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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改气数 第3节

  吓得兴儿一把拉住贾琏,打着颤,压低声音求道:

  “我的亲爷爷,您这一惊一乍的,要是给人发现了,活脱脱就断送了咱们爷们儿啊。”

  贾琏也觉有些不过意,拍拍兴儿肩膀,低声道:

  “好好好,我记得不出声就是了。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后面瞧瞧。”

  沿着卵石小路,贾琏走到黛玉所居的后罩楼附近,忽听有低低的人声传来,便赶忙避入树丛。

  只见一个青衣白裙的小丫鬟,正双手合十,朝着贾琏前面的一块石头一边拜,一边低声祝祷:

  “……姑娘向来纯孝,一年之内没了娘亲、死了兄弟,已经可怜得很了,求大仙就放过姑娘吧。她身子一向不好,如何禁得住这样的磋磨?……”

  贾琏心中纳罕:难道林府当真有邪魔暗中作祟?

  又听那丫鬟哽咽着小声说道:

  “府里有规矩,我不敢烧纸钱,等过几日我得空出府去,就给大仙多多烧化,只求大仙不要在梦里折磨姑娘了……”

  贾琏一时兴起,压着嗓子故意做出嘶哑的声音吓唬道:

  “好个胆大的混账丫头!烧纸钱也有许空愿、画大饼的?”

  那丫鬟吓得一个激灵,大睁着惊恐的眼睛四下里看了一番,

  没发现贾琏,便一步步朝后倒退。

  贾琏又吓唬道:

  “不许走!本仙要问你话,你须得如实回答,否则,你活不过今夜。”

  那丫鬟吓得腿一软,立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大仙饶命!大仙饶命!但凡是大仙所问,霜鹛绝不敢隐瞒。”

  霜鹛……听名字就知道,和雪雁一样,都是黛玉小姐的贴身丫鬟。

  于是贾琏故意怒道:

  “不敢隐瞒?哼!林小妮子说出‘正面不见,反面也不见’的混账话之后,你们偷偷说了什么?”

  霜鹛吓得浑身发抖,声音更是发抖:

  “奴婢……奴婢该死,说了……说‘姑娘在梦里从镜中看见都是幻象,不……不可当真。’”

  听石头后面传来更凶巴巴的一声“哼”,霜鹛更吓得两手捂住脸,竹筒倒豆子,一口气说道:

  “求求大仙千万莫要迁怒于姑娘,是半个月前,奴婢看姑娘夜里落泪不止,缠着姑娘问出来的。姑娘当真没有看见大仙的金面,只在梦里见到一面镜子。镜中有个大花园,园子中有一群人,有男与女,她刚要踏入镜中,就被两个青面獠牙的厉鬼给抓去扔进了血海之中。姑娘吓得病了十几日,才略好些,昨夜就又梦见了。我们姑娘病得起不来,奴婢替她来给大仙磕头,恳请大仙开恩。既然大仙不怕家中供奉的《金刚经》,法师也说家中并无邪气,可见大仙绝非邪祟恶鬼,求大仙大发慈悲,求大仙就饶过我们姑娘罢……”

  贾琏躲在山石后面听她说完,两手按着太阳穴想了一阵,方道:

  “那本仙看你是个忠仆的面上,饶过你家姑娘。你赶紧回去,让屋里人立刻要个个焚香跪拜,三更之前,不许停。”

  看霜鹛千恩万谢地走了,想来黛玉的丫鬟婆子前半夜是不敢再出屋乱走打扰自己,贾琏长出一口气。立刻取过罗盘,对上后罩楼的窗口,又转而对向天边新月,之后,再对上夜空中的天车轸宿。

  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镜子,果然是镇物……癞头和尚既然好心来指点,用加高假山来破了‘白虎压青龙’的局,又何必要下这等镇物害人呢?”

  既然来了,又正好赶上初一之夜,星斗合宜,干脆就取了这镇物,看谁还敢祸害我们林妹妹!

  贾琏猜想,既然那癞头和尚是正大光明来到林府的,镇物就不会是深埋之物,应该是只朝湖石下压埋。再细算黛玉八字与林府宅位,很快就找到了后罩楼西边。沿着石阶一番寻摸,果然在一个极深的缝隙里,摸到一个硬硬的圆形金属物什。

  贾琏心中得意:我就是猜到了是镜子!

