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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穿越指南 第111节

  当时陆提学从西乡县归来,被闵文蔚请到书院讲学。也是如眼前这般,讲到一半便不欢而散,陆提学还跟闵文蔚大吵一架。

  朱铭快步追上去,微笑作揖:“先生何必动怒,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讲便是了。”

  陈渊说道:“吾之怒,非为己也,怒其误人子弟!”

  朱铭建议道:“既如此,不如去山下讲学。在那闹市中也可,在那汉江边也罢。士子可以来听,百姓也可来听,便是官吏也能来听。这不比在山上讲学更好?”

  陈渊略一思忖,点头道:“此法可行。但那些愚夫愚妇,大字都不识几个,真的能够听懂吗?”

  “先生刚才不是说,只要心怀诚与仁,便无知小民也是大学问家,”朱铭说道,“先生只要把道理讲得浅白些,多用日常事物比喻,愚夫愚妇自然就开窍了。”

  宋代虽然讲学之风盛行,而且学术著作越来越口语化,但还真没有跑去大街上讲的。

  直至明代中期,讲学才直面底层民众,就连乞丐都可聆听大道。

  陈渊有些拿不准:“可以试试。”

  朱铭又说:“先生所言,只要诚与仁,人人皆可为圣。既然如此,升斗百姓的道在哪里呢?”

  这把陈渊给问住了,他说人人可以成圣,只是一个理论而已,主要还是面向士子阶层。但平民百姓也是人啊,人道即仁道,老百姓的道又在哪里?老百姓的仁该如何体现?

  “成功有此一问,已颇为难得,吾当深思之。”陈渊发现了一个治学的新思路,他要搞清楚老百姓的道在何处。

  朱铭说道:“家父曾言,百姓日用即为道。晚辈才疏学浅,不知家父说得是否正确。”

  此话如同洪钟大吕,陈渊听得瞠目结舌,愣在当场良久。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反复嘀咕道:“百姓日用即为道,百姓日用即为道……”

  朱铭站立不语,等着陈渊慢慢消化。

  陈渊开始来回踱步,短短七个字,为他打开一道学术的新大门。

  朱铭并非胡乱抛出此观点,而是结合了陈渊的讲学内容。他发现陈渊的学术思想,介于理学和心学的中间状态,而且还有一点事功思想在内,完全可以吸收心学泰州学派的“百姓日用即为道”。

  陈渊越想越兴奋,这七个字,是符合圣人经义的,是对圣学大道的一次拓展。

  此时的陈渊,学术思想都来自杨时,自己的新东西并不多。

  如果他从“百姓日用即为道”来展开,完全可以创建一个新的学派。

  陈渊猛地抓住朱铭的双手,激动道:“令尊现在何处?吾应该当面请教。”

  朱铭说:“家父在乡下种地,家父的学问,已尽传与晚辈。”

  “走走走,咱找个地方细说。”陈渊拉着朱铭就跑,便如好色之徒遇到绝世美女,此时已经急不可耐了。

  朱铭一脸得意微笑,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借助陈渊来扬名,让注重经世致用的士子认同自己。

第112章 0107【物理大道】

  “站住!”

  闵子顺本欲追赶陈渊,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叔父喝止。

  闵文蔚问道:“你要去哪里?”

  闵子顺转身作揖:“叔父,侄儿想去请教一些学问。”

  “他那学问是二程嫡传,自然极好的,可太偏于旁门小道,”闵文蔚告诫说,“等你科举中第,再去学他也不迟。”

  闵文蔚执掌书院二十余年,连一个进士也没出,这个情况没有人埋怨他。

  因为整个汉中地区,两宋三百余年,仅仅只有22个进士,平摊下来十五年出一个。这只是平均数,就算三十年没有进士,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哪像江东江西,一考就是一堆!

  宋代没有南北榜制度,进士分布极不平衡,主要来自江浙、江西、广东、四川、福建、开封、关中、湖南。即便这些区域也比较集中,比如四川,进士大多出自成都府路,又如广东,进士大多出自广州及周边。

  而汉中地区,平均十五年一个进士,已经非常不错了,洋州书院绝对算高端院校。

  闵子顺再次拱手行礼:“叔父,诚与仁,侄儿以前也知道,却无今日这般清晰可见。陈先生是真儒,侄儿想要随他治学,还请叔父务必成全。”

  闵文蔚说:“你是俺家的千里驹,是这二十年来,最有希望中进士的一个。”

  闵子顺说:“官可以不做,真学问却不能不求。”

  闵文蔚道:“这位陈先生,十八岁解式第一,此后二三十年,他连科举也不去考,只晓得埋头做学问。难道,伱也想如他一般?”

  “心向往之。”闵子顺低头,虽不敢与叔父对视,心里却已打定了主意。

  闵文蔚对侄子非常了解,知道其一旦下定决心,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沉默一阵,他无奈说道:“六年,只随他治学六年,六年之后必须回来科举!”

  “侄儿遵命!”

  闵子顺心头大喜,当即拜别叔父,朝着陈渊离开的方向狂奔。

  令孤许坐在白崇彦旁边,低声说道:“要不俺们也去,俺觉得吧,陈先生讲得极有道理。”

  白崇彦心虚道:“先假装把凳子搬回去,再半道去寻陈先生,不可让山长发现,否则咱俩肯定要挨骂。”

  李含章笑道:“陈先生所言,我以前听人讲过,只是没他讲得这般明白,更似传自明道先生(程颢)。”

  二程是理学的关键人物,但他们的侧重也不同。

  程颐偏理,程颢偏心。

  此时的洛学弟子,基本上都是心理双修,但也有各自的偏好。比如杨时、陈渊师徒,就更偏向于程颢,更接近于心学。杨时后来的四五代传人朱熹,却又向着程颐的理学靠拢。

  反正是到了南宋,心学与理学才分家。

  杨时、陈渊的明善求仁,跟王阳明的致良知差不多。他们的注重实践,跟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差不多。人人可以为圣,又是心学王艮的口号。陆王心学,跟宋代这些洛学思想,有着非常清晰的传承关系。

  而在王阳明晚年,尝试将心学与理学合一,如果他成功了,合出来的就是进阶版洛学……

  见侄子跑了,闵文蔚呵斥师生:“尔等还愣着作甚,快快回学舍读书!”

