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改气数 第246节
平儿倒茶上来,又端了几样点心,迎春规规矩矩道了谢,才端端正正地坐下,捧着茶,小小吃了一口,放下茶盏,老老实实说道:
“明日小侄女洗三,按规矩我该要来‘添盆’,母亲叫我过去,说我是亲姑姑,总得比三妹妹她们都要丰厚些才好看,不能叫人笑话了去。
我问母亲我该添什么,她又不说,叫我自己想去。
我回去问妈妈要,妈妈只说我屋里的月例银子一向都不够使用,逢年过节的赏赐也都搭进去花了,平素里都叫我省着,这回说我屋里也拿不出什么,叫我去跟母亲要。
我想着这一过去要东西,母亲又要说我,又不敢。
想来想去,还是来问嫂子一声,我首饰匣子里头还有个小金锞子,不知能不能让母亲觉得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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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在旁边听得直皱眉。
这迎春的智商指数是不是比体温还低啊?
她一个贾家的小姐,屋里的使用摆设、吃穿用度、连带首饰脂粉,一概都有公中的旧例供给,哪里有什么花钱之处?
逢年过节都有赏赐,平素里也有长辈的馈赠。
除此之外,若是得长辈的疼爱照拂,便还在这些分例之外,额外还会得到许多。
小姐们一人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其实不过就是用来赏人或是额外想添些什么,才拿来使用的。
迎春是有了名的“出气儿的死人”,能有什么老婆子嘴里的“一向都不够使用,逢年过节得得赏赐都平素搭进去花了”的花费之处?
恶奴欺主!
贾琏正要张口,却见王熙凤悄悄朝她使了个眼色,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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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平儿正抱着大姐儿哄睡,回头瞧见贾琏皱眉,只道他是不懂得什么是“添盆”,便笑道:
“二爷头一回当爹,自然不知道什么叫‘添盆’。
明儿咱们大姐儿洗三,得本家的亲戚一人往盆里添一小瓢水,再放些个金银锞子、小首饰、铜钱什么的进去。
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除了铜钱,放些喜果,红枣、花生、桂圆、栗子之类的也都成,一边放一边说几句吉利话,就为图个彩头罢了。”
贾琏顺势一笑,向迎春道:
“听见没?你那个金锞子已经是头一等的好东西,相当的有体面了。”
迎春闻言,低头抿嘴一笑,并不出声。
贾琏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说,也不敢贸然开口。
冷场了好一阵子,迎春站起来,仍旧低着头,行礼道:
“既问完了,那我就回去了。”
贾琏看着这个木头妹子,心中又不禁感慨:
这女孩子是真老实,可也忒死性了,别说孙绍祖那种花花太岁看不上她,搁哪个男的能受得了她这个无趣的样子?
充气娃娃都比她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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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等等。”贾琏叫住迎春,笑道,“劳烦二妹妹一件事。”
迎春仍旧低着头:“请说。”
“劳烦你过去跟母亲说一声,明儿大舅爷和舅奶奶、咱们这边的太太、薛姨奶奶和宝姑娘都不来,还不知道二舅爷和舅奶奶来不来。”
一来,贾琏想让邢夫人明白,明天王家人和王夫人都不来,正是她作为大太太充分表现的大好时机。
二来,贾琏就是想让迎春妹子多跟人打打交道,好歹也提升一点交往能力,或许以后不至于被孙绍祖欺负死。
“嗯”。
这就是迎春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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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迎春走后,屋里只有贾琏、王熙凤和抱着大姐儿的平儿,贾琏问王熙凤:
“二妹妹是个懦小姐,老实得过了头,你做嫂子的,好歹也该照应一下这个小姑子。她屋里的奶妈子和丫头欺负她,这事儿你可知道?”
王熙凤此时已经将往日的精明恢复了八成,撇撇嘴道:
“就是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我才不管。”
第三百九章 大混蛋贾迎春
贾琏一皱眉:“这是什么话?”
王熙凤撇撇嘴,没说话。
贾琏心中有些不快——这个凤姐儿,拜高踩低是她的长项,见迎春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王熙凤自然是懒得搭理。
看他二人有些赌气,平儿赶忙将睡着了的大姐儿轻轻放下,过来说道:
“二爷,这事儿我倒要替我们奶奶说句公道话儿了。
二姑娘的事情,真真儿没人敢管。”
“哦?那你说说。”
平儿替王熙凤说话,贾琏确实想听听。
“若论起咱们府里头看人最准、眼光最毒的,老太太若是第二,就没人能称头一份儿。
老太太说她不喜欢的‘没有嘴的葫芦’里头,二姑娘就是其中一个。
头前儿我们奶奶也觉着二姑娘可怜,到哪儿哪儿受气,真心也给她出气拔份撑腰子,可后来吃了她的亏,她的事情我们也就只能躲开了。”
贾琏倒很有些不解了:
吃了迎春的亏?
