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30节
“能不打仗,还是不打为好,”白崇彦叹息道,“一个河湟开边,就让利州路民不聊生。真要再跟西夏作战,苛捐杂税再起,老百姓怎能承受得住?”
乡绅土豪,也是老百姓,他们也得面临战争摊派。
李含章摇头道:“隽才兄此言差矣,只有彻底打服了西夏,西北疆域才能安定,朝廷每年可节省军费无数。军费省下来,天下百姓自然富足。”
“或许吧。”白崇彦苦笑。
李含章就是那种学生党键盘侠,聊起军事一腔热血,而且似乎还研究过阵图,真打起仗来恐怕跟朱铭一个样。
这厮满嘴酒话,扯完西夏,又谈辽国,恨不能亲自收复燕云。
白崇彦对打仗不感兴趣,主动转移话题,问道:“大郎既熟读经典,可曾研习史书?”
朱铭嚼着肉脯回答:“《史记》通读过,其余史书,仅随便翻翻。”
“可如‘公私’二字,对《史记》别有心裁?”白崇彦考教道。
朱铭说:“略有心得。”
白崇彦兴致勃勃道:“不妨道来佐酒。”
朱铭说:“楚霸王的本纪,与汉高祖的本纪,太史公有些地方写得自相矛盾。”
听闻此言,李含章也问:“哪里矛盾了?”
朱铭咽下嘴里的肉食,娓娓道来:“且说彭城之战。刘邦先是西撤至下邑,接着又往南,在濉水与灵璧间与项羽交战。继而与吕泽合兵,最后撤到荥阳。”
说着,朱铭用手指蘸茶水,在石桌上画起来:“这是彭城,沛县在北边,下邑在西边,灵璧在南边。太史公在项羽本纪里记载,刘邦只带数十骑遁逃,亲自回沛县寻找家人,寻到两个孩子。中途为了逃跑,把两子数次推下车。这逃跑的方向不对啊,不但不对,而且完全反了。刘邦往北边跑,想带兵撤往下邑,必须穿过或绕过项羽的大军。”
白崇彦和李含章二人,闻言皆认真思索起来。
朱铭继续说道:“而高祖本纪里的记载,刘邦并没有回沛县,是在撤军至下邑时,才派人回沛县寻找家人,且只找到了儿子刘盈。既然只寻得一子,又哪来的数次推两个孩子下车?”
“好像……真是如此。”李含章猛然酒醒,此刻只想回去仔细翻阅《史记》。
朱铭又把一个果脯塞嘴里,边嚼边说:“即便刘邦真回了沛县,两个孩子能有多重,用得着数次推下车吗?更何况追兵在后,刘邦几次把孩子推下车,夏侯婴几次把孩子抱回来。这得耽误多少时间?刘邦又不是傻子!逃命之时,马车必然飞驰,两个孩子被推下去几次,就算不摔死,也早给摔残了!”
“哈哈,然也!”白崇彦拍手赞道。
李含章此刻心悦诚服,拱手说:“贤弟真乃大才,太史公亦不能诓也!”
白崇彦举杯道:“得此妙论,当浮三大白。”
“饮了!”李含章亲自斟酒。
就在众人举杯之时,忽听有人喊道:“李二郎,白三郎,俺来了!”
李含章扭头一看,顿觉脑壳生疼,嘀咕道:“怎又是这胖子?到哪里都甩不掉。”
第30章 0029【投壶与买地】
李含章不怎么待见郑泓,郑泓同样不喜欢跟李含章玩。
留在洋州城内,看女子角抵不香吗?
郑家养了个女子相扑队,每有比赛,必引轰动。以前甚至能袒胸上场,后来被知州怒斥一通,现在最多只能露出双臂。
只露双臂也好看啊,打着打着就露胸了,而且半遮半掩更有情趣。
上山路途,泥泞不堪,郑泓脚上的鞋袜,早脱了扔给家仆。
这厮光着脚跑来,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先朝李含章、白崇彦作揖,接着又朝朱家父子抱拳行礼。
然后,一屁股坐下,抓起果脯就吃。
“这地方可真不好找,俺费了老大力气才寻来,”郑泓左右瞅瞅,发现没有多余酒杯,便端起茶盏仰脖子就喝,随即吩咐家仆,“茶冷了,且烧火热一热。”
白崇彦虽也鄙夷此人,但实在不能得罪,忙让仆僮添副筷子和酒杯。
斟酒满上,郑泓一饮而尽,感觉有些冷场,嘿嘿笑道:“你们继续讲,当俺不在便是。”
李含章看到这胖子就烦,着实忍不住了,打开天窗说亮话:“郑二郎,你家妹子才十三岁,俺今年却已二十六。年龄相差悬殊,恐怕不太适合,还请转告令尊,婚姻之事切莫再谈。”
“俺省得,”郑泓依旧笑容满面,“俺这回来,却是陪可贞兄游山玩水的。”
李含章心想:老子游山玩水正快活,看到你啥心情都没了。
两边都不能怠慢,白崇彦只能出面打圆场,举杯说道:“乡下偏僻,委屈小官人了,不妨在寒舍多住几日。”
“那便叨扰了,”郑泓就等这句话,又看向朱家父子,“这二位是?”
