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改气数 第159节
“我今日特意在这十八地狱之前筵客,取的是一个‘诚心’的‘诚’字。
内不疚神明,外不负朝廷,上可对苍天,下可告黎民。
盐税之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当中绝不该存着什么私心私意。
太上皇也好,皇上也罢,本就是家国一体,休戚与共,父慈子孝,天下楷模。
朝廷的税收,皇上和太上皇自然知道,但税银也必须得进国库,不能进内帑,这也都是没有什么私心私意的。
可到了甄大人这里,左一个‘太上皇他老人家知道’,右一个“银子的去处都在太上皇老人家心里’,难不成——这是说,太上皇他老人家私贪了国家的税银不成?”
这些话,不仅要甄桓的命,而且是奔着诛九族去的。
吓得甄桓腿一软,颓然坐倒:
“不敢……不敢……万万不敢……”
“不敢?甄大人已经敢了。”贾琏眼中的冷光熠熠生辉,“而且是还当着这几十个富得丧心病狂的盐蛀虫的面!他们不是证人,就是同谋。”
这诛心的一句话,让一众盐商登时也个个面无人色。
胆子小的,已经吓得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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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心中暗道:
贾琏这小子,真真的好口才!好智谋!
不疾不徐设下圈套,不慌不忙找准时机,话不多,言之有物、言之有序、言之有理、言之有情。
步步为营,毫不留情,将对手生生逼死在他设好的牢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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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咚”
江春笙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
“贾大人!琏二爷!
要抓要拿,小的都认罪伏法。
只是那一千多万两银子,小的们实在是已经上缴过了呀!”
他身边坐着的汪芾、黄太均、程义谋、沈初、鲍道志、胡柄、路通七大盐商,立刻也都跪地大呼:
“是啊,是啊,所有税银都是上缴过的!一两不少,大人明鉴啊!”
贾琏“嘿嘿”一笑,只朝甄桓道:
“他们的意思,是那一千多万两银子,都叫甄大人你一个人给独吞了?”
甄桓已经瘫软不能动。
说税银都收了,都私底下孝敬给了太上皇——就是污蔑太上皇私吞了税银。
说税银都收了,没私底下给太上皇——就是自己贪墨了这一笔抄家灭族的巨款。
唯一的一条路,就是说税银还没收,逼着这些盐商重新拿钱给自己买命……
甄桓哆哆嗦嗦站起身,努力控制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
“税银,我们要补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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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甄大人!小的们无论如何也赔不起那么多银子啊!”
“大人!冤死死人了!税银我们交过了!”
“要命啊!真的没有啊!倾家荡产也凑不出来啊!”
八大盐商带头,其余三十个家跟上,纷纷大呼没钱,急得甄桓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你们……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
第百九十六章 就要割你的肉
人啊,大多数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当然,也有“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和“没见棺材就掉泪”的,但很少。
毕竟普通人多,狠人和神经病少。
事儿出在别人身上,那当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可当事情砸到了自己头上,那就是割谁的肉谁疼了。
方才还是攻守同盟,生死同心,真到了性命攸关、或是需要真金白银往外掏的时候,那就是个“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的情形喽。
毕竟连“生同衾,死同穴”的夫妻,还“大难临头各自飞”呢,何况是这一群乌合之众?
你死,干我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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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大人不敢扛事。
盐商们不肯割肉。
贾琏也不肯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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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桓情急之下,已经和盐商翻了脸,直接咬着牙威胁:若不肯补缴税银,便要扣住后面的“盐引”,切断一众盐商的财路。
盐商们见事情败露,上头不肯认账,明白盐政老爷甄桓自身难保,丢官罢职、抄家灭门都近在眼前,如何还有权力卡得住以后的“盐引”?自然说什么也不肯再交一遍税银,白白损失自家的财产。
更何况,还有个打头的江春笙在前面挡雷呢。那可是与太上皇也“有交情”的人,有靠山,自然是不怕的。
于是,这三十多个盐商,一齐朝甄桓大声吵吵,有辩理的,有说情的,有哀求的,反正就是不肯再补税银。
直把方才还派头十足的两淮盐政甄桓甄大人,逼得又拍桌子又跳脚,打躬作揖带发飙,无所不用其极。
奈何此时在一众盐商眼里,他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没了权力加持,一张嘴如何说得过那三十八张嘴?
任凭甄桓如何威逼利诱、软磨硬泡、死说活劝、痛哭流涕……到最后,已经快求爷爷告奶奶了,可还是无济于事。
逼不得已的甄桓,只能抹着一脑门子的热汗,哭丧着脸来求贾琏:
“贾大人,琏二爷,看在咱们贾、甄两家祖上都是老亲的份上,帮帮忙吧,我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就是我这里被逼得一根绳子吊死了,也压不出银子来啊。”
贾琏冷着脸,不语。
甄桓只得又抹着一脑门子的冷汗,哭丧着脸,转而向林如海打躬作揖:
“林大人,咱们同僚一场,又是亲戚的亲戚,好歹发个善心,给我留一条活路罢。”
林如海心软,便朝贾琏帮甄桓说句好话:
“要不……你就帮一下?”
贾琏摇摇手。
甄桓的心一个跟头就扎进了谷底。
却听贾琏不疾不徐地说:
“姑丈开口,甥儿就帮一把。
只是须略等等,人马上就到,不如咱们先喝杯茶。”
话音未落,从大殿中走出两个娇俏可爱的小丫头,一个拎着茶壶,一个捧着茶盘,俏生生立在贾琏身边奉茶,正是晴雯和茱萸,却不见阿禾。
一杯茶才吃罢,只见兴儿低着头跑进来,跪到贾琏跟前道:
“二爷,财儿和发儿回来了。”
“得了,等的人到了。叫他们进来。”
财儿走在前面,身后紧跟着一个十三、四岁、张皇失措的男孩子,学生打扮,划破的脸上沾着污迹,额头上还有个带血的青紫大包。
发儿走在后面,手里还推搡着一个人。
众人一见,不由又是一阵心惊。
被一个小厮推推搡搡的,正是甄桓甄大老爷的亲侄儿,风流公子甄琏,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衣衫不整。
财儿先跪倒回话:
“回琏二爷,这就是墨香的弟弟祁汉声。
小的赶到学堂的时候,江春笙派去的人刚好在动手。
那两个人都已经被小的拿住了,回去一审,保准什么都知道了。”
祁汉声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口里只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冤枉……”
一直瘫倒在地上的墨香一见,忽然狠命朝这边挣扎,被利儿一把抓住。
墨香拼命挣扎,却不得挣脱,只大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祁汉声,奈何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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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儿却显然是失利而回,跪下磕头道:
“琏二爷赎罪,小的无能,两件事都没办漂亮。
小的赶到时,墨香的爹娘都已经被勒死了。是江春笙的管家带着两个家人干的,杀人的这三个人倒是都抓住了。
问他们才知道,墨香的妹妹……小的也找着了,在甄琏甄二爷的屋里,说是昨儿夜里就送进去了。
奴才到的时候,刚刚勒死,小孩还是热的,只是没救过来。
奴才废物,求琏二爷赎罪。”
众人这才看见,甄琏怀里抱着的女孩,脸色铁青,半张着口,紫色的舌头半吐在口边。
墨香发疯一般地挣扎,无声地号哭,用头在地上“咚咚”地撞,终于惊动了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的祁汉声。
姐弟俩四目相对,祁汉声顿时不顾一切地要扑上去,被财儿一把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