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783节
王安石真的很努力,在回河之前,他一直在引黄放淤。利用黄河泥沙改良土壤,又配套兴修700多处水利,开发灌溉了一千万亩地。
可当时党争太过激烈,让王安石考虑问题总往党争那边想。
司马光甚至没有反对他的意见,只不过在实地考察之后,提出了循序渐进的法子,也即让王安石的方案变得更稳妥。
王安石下意识就认为司马光想要坏事,其意图是拖延时间最后把事情办砸。
为了压住司马光,王安石选择最激进的治河方式。
最后酿成无穷祸患,导致未来的几十年,黄河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当时苏轼在徐州防洪,就是拜王安石所赐,气得苏轼写信破口大骂——水位如果继续上涨,苏轼和全城百姓全都得死。
朱铭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赵逢吉说道:“把今年的黄河洪汛扛过去,在明年或者后年,征发三十万民夫疏通二股河。然后再用司马光的法子,缓回黄河令其改道东流。当然,王安石的引黄放淤也要用,可在沧州开垦灌溉出千万亩良田,并且改良沧州的那些盐碱地。”
朱铭笑道:“你倒是取巧,把王安石和司马光的法子一起用。”
“本来就可以并行不悖,为何只能取其一?黄河就是黄河,有利也有弊,万万不可非黑即白。”赵逢吉说。
朱铭突然问:“束水攻沙可行否?”
“束水攻沙?”赵逢吉虽然没听明白,却又像是抓住了什么。
朱铭说道:“把黄河各处缺口都堵上,让河水自己把泥沙冲入大海。”
赵逢吉摇头道:“若把缺口都堵上,三五年内必定大决堤。”
朱铭说道:“关键汛期,当然也要泄洪。”
“兹事体大,臣请与同僚详细讨论。”赵逢吉说。
朱铭表明态度:“你们是懂治水的,按你们的法子来。我只是提出建议,能否可行还是你们说了算。”
临河县到濮阳的几处埽坝,去年就已经加固了,今年还在持续加固。
赵逢吉又增筑了溢水坝,让多余的河水流往故道二股河。
顶住今年的洪峰,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当然,如果黄河水量过大,严重威胁到开封安全,那就只能选择合适河段决堤泄洪了。
泄洪之前,还得转移百姓。
抵达临河县城,朱铭暂时住进县衙,县令全家则搬出去住。
赵逢吉把符行中、王槐叫来,大致说了一下束水攻沙的思路。
这个思路,跟当前治水完全相反。
此时治理黄河,就是不断的分流。实在无法分流了,就人为引导黄河改道。
符行中分析说:“黄河之水,寻常时候水四沙六,伏秋时节水二沙八。一味分流,则水势减缓,泥沙必然停滞。如果以堤束水,水合则势猛,自可刷走河底泥沙。官家之法,应当可行。”
王槐说:“固然可行,然则凶险无比。须得想法子,应对每年的洪汛。”
赵逢吉说:“北流太缓,须得东流才可攻沙。”
王槐说:“如果东流,二股河是首选,这跟我们计划不冲突。”
“但二股河的河道太窄,须两河一起流,才能容得下黄河水量,”符行中说道,“可若是两河并流,水势又减缓了,起不到束水攻沙的效果。”
赵逢吉说:“选二股河的北道,那条河道更直。南道作为备用,洪水过大的时候,就利用南道分流泄洪。”
符行中说:“这样做的话,就必须拓宽北道,工程量巨大无比。”
王槐说道:“北道途经的城池太多,清平、高唐、平原、德州、乐陵、无棣……治所全都得搬迁。一旦提出这个方案,能把户部给逼疯。这些州县的官员,也必定全都上疏反对。”
赵逢吉说:“我们只管提出来,最后看官家怎样定夺。”
“那还得把这套法子做得妥帖才行,”符行中说道,“现有的筑堤方法,用来束水攻沙肯定年年决堤。”
赵逢吉仔细思索一阵:“堤外建堤,多重保障。还要根据实际地形,建造其他不同种类的堤坝。该束水时束水,该放水时放水。”
王槐说:“在缕堤之外,再远远建筑遥堤。平时用缕堤束水攻沙,黄河水量增大时,漫过缕堤自动进入遥堤。这样一来,既能束水攻沙,又能安全泄洪。”
“这样还不保险,”符行中说,“可在遥堤与缕堤之间,建造若干横向堤坝,把那片区域变成道道方格,就如海船的水密舱一样。便是缕堤溃堤了,横向堤坝也能缓冲,不至于携汹涌之势冲垮遥堤。”
王槐说:“在地势凶险或堤坝单薄之处,还应当修筑分水的堤坝,如此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赵逢吉说:“明年先疏浚二股河的南道,作为北流的分水河道,把这几年给扛过去。同时疏浚拓宽二股河的北道,修筑好各式堤坝,搬迁沿途的州县治所。等二股河北道工程完成,就让黄河改道走这边束水攻沙,而南道则用于百年难遇之大水时分流。”
符行中咋舌说:“按这套法子来,恐怕要调动五十万民夫,耗钱以亿万计。还得搬迁那么多州县城池……”
赵逢吉无比光棍儿道:“还是那句话。我们只管提出可行方略,至于是否这样办,全看官家定夺。如果反对的官员太多,官家也感到为难,那就还是用老办法治河。”
束水攻沙之法并非一劳永逸。
长年累月下来,泥沙还是会渐渐沉积,河床还是会慢慢抬升。只不过泥沙沉积、河床抬升的速度,肯定会比以往要慢很多。
或许能管数十年。
如果维护得好,百年也没问题。
第807章 0802【退田还湖】
朱铭站在黄河大堤上,用望远镜观察对岸的小吴埽。
黄河改道北流之后,在小吴埽急转弯,这里就成了最险的河段。
一旦小吴埽决堤,下游的濮阳城立即被淹。
收起望远镜,朱铭问道:“按照你们那套法子,究竟需要多少河工与钱粮?”