白崇彦介绍说:“广南来的两位朋友,这位是朱……对了,朱先生,还未请教表字。”
没等老爸开口,朱铭猛地整出一句:“家父表字元璋,至于在下,草字成功。”
“噗……咳咳咳!”
正在喝酒的朱国祥,直接一口喷出来,被酒水呛得连声咳嗽。
朱铭微笑着给父亲抚背顺气:“爹,伱久未饮酒,不可喝得太多。”
朱国祥偷偷瞪了儿子一眼,随即致歉道:“不胜酒力,让诸位见笑了。”
“无妨。”白崇彦继续做介绍。
双方互通姓名表字,抱拳行礼,喝酒吃肉。
这胖子几杯酒下肚,腰杆就坐不直了,非常随意的歪趴在石桌上,仿佛这里是自家后院一般。
他端起白崇彦斟来的美酒,忽然说道:“干喝没甚意思,投壶如何?俺把家伙什都带来了。”
说话之间,郑家奴仆已然上前,怀里抱着瓷瓶,瓷瓶里插着箭矢。
郑泓知道自己的短处,玩词令他肯定输,必然要丢尽洋相。投壶就简单得很,而且还不失风雅,司马光专门写了一本《投壶新格》呢。
这玩意儿,文人武人都喜欢,岳飞便是投壶爱好者,每次宴请客人必然投壶为戏。
果然,李含章虽然厌恶郑泓,却对投壶没有抵触,还取来襻膊准备露两手。
家仆取箭丈量距离,把瓷瓶放置在亭外。
郑泓笑道:“可贞兄先请。”
“那俺就不推辞了。”李含章接过一把箭矢。
一共十二支箭,李含章首发不中,第二发终于落入壶中,插到瓶底的豆子里没有弹出。
“可贞兄神射!”
白崇彦拍手赞叹,臭脚捧得非常及时。
接下来渐入佳境,第三发、第四发全中了。
家仆一直在旁边计分,由于第一支不中,第二支投进属于散箭(只得一分)。
“骁箭,得十筹!”
家仆突然大呼,却是李含章的第六箭,投进壶中又弹出来,随即重新落入壶中,这一发直接就得了十分。
十二支箭投完,李含章总计得到48分。
家仆上前,把箭抱回。
李含章笑道:“隽才兄请。”
白崇彦说:“元璋兄先请。”
朱国祥报的年龄是三十多岁,而朱铭报的年龄是十五岁,如果按照年龄,都可以跟他们称兄道弟。
一听“元璋”这字,朱国祥就感觉别扭,只能事后再找儿子算账。
连续三发,朱国祥全部投歪,第四箭才找到感觉。并且穿越带来的五感灵敏,让他准确度大大提升,陆陆续续投中了六箭。
众人又让朱铭投壶,朱铭笑道:“还是郑二官人先来吧。”
郑泓也不啰嗦,襻膊也不戴,撸起袖子便开整。这货读书不行,投壶却拿手,竟然投中了十一箭,分数是李含章的两倍有余。
“好!”
便是看他不顺眼的李含章,此刻也拍手喝彩。
小胖子得意洋洋,朝着众人拱手微笑:“承让,承让!”
箭矢交到朱铭手里,他从来没玩过这游戏,第一箭纯粹是在找感觉。投进去了,但有点歪,且力道过重,撞了两下又飞出来。
第二箭调整力道和角度,嗖的便飞进去,此后箭箭入壶,惹来连声喝彩。
朱铭玩得兴起,问道:“投中壶耳算不算?”
“算!”郑泓说道。
按照司马光的规则,投中壶耳非但得分,而且还属于加分项。
最后一箭,朱铭没对着壶口投,而是刻意瞄准壶耳。
全神贯注,心无杂念,一种奇妙的感觉生出,箭矢朝着壶耳飞去。划出优美的抛物线,准确落进左耳,稳稳当当插在地上。
贯耳,十分。
“好准头!”郑泓觉得朱铭很有潜力,以后可以经常一起玩。
等白崇彦也投壶完毕,郑泓分数
白三郎君被众人笑闹着,接连罚酒好几杯。
几轮投壶之后,直喝得酒酣耳热,白崇彦站起身来,带大家去参观自家的制茶作坊。
作坊就在水潭附近,今早采摘的茶叶,已经在开始陆续蒸制。茶户们忙不过来,山下村民也来帮忙,坐在一起挑拣茶叶,把不同档次的茶芽分批装好,然后打来潭水清洗干净。
白家大郎白崇文,上午在茶山监督,下午又来作坊指挥。
此人虽然性情古怪,但做事却极为认真,而且喜欢亲力亲为。
他热情接待三弟及其朋友,带着众人参观制茶流程,甚至不厌其烦,详细为大家讲解其中诀窍。
参观完制茶作坊,朱国祥提出要去看地,确定具体购买哪些土地和山林。
望着三弟越走越远,白崇文的表情瞬间阴沉。
他已经知道三弟买笔的事情,六十贯买一支笔,父亲竟然还答应了。家里的产业,都是他在负责,每一文钱都有他的心血,就这样被三弟胡乱砸出去。
还有三弟每年读书,也是花钱如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