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505节
财政盈余时往内藏库塞钱,财政窘迫时请内藏库出钱。有时候调拨给地方救急,显得大公无私;然而又不断伸出触角,甚至参与收取过路费和店铺税。
三司使身为首席财政大臣,为了博得皇帝欢心,渐渐变成内藏库掌柜,把全国各路的赋税往内藏库塞。
更离谱的是,内藏库直接参与经商!
王安石变法关于商业的内容,在京城的核心机构是市易务。
当时外地客商运货到京城,京商联手压货不让客商卖出,拖得客商只能低价贱卖,严重扰乱东京的商业秩序。
王安石就搞出了市易务,让官方资本参与市场调节,皇帝的内藏库拿钱参股做启动资金。市易务后来搞得一塌糊涂,几乎等同于放高利贷和强买强卖,而皇帝则实际成了高利贷头子。
开封府最大的商贾,不是别人,正是皇帝!
钱琛问道:“内藏库之财源,该如何界定?”
朱铭开口道:“全国各地的赋税,在运抵京城之后,按比例兑换成金银,直接送入内藏库收纳。至于这个比例是多少,暂时还没定下来,看今后具体的财税状况。”
“是!”钱琛领命。
钱琛拿着最新的财政改革方案,心潮澎湃的离开皇宫。
太府寺的取消,内藏库的切割,让户部权力更大。
他这个户部尚书,不说数一数二,至少也能在六部里排前三。
主要是没人掣肘了,不像旧宋那般,户部尚书头上有一堆爷爷需要供着。
钱琛离开之后,朱铭问道:“要不要把樊楼这些企业,划定为皇室私产。但不由皇室直接经营,依旧买扑给民间商贾?”
朱国祥摇头说:“这几天,我一直在看旧宋的财政档案,只能用‘公私不分,一团乱麻’来形容。内藏库作为皇帝的小金库,不但可以直接获取全国赋税,还收取商品实物来官方出售。每一个环节,都可以趁机贪污,太监和文官捞得是脑满肠肥。如果樊楼被划为皇产,恐怕也逃不出这种结果。”
朱铭说道:“交给官府当成国企运作,一样会搞得乱七八糟,最后肯定是承包给皇亲国戚,就像曹氏长期承包赵宋的樊楼。”
朱国祥叹息:“这种事情,古今中外都无法杜绝,权力和金钱总是天生的狐朋狗友。再好的制度,也只能暂时维持基本框架。如果到了哪天,连基本框架都维持不了,后人就自求多福吧。”
父子俩都不为今后的皇室缺钱而担忧,做了皇帝若还没手段搞钱,那只能说是一个无能之辈。
但需要确定一个价值导向……
朱铭说道:“皇室财源,在海关的分成定得高些,引导今后的皇帝重视海贸吧。”
“这个想法不错。”朱国祥表示赞同。
父子俩说了一阵,高俅被带进来。
这位也不管是否合乎礼仪,直接趴跪在地上:“旧宋罪臣高俅,叩见经略相公,叩见元帅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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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章 0507【废物再利用】
2023-10-11
史家对高俅的评价,其实就四个字:大节不亏。
即祸国殃民的事情没干,但狗屁倒灶的事情没少干。
他被扔去西军捞取军功,并未真正瞎指挥过,而且跟武将的关系,比很多文官都更融洽。特别是提拔刘锜,也算为南宋贡献了一员大将。
他在东京大搞房地产和开公司,虽说侵占军营、役使士卒,但也为很多禁军提供了工作。
至于把禁军战斗力变得拉跨,这还用得着高俅出手?早就拉得不能再拉了。
换朱铭去做太尉也没辙,那属于制度性的崩溃——仅在东京挂职吃俸的武官,就有好几千人之多。
这些挂职武官,一些是皇帝赏赐的官位,一些是大臣的子孙恩荫,一些是捐钱买来的官职。军费拿给这几千武官发饷,就算高俅半文钱不贪,也不够发给剩下的士卒。
高俅身为宋徽宗的元从,没跟蔡京、王黼、梁师成、童贯混在一起,说明稍微还有一点做人的底线。
而且,只要对他有恩的人高俅都尽量予以报答。
刘仲武分润了军功给高俅,当刘仲武被迫给童贯背锅时,高俅立即站出来死保,并一路提携刘仲武的两个儿子。
苏轼当年对高俅不错,三苏后人被打压,高俅始终暗中照顾,还曾给苏过(苏轼第三子)求过官。这属于政治倾向错误,会让宋徽宗不高兴,更是在明着得罪蔡京。
因为苏过被打入党人碑,是朝廷明令不准做官的。
而高俅竟然带着苏过去见皇帝,说服宋徽宗破例赐官,给了一个收税的差事。在童贯的不断保举下,如今苏过已升到一州通判。
一个有几分亮点的……烂人!
在群猩闪耀的北宋末年,已经算臭屎堆里的破铜烂铁了。
“近来坐。”朱国祥招手。
高俅连忙爬起,趋步向前,屁股小心翼翼贴在椅子边缘。
朱国祥微笑道:“那年端午,我陪赵佶去观龙舟,禁军水师的龙舟划得格外精彩热闹。”
高俅尴尬道:“他喜欢热闹的,便给他热闹看。”
“怎都不称一声昏君?”朱铭质问道。
高俅解释说:“私底下也骂一两声,但毕竟是旧主,不好与别人讲。”
这事儿倒是真心话,高俅确实觉得宋徽宗是昏君。
他一个元从旧臣,始终被一群“新人”压着。即便是逃去东南,半路也被排挤舍弃,这如何让高俅心里没怨气?
