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改气数 第276节
谁知芸儿因为在他舅舅家吃了几句难听话,心里窝了火气,回来路上正遇到倪二,这才与这泼皮有了交结。
昨儿我已经将芸儿骂了一顿了,他也知道错了,再不敢去胡作非为的。”
贾琏见卜氏穿着朴素,谈吐也不油滑,便笑道:
“芸儿孝顺,五嫂子有福了。我这里特意追出来,也是有话说的。”
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锭大银子,递在卜氏手里:
“这是三十两银子,让芸儿拿去按利钱悉数还了倪二的债,彼此钱账两清的好。”
卜氏吓得连连摆手,死活不接那银子:
“这可是万万不敢收的。
芸儿一时和倪二胡说八道,已然给琏二爷惹了祸,琏二爷能放过他已经是开恩了,如何还能再要琏二爷的银子?”
贾琏正色道:
“这银子请五嫂子先收下,我这里还有话说。”
卜氏见贾琏神情严肃,这才诚惶诚恐接了银子过去。
贾琏道:
“芸儿做事谨慎,我原是很看重他的,本打算在这府里也找些营生给他做,只是偏巧赶上我出差去了扬州。
芸儿替自己家里着急,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但我瞧不上的,是他这‘钻营’二字。
头前儿他在大门口遇见我和宝玉,宝玉说话不知轻重,说了句‘你倒比先越发出挑了,倒像是我的儿子’,芸儿说了一番‘俗语说的,‘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高不过太阳。只从我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如若宝叔不嫌侄儿蠢笨,认作儿子,就是我的造化了’的话,愣是认了小他四五岁的宝玉当了干爹。
就因为见芸儿轻佻没有底线,我倒要故意将他放一放,希望他能把心凉一凉,结果,他又跑去凤姐那里钻营。
五嫂子,芸儿今年十八岁了,也是该叫他出来学着做事的年纪,可他的一副伶俐心思都不用在做事上,倒叫我实在不敢用他了。”
卜氏一听,“咕咚”一声跪下道:
“二爷说得对,这孩子自打没了父亲,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只能管他肚里饥饱和身上冷热,至于如何做事做人,实在教得不够。
求二爷给他个机会,将他带在身边,让他做些事情,也长长见识才好,要不这孩子可就毁了。”
贾琏扶起卜氏:
“他为达目的而钻营,于我而言,则已经是背叛。按说依我的性子,‘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并没有第二回的机会。
但我看五嫂子是个懂教养孩子的人,又如此跟我开了口,我就破例给芸儿一个机会。
让芸儿在家里反思十日,若反思得明白了,十天后来找我,到时候我看看这孩子还能不能信任使用,可好?”
待卜氏千恩万谢地去了,贾琏转身回来,迎头碰上了正四下里寻找贾琏的李贵。
李贵急急将贾琏领到一旁,把自己碰巧听到赖大和媳妇的对话,都一一说给了贾琏,并且道:
“二爷,赖大说他家开的铺子,今儿小的特意细细去查了,还真的都有,但他家的铺子,就只做贾府的生意。
小的找采买上的人打听了一下,比如咱们厨房需用的江瑶柱,从赖大的干货店里进的货,都是十两银子一斤,而现今外头的南北货行里头,一模一样的货色,人家只卖二两银子,而且买两包还送大包银耳呢。
至于什么人参之类的,那更是多花钱还掺假。
老太太要亲眼见的,他便拿了未作假的原枝好参进来,可价钱要比市面上贵三五倍呢。
若不是老太太要过目的,他便将次货都混进来。一大包人参,几乎都是参碎和参须。里头偶尔有一枝全的,他们也必截做两三段,镶嵌上芦泡须枝,掺在里头打马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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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王熙凤抱着平儿哭了一阵,越想越气,拉着平儿垂泪道:
“平儿,我在这家里,尽心尽力了这几年,你是都瞧在眼里的,我对琏二是怎么样?他对我是怎么样?