赵逢吉说:“至少要五十万河工,而钱粮不计其数。究竟需要多少钱粮,暂时还说不准,但两三千万贯肯定不够。”
“我尽量筹集,实在不行就发国债。”朱铭说道。
钱能办成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
但在大多数时候,却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王安石当年治理黄河失败,跟司马光斗法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他急着堵塞北流,还有一个重要因素:财政快撑不住了!
一直不堵北流,那边的岁修就不能停,得持续消耗维护经费,而且还得多征无数的役工。
尤其是征召役工,严重破坏农业生产,当时已有许多家庭因此破产。
这可不是一年半载的问题,按照司马光的稳妥之法至少还得维持北流两三年。
那得耗费多少钱财和劳役啊!
如果直接堵了,既可节省钱财和劳役,还能尽快恢复北流黄泛区的民生。
当时双方拉扯了几个月,东流的水量达到六成时,新党迫于财政压力就想闭塞北流。
司马光说,至少要八成才可。
皇帝打算把新旧两派都派去视察,但最终只派了新党去。新党官员视察回京,说已经分流了八成,搞得司马光也无话可讲。
究竟有没有分流八成?
如果没有,是视察官员在撒谎骗王安石,还是王安石一直都知道实情?
如果有,是不是分流八成也不够?
这些事情,谁都说不清楚,只有当事人才晓得。
但有一点却非常清楚,如果当时北宋财政充足,王安石办事肯定不会那么急——毕竟他担着被罢相的风险!
朱铭望着愈发急促的河水,不禁感慨道:“钱啊!”
赵逢吉、符行中、王槐等人,静静站在皇帝身后,却是报以无限崇拜的眼神。
如此庞大的工程不是谁做皇帝都敢下定决心。
不仅仅是钱粮问题,还要搬迁好几座城池呢!
迁徙治所,重建城池,移民安置,这些钱都还没算进去。
而且摊丁入亩之后,不能随意征发徭役。地丁银肯定拿不出这么多,主要经费还是得朝廷出,财政压力相比前宋时更大。
这样做也有好处,不会把无数百姓逼得家破人亡。
朱铭说道:“我出京之前,太上皇曾经提醒,让你们束水攻沙时,一定要考虑到凌汛问题。”
“凌汛?”三位治河官愕然。
关于凌汛的记载,早在西汉时期就有。
但自从黄河频繁改道之后,凌汛反而不怎么出现了,就算有规模也不大。这可能跟治河方法有关,到处分流泄洪,让大规模凌汛无法形成。
一旦束水攻沙,可能凌汛会越来越频繁,而且规模也会越来越大。
有得必有失,不存在什么万全之策。
三位治河官一番讨论,由赵逢吉说道:“以前的分流河道与闸口,在束水攻沙之后也不能废弃。尤其容易造成凌汛的河段上游,应当开挖新的泄洪道,一旦遇到险情立即开闸。最好再开挖几个湖泊以作泄洪储水之用。”
……
在临河县逗留数日,朱铭继续北巡。
黄河这边没有决堤,长江、钱塘江却是闹腾起来。
南方数省,普降大雨,各处河流水位暴涨,整個浙江今年都要歉收。
民间甚至传出一种说法,也不晓得是谁编造的。
即朱国祥是真正的仁君,掌国数年皆风调雨顺。而朱铭太过暴虐嗜杀,此举有碍天和,所以继位初年就有洪灾。
各府县的地方官,一边组织抗洪抢险,一边还得抓捕造谣者。
抓来抓去,也查不到源头,折腾一番只能作罢。
当朱铭抵达沧州时,南方洪水已经退去,浙江布政使上疏请求退田还湖。
不仅是金陵的玄武湖,还有钱塘江南岸的湖泊,以及整个江南的大小湖泊。
跟王安石没有关系,全是周边富户围湖造田搞出来的。
什么王安石废玄武湖造田,纯属南宋文人故意造谣。因为在王安石出生以前,金陵玄武湖就已没剩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