  只有镜子,才能专门妨碍家中女子身体康泰。

  可等贾琏拿出镜子一看,眼珠子都瞪圆了:

  铜镜上锈迹斑驳,但能够清晰地看见背后錾着四个篆字:风月宝鉴。

  贾琏一咧嘴——这不是给贾瑞预备的作死玩意儿吗?怎么到我手里了?

  他记得《红楼梦》中写过,贾瑞被这风月宝鉴搞死之后,他爷爷贾代儒气得命人架火来烧这镜子。镜子哭着吐槽:“谁叫你们瞧正面了!你们自己以假为真,何苦来烧我?”

  嘿嘿,回去小爷我也拿火烧它!倒要问问它,后面贾瑞还会不会妄想给老子戴绿帽。

  谁料到刚刚想到此,就听那镜子森森说道:“甫一见面就要下狠手,可见你们姓贾的何其心黑!”

  贾琏刚要张口,就听那镜子又说:“莫要出声,你心中所想,本镜仙全听得见。本镜仙的这些话,除了你,旁人也听不到。”

  这回轮到贾琏要哆嗦了。

  镜子傲骄一笑:

  “就你吓得这个德行,当真会是荣国公贾源的外室后人?本镜仙不才,乃太虚幻境空灵殿所制,‘风月宝鉴’之名,乃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放春山遣香洞警幻仙子所赐,绝非寻常凡人所能受用。”

  被一面破镜子鄙视,还有比这更气人的?

  “什么镜仙?你不过就是个被偷偷下在人家里当风水镇物的破镜子!而且还被老子算准方位给找了出来,已经破了你的风水局,就说明老子比你道行高明,你跟老子摆个屁的谱?何况你这个什么风月宝鉴,必定是假的!”

  贾琏心中火起,不由又动了用火烧镜子的念头——欠修理的玩意儿。

  “还‘风月宝鉴’?连我的身份都照不明白,你辨的什么真假?你自己都辨不清真假,又凭什么大言不惭说旁人‘以假为真’?你这等以次充好的假货,就该被‘315’彻底曝光!”

  “什么‘315’?何方神圣?”镜子显然乱了阵脚,以致铜镜上的斑驳绿锈开始扭曲了。

  贾琏知道没法解释,便干脆转而问道:

  “说!你为何要阻止林黛玉去贾府?”

  镜子犹豫再三,方答道:

  “茫茫大士有命,鄙镜不敢不从。”

  贾琏心里不由骂道:还敢跟我抬出个什么“茫茫大士”来,那不就是癞头和尚的网名吗!这破镜子,一口一个什么“本镜仙”、“鄙镜”的,不够它跟我嘚瑟的。肯定不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是回去拿火烧了得了。要是火烧不够,那就上醋酸、盐酸、硫酸化了你!老子化学课成绩优秀,保证把你个破铜镜收拾得服服帖帖。

  镜子上的绿锈顿时扭曲变形极为严重,很是难看,镜中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你……你果然是贾公的后人,够黑,够狠,够雷霆手段。能与琏二爷一道保护绛珠仙子,鄙镜……镜奴心甘情愿。”

  “镜奴?这个可以有。那你以后就叫我……主人好了。”

第4章 谁比我妻熙凤

  收了镜奴,贾琏自然是要问它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黛玉进京。

  那镜奴再不敢隐瞒,说出黛玉本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一株绛珠草,因得到赤瑕宫神瑛侍者的甘露灌溉,终于受天地精华、得雨露滋养,能够脱却草胎木质,修成美女之形。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食觅情果,渴饮灌愁水,一心只想酬报灌溉之德。

  闻说神瑛侍者下凡化为贾宝玉,绛珠仙子便向警幻仙子恳请,愿与神瑛侍者一同造历尘缘,要用一生所有的眼泪,偿还甘露之恩。

  那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也是长生不死,闲得蛋疼,非要跑来掺和,于是变成个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也跟着来到凡间。

  只不过癞头和尚偏心绛珠仙子,不忍心见她一生痴情,为了一个风流花心男而流干一世的眼泪,最后伤心至死。

  可跛足道人却偏心神瑛侍者,认定他既然是要到富贵场中享受红尘繁华,温柔乡里见识情天幻海,那么他得绛珠仙子的眼泪也是有欠有还,天公地道(再借不难?)。

  两个神仙三观不合,中途吵翻,一拍两散。

  癞头和尚认定,若是不让黛玉与宝玉相见,便可让绛珠仙子避免活活哭死的悲剧。

  于是他三年前来到林府,先是说了若要林黛玉不生病、就须得不见“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的话。还唯恐出现纰漏,便又以风水之术逆天改命,助林如海重振家声,希望林府复兴,黛玉就不必再投靠贾府。为策万全,更是悄悄将风月宝鉴作为镇物,妨害阴人健康,让黛玉屡屡因病无法进京。

