还刻着“上舍”两个篆体字。
朱铭看着偌大的学校建筑群,好奇道:“洋州书院真的全靠捐资办学?”
白崇彦说:“洋州的士绅商贾,但凡想扩大声望的,都会捐钱给书院,同时把家中子弟送来读书。也不全靠捐赠,内舍生和外舍生都要交钱,学费每年十贯,住宿则要二十贯以上。若是入学考核不过,还得额外交钱。比如郑泓那胖子,他家也捐钱了,可他学问太烂,入学时须得再多交钱。”
好嘛,还有议价生。
其实各级官学,包括太学,也有议价生存在。
太学的议价生名额,最初只有几十人,如今已增加到100人,且不占用正规学生的名额。由于朝廷越来越重视太学,做议价生还得额外送礼,一般人交钱都读不上。
朱铭带着白胜、石彪,来到一个空置的宿舍,白崇彦的书童也能在这里暂住。
床上桌上全是灰尘,还得自己收拾。
白胜帮忙整理着床铺说:“这里真个舒坦,比乡下好多了。”
“毕竟是洋州。”朱铭笑道。
学费和住宿费,加起来每年三十四贯,这可不是一般人读得起的。白崇彦的家庭出身,在这里只能算中低层。
贫寒士子,连大门都迈不进来!
朱铭问道:“郑胖子也在山上住?”
白崇彦说:“他经常回家住城里,书院三月一考,连续三次季考不合格,就要降舍降等。若降到最低等,还是考试不合格,就会被书院轰出去。郑泓从来没有合格过,每次季考之后,都得重新交钱入学。”
朱铭不由感叹:“这也算是个人才啊!”
被褥是从学校借来的,收拾整理好床铺,白崇彦带着朱铭去寻访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