这种奇谈怪论真是闻所未闻啊。
平儿给贾琏倒了茶,捧上来,又道:
“二姑娘不惹事是个好性儿不假,可上上下下也没人说她一句好话,这当中的缘故,二爷就没想想?
我也替我们奶奶做一回恶人,就都揭了盖子罢了。
二爷若是嫌我说人家是非,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冤枉了我们奶奶。
二姑娘自己一向怕事,遇事只求息事宁人,只要是为了能息事宁人,她是个不分黑白好歹的。
甚至说,谁好心帮了她,她不但不感激,还要怪人家多事,叫那些帮了她的人,落个“里外不是人”的结果。
话说头二年,史大姑娘来咱们家住着,老太太原本是好心,想着二姑娘性子太闷,就嘱咐史大姑娘跟咱们二姑娘多亲多近。
史大姑娘是个大咧咧的性子,跟二姑娘晚间睡在一处,也还是咭咭呱呱不停嘴,笑一阵,说一阵的。
二姑娘倒嫌史大姑娘爱说话,说她‘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些话’,又嫌她淘气,便干脆宁可一个人坐在花荫下拿着花针穿茉莉花,也不搭理史大姑娘。
这也罢了,后来给史大姑娘发现了二姑娘的奶嫂子偷拿了二姑娘的衣裳去送人,就当面质问那嫂子。
那嫂子自己脸上挂不住,就攀扯二姑娘。
二姑娘怕那嫂子,就说什么‘只要你不闹,什么都成’,又转而说史大姑娘‘你可别多事,没的带累了我不好看’。
史大姑娘是个炮仗性子,赌了气便跑去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也恼了,就把二姑娘和跟着二姑娘的人都叫了去。
可谁能想到,老太太将事情一问二姑娘,她竟然说:
‘奶嫂子拿没拿衣裳,我没瞧见;之前那些衣裳,我也记不得多少;史大姑娘跟奶嫂子闹起来,我也劝了,说了这事情做得不周全,没得叫老太太、太太们听了生气。可史大姑娘又不听。我该说的都说了,没有一点子欺诳。’
老太太叫人查检二姑娘的衣饰,见确实少了,问二姑娘,她却道:‘敢是早前赏了人,或是丢了坏了,总之都不记得了。’老太太也只得作罢。
史大姑娘一番好心,结果弄了个里外不是人,好没意思。
后来我们奶奶不信邪,见她手里的银子都被奶妈子给弄了去,也替她说了一回话,结果也是一样。气得我们都说:二姑娘的事情,永远都不管才好。”
见贾琏脸上恍然大悟的神情,平儿又道:
“我再说一个,如今咱们这府里头,夜里赌钱的几个大头家之一,就是二姑娘的奶妈。二姑娘自己也知道,可偏偏什么也不管。
二奶奶还管家的时候,也曾经去二姑娘那里劝过,让她管好她屋里的人。说若以后给查出来,莫说姑娘没意思,就是大房这边上上下下都不好看。
二姑娘回我们奶奶的原话说的是:‘我说不听她们,也不想管。你若是有八面周全的好主意,能别给任何人知道就能劝好了她的,就任凭你去办,当我不知道好了。以后凭谁问起来,我也是什么都不知的。’
现今二奶奶不管事了,二姑娘屋里的人就更是无法无天。
她那个大丫头司棋,都敢对外自称是‘副小姐’,三天两头去厨房单独点菜吃,从来一文不出。
有一回忽拉巴想吃蒸鸡蛋,厨房因为鸡蛋难买就没给做,结果司棋带着一帮小丫头子,将厨房都砸了。
二爷是明白事理的,这些事情,可是不是二姑娘嘴里的‘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也评一评到底是二奶奶不照应这个小姑子,还是这小姑子没法子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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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迎春的软弱是可怜,但她不负责任,不分好歹,姑息养奸,则完全是可恨。
“这个平儿,我竟服了她了。”贾琏向王熙凤点头道,“她这口齿也快赶上你了。”
王熙凤拉住平儿:
“真不亏我素日疼你。若没有你,这府里还有谁肯替我如此说话?”
贾琏笑道:
“既然平儿说得如此在理,回头把我带来的钗子给她一对,你没意见哦?”
王熙凤拉着平儿不松手:
“别稀罕他的,回头我给你一副好的,保准比他送的值钱,也体面。
男人买东西,都是白白当了冤大头的。银子花出去了,买不来真正像样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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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正说说笑笑,外头人报说“二姑娘来了”。
贾琏一愣。
不一时,迎春进屋来,又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规规矩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