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504节
李清照欠身行礼,而赵明诚则躺在病床上。
“妹子不用拘礼,”谢克家回了一礼,看到赵明诚脸色苍白,忙问道,“德甫这是怎的了?”
赵明诚勉强挤出笑容:“逃难时闹出的病根,近年来又常借酒浇愁。此次来京,半路遇雪染了风寒,这病情就愈发严重了些。不碍事的,待开春肯定能痊愈。”
谢克家责怪道:“既有病根,就不该隆冬冒雪赶路,全然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王那厮欺人太甚,我着实不愿再寄人篱下。”赵明诚气呼呼说。
李清照解释道:“我夫妻寄住在表兄王家中,因钱财用尽,便多次找他借贷。本以为可用一些珍玩抵账,谁知表兄竟然开口索要《赵氏神妙帖》。此贴非珍宝可换,只能以我夫妻之性命来换。夫君一怒之下,就贱卖了一些古董字画还债,拖着病体冒雪也要离开山东。“
“这等小人,实在该死!”
谢克家义愤填膺,又安慰道:“伱们且在这里住下,莫提什么钱财。等德甫病愈了我再举荐德甫做官,以德甫的学问才华,再不济也能进翰林院编修文史。”
“多谢兄长收留……咳咳咳!”赵明诚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谢克家问儿子:“可曾请了医生?”
谢伋回答:“俺托关系请了杨吉老(杨介),仆人正在煎药。”
“那就肯定没事了,”谢克家安慰夫妻二人,“这位杨吉老,曾为赵佶治好顽疾,钦点做了一方知州。如今又是朱经略的御医,军中医士多有受其指导,寻常很难请他亲自出手看病。有杨吉老医治,必能药到病除。”
李清照担忧道:“杨先生言,夫君体虚,不可再饮酒。可我又实在劝不住,他非但饮酒,而且还总是喝醉……”
赵明诚笑道:“无碍的,几杯酒水而已。”
“还是戒酒为妙。”谢克家劝道。
赵明诚转移话题:“我进城之后,就听说朱经略开春便登基,此番抵京正好得逢这般盛事。称帝登基,就该大赦天下、广辟贤才了吧?”
“应有之意,”谢克家说道,“你们夫妻二人,长辈皆入党人碑,连在京城居住也不可。如今总算苦尽甘来,可以大大方方住在京城,可以风风光光当官做事了。”
赵明诚叹息:“唉,朱相公早十年起兵就更好,我现在已是一副朽坏之身了。”
党人碑上那些官员的后代,估计是最乐见朱氏建立新朝的,否则只能一辈子居住在原籍,而且根本没有科举做官的资格。
李清照好奇道:“兄长可有见到经略与元帅?”
谢克家扫了外面一眼,谢伋立即去门外守着。
谢克家低声说:“见过了。朱经略宽仁得很,跟谁说话都和颜悦色,就算不做那皇帝,也是风度翩翩之长者。朱元帅锐气十足,而且颇有主见,不喜欢听虚言,着实难以应付。旧宋官员,多有遭抄家流放之辈,听说全是出自朱元帅之手。”
“看来朱经略是仁君,而那朱元帅是明君啊。”赵明诚说道。
谢克家给赵明诚、李清照介绍东京情况时,秦桧正在前往李邦彦家里拜访。
这厮最近一直在忙西城所的事,甚至冒雪安排人手丈量土地,已经清查分配了五万多亩土地。
最近雪下得太大,实在难以干活,所以跑来联络感情。
昨天去的是翟汝文家,今日又来李邦彦家,两位阁臣他都在好生巴结。
眼见李家侧门的巷子里,已经排满了送礼队伍,秦桧大惊失色,继而转身便走。
回到家中,王氏问道:“怎这早就回来了?”
秦桧便诉说刚才所见,连连摇头道:“李邦彦恐不得善终,朱元帅可不是赵佶,怎容得臣子培植党羽?就算他自己不结党,这么多人送礼,也会被弹劾结党!”
