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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穿越指南 第140节

  他隐隐能感觉到,陈渊对自己有些不满。

  一路讲学,陈渊为主,朱铭为副。

  陈渊讲的都是大道理,而朱铭各种夹杂私货,比如那天故意曲解天命。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朱铭起身开门。

  陈渊踱步走进来,自己倒了一碗冷开水解渴,坐下便说:“大郎,我以后讲学,你能否不要妄言?”

  朱铭笑呵呵道:“好,听先生的。”

  只这态度,陈渊就知道是敷衍,叹息道:“大郎所言所行,让我想起了拗相公(王安石)。”

  “小子不才,不敢与王荆公相提并论。”朱铭连忙说。

  陈渊说道:“我虽未见过王荆公,却听家中长辈经常提起。大郎与王荆公很像,都是聪慧过人,少年便能通经。王荆公熟读经书,于经义一道,可称当世大儒,却在关窍处故意曲解。他曲解经义是为了变法,大郎曲解经义又是为何?”

  朱铭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罐桐油,倒了一些在绢布上,慢慢擦拭宝剑,问道:“先生,此剑如何?”

  “神兵利器。”陈渊在大明村的时候,就见识过朱铭的宝剑。

  朱铭瞎扯道:“吾之志向,是出将入相,为朝廷平定天下。有些时候,先生认为我在曲解经义,我却觉得自己才是对的。就算不对,也没大错。”

  陈渊问道:“你想做第二个拗相公?”

  朱铭弹剑说道:“不管是范文正公,还是王荆公,他们变法都未能触及大宋的痛处。大宋的痛处在于吏治,吏治不清,再好的新法也要变成恶政。范文正公不敢整顿吏治,王荆公也不敢整顿吏治,我觉得自己可以试试。此剑锋利,可斩贪官污吏!”

  陈渊说道:“大宋不杀士大夫。”

  朱铭冷笑:“那就从我开始,士大夫也可杀!”

  陈渊骇然:“你这是要与天下读书人为敌,恐为取祸之道。”

  朱铭质问:“饱读圣贤之书,却做那贪官污吏,上害国家,下残百姓。这样的读书人,配得上士大夫之称吗?孟子言,闻诛一夫纣,未闻弑君也。昏君无道都可杀,读书人贪赃枉法就不能杀?难道,读书人比君王还高贵?”

  陈渊无言以对,因为朱铭理由充足,而且还是以孟子为依据。

  朱铭指着放在墙角的铁枪、铁锏,又指着桌上的弓箭:“这三样兵器,我拿来上阵杀敌。而我手中宝剑,今后专杀贪官污吏!三十年时间,我要做到宰相,为大宋荡平天下、澄清宇内!”

  全特么瞎扯淡,还三十年做宰相。

  陈渊却被朱铭的大志给震住了,以为他真是为国为民的忠义之士,既钦佩又担忧:“大郎有此心,自是极好的。但王荆公殷鉴不远,伱切莫重蹈其覆辙,万一引发党争又难以收拾。”

  朱铭说道:“王荆公变法失败,甚至引发党争,根本就在于未清吏治,我当然不会重蹈覆辙。”

  这段话的意思是,在变法之初,就借整顿吏治之名,把反对者全部赶出朝堂,提拔认真做事的补上位置。只要变法卓有成效,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就不可能有什么党争。

  张居正,便是如此做的。

  陈渊摇头:“你这是要做权臣,身后之名必毁!”

  朱铭大义凛然:“大丈夫欲定乾坤,便身死族灭也在所不惜,又计较什么身后之名?千秋功业,自有后人评说。”

  这货执剑而立,演技十足,仿佛真有一副铮铮铁骨。

  陈渊沉默半晌,作揖道:“成功志向高远,吾不如也。今后……好自为之吧,定要戒骄戒躁。”

  “哈哈哈!”

  朱铭忽又嬉皮笑脸起来:“先生快坐下,刚才都是说笑逗趣。我现在连进士都没考上,又谈什么做宰相变法。”

  陈渊为之莞尔:“你这般惫懒无赖,我反而更放心了,定比王荆公更加圆滑狡诈。过于刚直之人,莫说变法,就算做宰相都难。”

  也不再埋怨朱铭曲解经义,扰乱自己讲学,陈渊当即笑着离开。

  朱铭继续耐心擦剑,接着保养弓箭、铁枪和铁锏。

  当晚,痛痛快快睡一觉。

  翌日乘坐官船,沿褒水而上,过了平坦地带又得下船。

  翻山越岭,从褒水流经的山谷,辛苦进入斜水谷地。

  一直走到斜谷镇,终于可以再次乘船。

  斜谷镇的商贸颇为兴盛,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镇外凋敝的大型官方造船厂。

  陈渊因为受老师影响,对造船之事非常上心,说道:“此处造船务,已名存实亡,附近居民多有破家逃亡者。而今秦凤路官船紧缺,船价奇高。这里便能造出船来,也多不堪使用,还得从民间征调船只。”

  斜谷造船务,是西北地区最大的造船厂,早在庆历年间就开始烂了。

  包拯包青天还专门上过奏疏,说那里每年能造额船六百艘,另外还要负责造桥脚船,占全国造船总量的五分之一。但陕西州军,却把地方官府需要完成的任务,全都转嫁给造船厂,比如修河的木料、运去京城的木料,通通让造船厂来提供。

  造船厂摊上倒霉事,只能转嫁给百姓。

  包青天通过实地调查,发现周边那些大户,几乎全被轮差,交不起木料,一户就得赔钱一千二百贯。倾家荡产者很多,每个大户家里,至少有两三人因无法交差被流放。

  包拯上疏的时候,距离现在已经七十年!