他如今长本事了,回到家来就想要倾轧我,想骑在我脖子上作威作福,他这忘八小子没有良心啊,他忘了我对他有多大的恩啊。
当初要不是我肯嫁给他,他能那个有如今这么出息吗?要是没有我在老太太、太太们面前的面子,这府里谁看得上他琏二啊。
如今我肯屈尊,做他的‘琏二奶奶’他就以为是我沾了他的光,我呸啊!分明是他沾了我的光,他不过是我王熙凤的‘凤二爷’。
我费劲巴拉生下大姐儿来,还把你也给他做妾,我哪一点儿做得不是顶尖儿的?他敢那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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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知道凤姐愈发想左,却也只是顺口柔声劝着。
她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全心全意地服侍凤姐,同时也不得罪贾琏。
在外人面前,她尽心尽力地把自己表演成“平儿是贾琏的屋里人”。
在凤姐面前,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表演成“平儿在尽量避免成为贾琏真正的屋里人”。
她得顺着凤姐儿的意思,就绝对不能让凤姐吃醋。
因为凤姐儿只要一吃醋,就肯定什么也不顾了,非闹出大事不可。
但在平儿本心里,却并不认为王熙凤是个最聪明的。
凤姐向来强势,但离着聪明,却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呢。
王夫人嫁来贾家,有四家陪房跟了过来,再加上四个陪嫁丫头各自成家立室,便是周瑞、吴兴、郑华、王为、张若锦、赵亦华、钱启、李沐八家子人家,连带着一家子父母子女,也是上百号人手。
这八家陪房,如今也捏着贾家管事的半壁江山。
而王夫人给贾政的两个姨娘,周姨娘便是出身周瑞家,赵姨娘又是赵亦华的侄女,都是自己王家的家生子,翻不出大风浪。
再看王熙凤,也是四家陪房和四个陪嫁丫头跟了来。
如今呢?四个陪嫁丫头就只剩下平儿自己,那三个死了两个,嫁出去的那个还被王熙凤发了话:“到死别上我的门。”
四家陪房也只剩下来旺、来喜两家,其余两家,因为媳妇太好看,愣是被王熙凤给轰回金陵老家了。
人家是越过自己的势力越大,王熙凤可好,是越过越孤家寡人,自己还洋洋自得,自认为是因为自己“能力太强”,所以看不上手下人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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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任凭平儿怎么劝,王熙凤却还是认定贾琏欺负了自己:
“不行,我得去找太太去。这事儿可不能就什么完了,得给琏二一个颜色瞧瞧,叫他明白明白,我们王家人还没死绝呢,轮不到他敢踩着我的脑袋拉屎。”
说着,就要平儿给自己打水梳洗换衣裳。
“二奶奶还在月子里,可不能随便出屋。”
平儿刚劝了一句,凤姐忽然沉下脸,迎面啐道:
“死小蹄子,你死拉活劝着不让我去找太太,是怕琏二吃了亏是吧?”
平儿满心委屈,刚压开口分辩,忽听外头人高声道:
“太太来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王夫人骂熙凤
凤姐一听,王夫人来了,登时觉得自家又有了靠山,腰杆子也硬了不少,叫平儿赶紧迎出去,自己也披衣要起身相迎。
却见王夫人脸色铁青,只带着一个贴身的小丫头,进屋来直奔里间,在凤姐炕对面的椅子里坐下。
凤姐身子还虚,勉强披衣起身,接过平儿端上的茶,赔笑给王夫人奉上来:
“我这里正要去看太太,太太倒先来看我,我……”
她的话没说完,王夫人已经喝道:“平儿出去!”
平儿一见王夫人面色不善,也猜不出是出了什么事情——难不成是方才琏二爷和二奶奶吵架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到了王夫人耳朵里?
平儿心中忐忑,却也只好赶忙应了一声,带着一众小丫头一齐都出了屋去,在外头将房门掩了。
又恐怕外头人不知事再进去回话,又怕屋里叫人没人应,平儿便干脆自己坐在台阶上,命所有的人一个也不许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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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见王夫人如此做派,自己也有些心慌,听王夫人气呼呼只不说话,便试探道:
“我方才也与琏二吵了一架……”
王夫人闻言立时冷笑道:
“一家子上上下下,还有谁个如你们小夫小妻和睦和气的?
你又能干又聪明,琏二是又聪明又能干,一对儿赫赫扬扬,两口子遮天盖日,百事周到,这府里上下谁比得了你们?
不必我一开口你就说你们吵架来堵我的嘴,我又不是傻子。”
凤姐听这话大为不对,全不是平时姑母与自己说话的声气,赶忙尽力赔笑道:
“太太这话说的,倒教我可愧了。我这才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轻重?没阅历没见识的,在太太面前,我可不就是个呆子?
说什么我们小夫小妻和睦,当中的甘苦,旁人不知也罢了,太太是我的亲姑妈,我这一片心早都在太太面前剖开过八百回了,太太还有什么不知的?”
“我有什么不知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呗。”
王夫人的声音里带着颤音,手指着王熙凤的鼻子道:
“我且问你,从小到大,我是怎么待你?怎么教你?
咱们王家人要一条藤儿,一副心思,互相照应,互相提携,这才是咱们王家人该有的样儿。
可你呢?当初让你顶王淳凤的坑儿,你死活也不答应,非得要嫁给琏二做结发夫妻。
好,我们也由你了。可你得争气啊,我让你压制住琏二,这才能许你过来帮我打理荣国府的内务,你做到吗?
王熙凤啊王熙凤,是我捧你上位,你倒敢踩着我的肩膀去往老太太那边够。你以为你哄好了老太太,就能够越过了我去?你那良心让狗吃了?
你说你压不住琏二,这话谁信?你这几年都把他压得死死的,怎么忽拉巴就兵败如山倒了?
也罢,我就当你没骗我,你压不住他,可你好歹也要给我报个信儿吧?
琏二那个不长进的下流种子去当街劈棺材,你就一点儿什么信儿也不知?他如今又撺掇着老爷去找姨太太借银子盖省亲别院,你也一样推个干干净净说你全不知情?”
王夫人当年未嫁之时,也是出了名的爽利人,口才绝不输给王熙凤,只是头些年被爱子贾珠和侄女王淳凤的事情伤透了心,这才变成了每日念佛的木讷样子。
此时火大,王夫人口齿的本事自然也就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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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闻言,又急又气,黄黄的脸儿登时又青又白,便依炕沿双膝跪下,也含泪诉道:
“太太说我,我不敢辩驳,可我心里的委屈,不跟太太说一说,可教我还能跟谁说?
我父亲母亲都是个软性子,又都是个做什么什么不成的没用德行,我自小儿最钦佩的就是姑妈这等爽利有本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