  此番见贾府派来贾琏亲自来接,风月宝鉴唯恐只得干脆侵入黛玉梦境,使其突患重病,都是为了阻止宝黛相见。

  不过神仙就是神仙,说话都是预言级的,也很善于留后门。癞头和尚就曾吩咐风月宝鉴:

  “若有贾公后人善奇术者,汝当辅之,同护绛珠仙子。”

  贾琏不由把癞头和尚这个半吊子神仙狠狠鄙视了一番:救人救一半,有鸡木有蛋。

  “癞头和尚既然告诉了林如海在花园东面堆出两丈高的假山,破了‘白虎压青龙’的局,可为何堆山的湖石之中要用形状如刀的片石?造出如此孤高孑立之形,自带煞气,人丁受损,钱财不聚,这不是害人么?

  且一院之中,以风水明堂为主尊,若其中的主座上不能见天,则为明堂不见过白,必会导致主人的官运不顺。

  照如今这情形下去,林如海的官运必将受阻,升迁无望,至多再有一年就要到头,到时候必然要丢官罢职。且他命中注定,寿数与官运同年。也就是说,如果放任府中的煞气不管,林家就只剩下一年的光景,你们这不是缺德么?”

  镜子一声叹息:

  “主人有所不知,此事都是林老爷将事情办走了形。一半是因为没钱,一半是因为品味。

  林老爷那时候卖地得钱有限,只能雇人将园中原有的石头凑了凑,为了能堆够两丈高,这山形就难免不够厚重。

  加之林老爷为人清高,书卷气重,极为推崇清旷绝俗的文人审美,假山湖石讲究的是瘦、透、漏、皱,只不过未免略略有些过了。

  至于明堂,乃是林老爷更喜读书,不喜会客,所以去年漏雨修葺屋顶之时也不甚走心,由着匠人将檐椽加长了半尺所致。后来林管家与匠人结算工钱之时,倒也不曾因此多付工钱,老爷也不以为意。”

  “你可真会替人说好话。

  其实总结下来就两个字:穷、酸。”贾琏吐槽之后,又不免奇怪,“这么大的风水煞,就没有其他的风水先生能看出来?”

  镜子嘿嘿一笑:

  “就算因为怕风水先生说出本……镜奴么?所以只得略施些许小小障眼法,无伤大雅。”

  贾琏心中大喜:

  “我就说你不是什么老老实实的正经镜子嘛!既然你会这个‘以假为真’的仙法,日后帮我之时,必有大用!”

  镜子赶忙否定:

  “非也非也,绝非什么仙法,不过是……”

  忽听得有微微的窸窣之声,贾琏不等镜子说完,立刻就将其塞进怀里,自己赶忙缩身,躲在一棵芭蕉之后。

  只见一个黑影偷偷摸摸地四下张望,竟是兴儿溜进来寻贾琏。

  贾琏悄悄凑过去,从身旁轻轻拍了兴儿一把。

  兴儿先是唬了一跳,扭头见是贾琏,大大松了口气,把嘴凑在贾琏耳边:

  “二爷,咱得赶紧回去了。

  二更过后,昭儿就该听您窗户根儿去了。这要是给他发现二爷不在房里,回家去可少不了跟二奶奶那头嚼舌头根子,说爷趁夜跑出去偷腥。

  人家是醋罐子,二奶奶是醋缸,醋瓮!二爷可没忘了?凡二爷多看一眼的丫头,哪个不是当着爷的面,打个烂羊头似的?

  那个昭儿可没少得二奶奶赏钱,咱们这趟跟出来的四个人里,他跟昌儿是二奶奶的心腹,我跟旺儿是爷的心腹,我两个哪里是他两个的对手?爷千万当心些罢。”

  贾琏顿时如遭雷击——这是什么状况?我这到苏州出差期间,身边还带日夜监控的?

  好家伙,这媳妇不能要了,白给都不要。

  兴儿却将贾琏的不解当成了恐惧,心中叹道:我们这二爷也着实可怜,只听闻“二奶奶”三个字,整个人都吓傻了,也是作孽哟。

  贾琏晃了晃头,冷静地告诉自己:眼前的麻烦才是麻烦,既然已经解了危害黛玉健康的镇物,赶紧离开才能免得节外生枝。于是示意兴儿,又做贼似的溜回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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