  二百多师生,磨磨蹭蹭,搬着板凳散去。

  闵文蔚也气呼呼回自己的办公室,却不知道,等他走后,一些学生忽然折道去追陈渊。甚至还有一个书院老师,躲着山长也跟去了。

  闵子顺一阵奔跑,却不见陈渊的影子,茫然迈步追寻,猛见老槐树下站着两人。

  他兴奋疾奔过去,便听到一番对话。

  陈渊说道:“未有天地之前,太极是个混沌之物。太极分阴阳,一阴一阳之谓道。形而上者为理,形而下者为气,理一分殊,不辨先后。人生天地间,具二五之气。得清者智,得浊者愚,中和者为圣贤。向学求道,便是求一个中和。明善求仁,愚者亦能为圣贤矣。”

  朱铭没有去颠覆古代世界观,因为这属于宋代的大众认知,不管哪个学派都认可此言。

  难道还要扯宇宙大爆炸?

  就算扯出来,也能说大爆炸之前,混沌宇宙便是太极。阴阳分化,就有了宇宙大爆炸,而五行之气就是各种宇宙元素,理则是宇宙运行的各种规律。

  朱铭说道:“晚辈主修《周易》,系辞传有云:一阴一阳之谓道……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德大业至矣哉!”

  “然也!”陈渊拍手赞道。

  开创学派,不能随便瞎说,得符合圣贤文章,否则就难以服众。

  《易经·系辞传》里说得很明白,天地大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百姓每天都在用,却不知道其中道理,所以君子的大道无法彰显。道理显露出来就是仁,道理藏起来就是百姓日用。如果万物能各正其性,盛德大业就能成功。

  这便是朱铭和陈渊的开宗依据。

  即让老百姓知道,他们的日常生活存在大道,并让他们明白这些道理。则天下百姓都是君子,圣人大道就彰显了,盛德大业也就成功了。

  朱铭继续说:“显诸仁,藏诸用。可缘用求仁,亦可以仁化用!”

  陈渊赞叹道:“善哉,令尊真乃大儒也!”

  朱铭又在夹带私货,他想搞出“实学”一派来。

  道理藏起来是日用,百姓明白了就能做仁人君子。那么多君子拿来干啥呢?当然是化仁为用,即君子用自己掌握的道理,转化成老百姓的日用。

  化仁为用,可以是道德层面的,教导老百姓懂礼守法、尊老爱幼。也可以是发明创造、兴修水利,有了《周易》做背书,今后的杂学也是大道,并非什么旁门小道。

  “百姓日用即为道”,这是认识论。

  “缘用求仁”,这是方法论。

  “化仁为用”,这是实践论。

  朱铭继续说道:“家父推崇农学,农学不是最大的百姓日用吗?家父常说,耕种亦含天地大道。譬如花朵,分雌花与雄花,此非阴阳之道耳?雌花雄花交媾,结出粮食果实,此亦阴阳合和之道。从耕种而得知此理,这便是‘缘用求仁’。如何‘化仁为用’呢?那便是人工授粉,在天气不好、蜂蝶不多的时候,以人媒促成雌雄花朵交媾。如此,粮食就能增收,仁便化为了用。”

  陈渊惊讶道:“花朵也分雌雄?”

  朱铭学着老爸的样子,弯腰捡起小石子,在地上画图进行讲解。

  陈渊赞叹道:“《周易》诚不我欺也,果真是‘显诸仁,藏诸用’。这耕种之道暗含阴阳,藏起来便是百姓日用而不自知。我辈当缘用求仁,从这些日用之中理解道理。晓得了农学阴阳之道,再‘化仁为用’,让百姓种出更多粮食!”

  朱铭又说:“先生推崇造船,这造船亦有大道。”

  “有何大道?”陈渊问道。

  朱铭反问:“先生可知,船为何能浮于水面?”

  陈渊说道:“重者在下,轻者在上。木轻于水,便可浮于水面。”

  “非也,”朱铭摇头说,“取一巨石,凿之为舟。只要这石舟足够大,也能浮于水面。”

  陈渊笑道:“此戏言尔,石舟沉重,怎能浮水?”

  “石舟不好凿,以铜舟代之可乎?”朱铭问道。

  陈渊说:“可以,铜比石更重。”

  朱铭再问:“先生家里可有铜盆?”

  “有……”陈渊突然醒悟过来,“铜盘便是铜舟,可浮于水面!这是怎生道理?”

  朱铭笑道:“这便是百姓日用而不自知。物浮于水,其中蕴含大道,以此大道造出船舶,便可通行江海以利天下。而天下之人,只知其用,却忽视其道。”

  陈渊低头苦思,他已经可以确信,物浮于水确实暗含大道,可又如何明白其中的道理呢?

  朱铭说道:“这就要格物致知!”

  陈渊忙问:“如何格之?”

  朱铭问道:“铜锭沉于水底,铜盆浮于水面,二者有何不同?”

  陈渊回答:“铜之形不同。”

  “然也,”朱铭说道,“是否可以得出,同样重量的同一事物,外形展得越开越能浮起来?”

  陈渊拍手赞道:“当是这般道理。”

  朱铭又问:“那究竟该展开多少,能刚好浮于水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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