同时高俅又有点念旧,自己在家骂几声无所谓,但还拉不下脸当众诋毁旧主,不似李邦彦那般张口闭口就是昏君。
朱铭问道:“如今市面萧条,愿买扑者寥寥无几,户部和开封府都没甚法子。你可有什么方法,让商贾主动来买扑经营?”
高俅回答:“商贾买扑,无非为了获利,无利可图自然没人应扑。而今全城皆为军管,粮食、酒醋、食盐限额售卖,只有等明年放开管制才可。若是强令商贾买扑,他们也不敢违抗。”
“这个道理,不用你说也知晓。”朱铭说道。
现在的问题是物资不够,而东京又要尽快恢复市场,让更多服务业人员找到工作。
几十万人等着赚钱吃饭呢!
等开春雪化,估计稍微能好些,京西和两淮的商贾,肯定积极运来更多物资赚钱。
但想真正归于正常,至少也得等到夏粮收获。
高俅硬着头皮说:“臣对东京比较熟悉,如果登门造访商贾,买扑底价又降低一些,或许能说服几家愿意买扑。至少,能把樊楼招扑出去。”
“樊楼就交给你招商了,事情办得好另有重用。”朱国祥开口道。
“臣一定竭尽全力!”
高俅顿时大喜,站起来又要下跪。
朱国祥说道:“坐回去吧。”
朱铭想要考教一下:“伱在东京生意做得很好,对商榷有何看法?”
问别的不懂问这个高俅可在行,顿时侃侃而谈:“就拿酒榷来说,榷曲可以,税酒也可,官酒务须得废除。官酒不能让官府多收酒税,只会让官吏中饱私囊。两位圣人创立新朝,应该把许多官务都发卖了。”
宋代的商税极为复杂,酒税便分三种。
开封、洛阳、商丘这三京,城内外皆不收酒税,以买扑制搭配榷曲法。
即把酿酒坊承包给专卖商(比如樊楼的承包商),酒税等于算在承包费用当中。官府再出售酒曲,承包商买酒曲时上一笔税,其余酒水经营者不再给官府交酒税。
而各地州府,采取官酒务税制。
即州城和府城,都有国营酒厂,城内和城郊的店铺,必须到国营厂去买酒。这些国营酒厂,还负责对县城和乡镇收酒税,妥妥的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
福建、四川等地就自由得多,采用税酒法,允许民户私酿。具体管控根据地方官府的规定略有调整。
高俅说道:“官酒务(国营酒厂)酿造的酒水,良莠不齐,酒多淡寡。还强买强卖,以次充好,商家必须在官府那里买酒。这就致使私酿横行,巡检兵伙同走私,官吏上下渔利,而官酒务往往亏空,官府根本收不了几个酒税。”
不仅是税收问题,还有治安问题。
美国和俄罗斯都曾颁布禁酒令,反正酒没有禁着,却出现一个附带成果:黑帮通过走私酒水,势力急速膨胀!
大宋在各个州府搞国营酒厂制度,导致州府城市的大型帮会,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参与酒类走私,并且还跟巡检系统狼狈为奸。
朱国祥又问起其他商业事项,高俅迅速指出各种税收漏洞,估计以前是个偷税漏税的惯犯。
朱铭朝老爸眨眨眼,朱国祥不着痕迹的点头。
朱铭再问:“你对鬼樊楼可有了解?”
高俅不屑道:“一群沟渠里的烂耗子而已。”
“你来协助剿灭那些烂耗子。”朱铭说道。
高俅拱手解释:“元帅,耗子虽贱,却多不胜数。东京地下沟渠众多,横竖贯穿四通八达,就算派兵一两千也难清除。”
“一万兵,够了吗?”朱铭问道。
高俅一怔,下意识点头:“绰绰有余。”
鬼樊楼,又称无忧洞,也即东京下水道。
那就是一个地下城市,从北宋开国初年便存在,大量非法之徒躲在里头,经常跑到地面来诱拐儿童、绑架妇女。
许多小孩,完全在地底长大,三观已经扭曲。
男孩子,聪明的做扒手,强壮的做打手,又笨又弱的弄残了去乞讨。
女孩子,听话又漂亮的,卖到地面做妓女,不听话的就在地底接客。
朱铭大军围城期间,这些烂耗子经常出洞抢粮,破城当日也在趁火打劫。
现在全城粮食管控,需要凭户口买粮,烂耗子们被搞得难以存活,近段时间治安案件频频发生。
赵鼎那里扛不住压力,而且也抽不出人手去管,只能请求朱铭发兵清剿。
朱铭先派数百士兵进去,发现里头实在太大了,弯弯绕绕如同迷宫。而且,那些烂耗子有人通风报信,总能在关键时候进行转移。
朱铭说道:“你以前是太尉,管着东京禁军。那些禁军鱼龙混杂,肯定跟地面会社有来往,也跟地下的烂耗子有交情。把这些禁军都利用起来,以往罪责可以不追究,现在立功还能拿赏钱,供出的地上地下窝点越多越好。具体清剿,你不必插手,我会派兵下去。一万兵不行,那就两万兵!”
高俅嘀咕道:“两万精兵,别说人形耗子,便是真耗子也能杀光。”
“我不仅要清剿地下,还要清剿地上,”朱铭吩咐说,“你的任务,就是让旧宋禁军,供述指认地上窝点。开封府也会配合,保甲长带着街坊层层布控,让那些混账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北宋一百六十多年,清剿过无数次下水道,经常几百上千的出兵却对地下世界毫无办法。
清理无忧洞,只管上面不行,只管下面不行,上下一起管也难奏效。
需要上万精兵扫荡下水道,需要知情者供述地面窝点,需要街道办来搞百姓联防联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