  当时就那副鬼样子,可想而知此时是啥情况。

  不但斜谷造船厂毁了,周边也没啥大户了,小老百姓每年都有人逃跑。大片大片的农田抛荒,根本没人敢来耕种,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轮差。

  偏偏斜谷镇内,还特么商业繁华,全靠收商税过日子——这里是褒斜道的出口。

  朱铭站在船头,望着杂草疯涨的两岸农田,喃喃自语道:“这里的地主,日子也不好过啊,估计已经没有大地主了。可惜人口和工匠不足,不能很快恢复造船厂。”

第141章 0136【世道将乱】

  

  上下白村之间的白市头,不能称之为镇,顶多也就一草市。

  因为北宋给“镇”下了严格定义:民聚不成县而有课税者则为镇,或以官监之。

  白市头太小,官府都懒得派遣税吏。

  农业凋敝的斜谷镇,商税却比得上西乡县城。

  之前经过的虢川镇更猛,商税收入比西乡县城还多,平均每年超过3500贯!

  众人坐船来到渭河流域,登岸换乘下一个递铺的官船。

  却见那些递铺兵丁,正在跟一群难民般的士兵闲聊。那些士兵手里拿着武器,甚至背着弓箭,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而且居然拥有七八匹战马。

  朱铭等人刚刚上岸,士兵们便围上来,热情兜售商品:“诸位相公,可要买些兵器防身?俺们手里的,可都是正经货色。这些战马,也都是军中良马,十贯一匹尽管拿去。”

  什么情况?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摆摊卖兵器,而且还出售战马。

  更扯淡的是,递铺的官兵就在旁边,嬉皮笑脸看着那些士兵从事非法贸易。

  李含章看上了一匹马,挑剔道:“你这马骨架虽大,却疏于照料,都已饿得掉膘了。”

  战马的主人说:“俺自己都没吃的,怎能让战马吃饱?不掉膘的战马,像这等货色,十贯钱你买得着吗?”

  “倒也是,”李含章笑了笑,“这马我买了。”

  双方当着官差和官兵的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正大光明非法交易战马。

  朱铭忍不住问:“诸位是本地人?”

  那些士兵也不隐瞒:“自是本地人,被调去做边军弓箭手,几年不让俺们回家。今年饿得发慌,便脱军逃回来了,只想换些盘缠买粮食。”

  “边军不给军饷吗?为何还要饿肚子?”朱铭问道。

  士兵回答:“也给军饷,但发不齐。就算发齐了军饷,也不够交税,还得倒欠朝廷的。”

  朱铭又仔细询问,才知道这些士兵,原本属于凤翔府弓箭手序列。

  按照以前的规定,只有禁军外出作战,他们这些弓箭手才需要跟随,平时都不用离开家乡。童贯瞎搞胡搞,大量调派地方弓箭手,前往西北边疆戍守,根本就不提回乡的事儿。

  甚至,还给他们在边疆分田。

  一个弓箭手,可分两顷地。骑兵另给买马钱,还能获得五十亩马田。这些叫做弓箭手营田,完全免税。

  一个士兵就能白捡免交赋税的两顷地,似乎属于善政。

  但怎么可能?

  首先,那两顷地都是新打下来的边地,需要重新开荒耕种。

  其次,就算不需要开荒,当地人烟稀少,也招不足佃户。

  最后,蔡京来了一手绝杀!

  由于积极备战,越来越多弓箭手被调去边地,军费开支呈几何倍上升。

  蔡京于是推行“表籴法”,对边疆州县的城乡坊郭户征粮,而且对边防弓箭手加倍征收!弓箭手的军饷又不给足,导致士兵领到的军饷,还他妈不够交税的。

  另外,弓箭手招来种田的佃户,由于需要负担苛捐,也都纷纷选择逃亡。河东路那边的营田佃户,最高纪录是三个月内逃走40%。

  朱铭都听傻了,确认道:“边军都在饿肚子?”

  “不饿肚子,俺们冒死逃回来作甚?”那些士兵反问。

  朱铭彻底无话可说,他是知道历史事件的,明年大宋和西夏就要开战了。而且是西夏主动发起进攻,西夏先动手的原因,正是得到了大宋边军缺粮的情报。

  那么多军饷和军粮,到底进了谁的口袋?

  朱铭又问:“你们逃回家乡,就不怕官府抓捕?”

  “大不了做盗贼。”那些士兵理所当然的回答。

  “好志向。”朱铭哭笑不得。

  南宋初年有所谓的“中兴四将”,即岳飞、韩世忠、刘光世、张俊。

  张俊就是这里的弓箭手,前些年被招去甘肃天水戍边,此时已经逃回凤翔府做盗贼。

  所以啊,留在边疆容易死,逃回来做盗贼还能活,今后有的是机会洗白身份,甚至能够混成中兴名将。

  “诸位相公,登船了!”

  李含章牵着战马上船,笑着对朱铭说:“这匹马买得值,稍微照料便能恢复,得找个地方抹去其官印。”

  朱铭说:“边军在饿肚子,三郎有何想法?”

  李含章感慨:“我一个举人,还能有啥想法?只能同情这些弓箭手,不报官抓他们。”

  陈渊走向官船,又转身回望那些逃兵,表情阴沉很不好看。他自不可能苛责逃兵,只是痛恨贪官污吏,把大宋的军队搞得糜烂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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