王氏笑道:“新帝即将登基,到时必定大封官员,谁还不赶着去巴结,趁此良机好谋个官位?恐怕几位阁臣的府外都似那般堵满了送礼之人。只不过李邦彦久在东京,大家对他最熟,所以他家送礼的人最多。”
“娘子说得是,”秦桧点头道,“礼还是要送的,等登基大典之后再说,莫要因此被李邦彦给嫉恨上。”
王氏神秘兮兮道:“我却探听到一个消息,礼部尚书孟昭的妻子,曾经拜入朱经略门下做女弟子。朱经略在汉中之时,这位夫人还协助办公。听说孟尚书家里,都是他夫人在拿主意。”
秦桧思索道:“这却是个好路子。”
王氏颇为兴奋:“你与朱元帅有旧交,领了西城所的差事,只要把土地分得妥帖来年必然大加重用。再搭上李邦彦、翟汝文两位阁臣,我暗中与孟尚书的夫人交好,从此便能在新朝牢牢站稳脚跟。入阁拜相,迟早之事!”
秦桧笑道:“我若拜相,娘子也是那一品诰命!”
第511章 0506【财政确权】
2023-10-11
由于不知朱氏父子对高俅是啥态度,李邦彦只有意无意提了一嘴,没想到朱铭居然下令隔日召见。
当天傍晚,高俅就赶去李宅拜谢。
李邦彦大言不惭道:“俺为了你的事,可是冒险美言,总算说动了元帅郎君。等见到元帅,你须小心应答,不要胡乱说话,搞得俺也要吃挂落。”
“定然谨言慎行,”高俅感激道,“多谢李相荐举他日若得富贵,定不忘报答李相恩德。”
李邦彦感慨说:“旧宋重臣,也没剩几个了,咱们今后应当互相扶持。”
高俅应道:“在下谨记李相教诲。”
李邦彦又说:“若得了官,定要好生办事,不得再像以前那般。”
高俅连忙称是。
两人一番交谈,说了许多旧事,这关系算是理顺了。
高俅开开心心回家,沐浴更衣,修理须发。又觉自己头发白了显老,连夜派人去寻染发匠,结果全城宵禁根本进不去。而城外的染发匠,又多因缺少顾客而关门歇业了。
在城外寻了一圈,总算把染发匠叫来。
染发剂主要用莲子草来制取,加入松叶、青桐白皮、枣根白皮、防风、白芷、辛夷仁、藁本等多种药材,高级货色甚至要加许多香料。不但全是纯天然成分,而且香味悠远,还具有护发养发功能。
“太尉这头发养得好……”染发匠一上手就夸。
高俅连忙说:“莫喊太尉,那是前朝官职。”
染发匠立即改口:“相公这头发养得极好,俺手里的染发膏,却是辱没了相公的尊发。如今许多药材都稀缺,香料也不好买,给小民染发尚可,给贵人染发总觉拿不出手。”
“染黑了,再带点香味便可。”高俅只能凑合着用。
次日,高俅精神抖擞入宫。
头发已染得乌黑带香,身上穿着红色圆领便袍,头上戴着一顶鞘翅乌纱帽。
身为宋徽宗的潜邸元从,高俅曾经无数次进宫,这回的心态完全不同,跟初入王府时一般忐忑。
户部尚书钱琛,正在跟父子俩讨论事情。
“宵禁应该取消了,至少要放开时辰,只整夜关闭城门即可,”钱琛说道,“否则的话,很多商铺、瓦子都无人买扑,大量百姓也寻不到营生。”
朱国祥点头同意:“是该放开宵禁。”
朱铭问道:“樊楼还是无人应扑吗?”
钱琛回答:“不仅是樊楼,但凡规模稍大的酒店和瓦子,都没有商贾愿意来买扑。一来粮食不够,二来客人不够,谁敢买扑就肯定赔本。”
樊楼的官方全称,叫做“白矾楼酒店”。
它不仅是综合娱乐场所,还是承包了酒税的酿酒企业。东京城内划出三千家店铺,如果想要经营酒水,就必须从樊楼进货,在别处长期买酒属于非法行为。
钱琛建议道:“樊楼的买扑价,可以暂时定得低些。第一年若干,第二年若干,商贾这才会出手。还按以前的价格,商贾连底价都不愿出。”
开封的顶级消费场所,其所有权都被北宋朝廷收归国有,采用招标的形式承包给商贾经营。
如今物资奇缺东京消费不振,商贾连投标的兴趣也无。
之前,樊楼被曹家给承包了,而今曹家已被迫迁徙,却不知找哪个冤大头顶上。
朱国祥说:“将樊楼的酒店与酿酒坊,两项经营拆开来招商买扑,今后也不要再合到一起。买扑的底价可以降低,甚至允许买扑人合股经营。在颁给牌照时,写清每家的股份,免得今后打官司。”
钱琛久在父子俩手下办事,知道“股份”就是“工本”。
朱国祥继续说:“买扑之人须先行创立商号,再以商号身份买扑经营。从今往后,不得再个人出资。”
“如此做法,确实更加规范。”钱琛赞道。
朱国祥又说:“你呈上的奏疏,我已经看过了,大体上没有错误,但细节上做了些更改。尽快把户部恢复运转,户部各司五品以下官吏,允许伱自行举荐十人来充任。”
“是!”钱琛大喜。
宋代的税收系统多次调整过,这里只说元丰改制以后的情况——
大部分财政权利,都归属于户部,户部之下又设各司各案。
第一,户部司,掌管户口、赋税和徭役(以农税为主)。
第二,度支司,掌管财政审计,并制定国家财政计划。
第三,金部司,掌管国库出纳,金银铜钱调用,以及制定度量衡标准,另外也管理部分税收(以工商税为主)。
第四,仓部司,掌管国家级仓库储存和出纳,比如地方运来的工农商税,都要送到仓部司统一管理。
每一个司,又细分为若干案。
比如户司下辖的税赋案,专管夏秋两税、房产地产税、僧道免役钱、各种定额税。
以前还有个极为重要的盐铁部,在元丰改制之后,职权拆分给了户部各司案和茶马司等等。
这些税收机构,已经设置得比较合理,而且长期运行趋于成熟,朱氏父子俩都没有进行大的改动。
真正大改的是太府寺!
这玩意儿以前叫大司农,跟农业没啥关系,反而是国家首席财政官。
北宋时期,前有三司,后归户部,财政大权都有统属。偏偏太府寺也没取消,其职权大部分与三司、户部重合,有点像是皇帝用来跟三司六部抢财权的所在。
宋徽宗干了什么?
太府寺原本只有南北两库,宋徽宗又新修东西两库,接着又不断推出一大堆库、院、所。
户部、茶马司弄来的赋税,各地进献的土贡、花石纲,不知有多少被太府寺给收纳。宋徽宗通过太府寺,独占来自全国的无数财货。
说它是皇帝的内库吧它又确实属于国家机构,太府寺卿还是九卿之一。
说它是国家机构吧,它又独立于财政系统,成为皇帝剥削天下的私人工具。比如臭名昭著的西城所,名义上就隶属于太府寺。
朱国祥说道:“罢太府寺,职权归于户部司案。”
钱琛张大了嘴巴,似乎不可置信。
太府寺卿可是九卿之一,直接整个部门都废了,而且还要融入他执掌的户部。
朱国祥继续说:“内藏库也要明晰,今后作为皇室内库,与朝廷的国库彻底切割。”
内藏库最初是赵匡胤的小金库,并非为了享受,而是信不过文武大臣,囤积钱财以备不时之需。至少在各地叛乱时,还能自己拿出一笔钱养兵,然后带着这些军队去平叛。
百十年下来,渐渐就公私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