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改气数 第91节
见贾琏皱眉不语,可卿轻轻一声叹息:
“琏二爷若觉得我这是死活将此事赖皮在二爷身上,我倒不免要说一句,钟儿确实缺乏管束,可他变成如今这样,也是从跟宝玉混在一处才开始的。
可如今贾府里的风气何等糜烂,想来琏二爷心里比我清楚。
阖府上下,年轻的小爷们里头,除了九岁的兰哥儿,竟没一个知书上进的。连学堂里都闹成那样不堪,哪个子弟进去不沾染坏了?
琏二爷忧心贾珍僭越,使用义忠老亲王的‘万年板’会遭当今皇帝忌讳。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只怕没有此事,就只由着贾府这些子孙如此一代不如一代,个个酒色之徒,只知安富尊荣,便有金山银山,也迟早要败尽了的。”
虽然是遭遇了秦可卿的“碰瓷”,硬是将秦钟堕落赖在了贾府身上,可贾琏拍掌道:
“你竟有如此见识,果然是女中豪杰!”
可卿却连连摇头:
“我不过是因为已经置身事外,再回想当初,才有了局外人的清醒。
我知道二爷又不是贾家族长,有心力挽狂澜也未必可行,我如此说了,也是徒增烦恼耳。
我如今说了,不过是想赖了一半钟儿的责任到贾府身上,赖着二爷替我管教钟儿罢了。
这一千两银子,我不拿,请琏二爷替我打点管教钟儿的事情,二爷若不收,便是不应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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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曲四平已经叫伙计去杀鸡买肉,预备下一桌席面,这才笑着进屋来道:
“琏二爷,我这里预备下饭菜了,今儿千万可不能走了。
我头前儿说又改良了新的制酒方子,这回出了几坛子,拿来给二爷尝尝。”
一时酒菜摆上,贾琏见只有三副碗筷,便让人赶紧加上两副。朝曲四平笑道:
“老曲,咱们都是自家人,赶紧叫你媳妇闺女过来,人多热闹。”
曲四平推脱两下,也就叫了媳妇闺女上来,一众人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融洽。
尤其是曲四平新做出的酒,酒色更加清冽,口感更加醇厚绵柔,贾琏自己喝了都停不下口来。
正喝到开心之处,外面有伙计跑进来,说:
“外面来了马车,说石公子有请琏二爷。”
第百十三章 石公子是狐仙
贾琏有心不去,也不好失了礼数,便亲自出门来看,果然见门外停着一辆油壁轩车,虽不豪华,却也收拾得十分整齐干净。
车旁站着个六十多岁的方脸老头,头发虽已斑白,但满面红光,一副家仆打扮,也是衣饰普通,却十分整齐干净。
一见贾琏出来,老仆便先上来施了一礼。
贾琏微微一笑:“在下贾琏,承蒙石公子惠让,只是在下……”
那老仆人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摆了摆双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也摆了摆双手,之后就恭恭敬敬做出一个“请上车”的手势。
贾琏明白了,这一又聋又哑的残疾人。
嘿!这石公子也是个奇葩,派人来请我,还派个听不见也不会说话的来,这不是人为制造沟通障碍吗?
但聪明如贾琏,转眼就想明白了石公子的用意——要么,是石公子身边只有这等又聋又哑的仆从;要么,就是他故意派了一个又聋又哑的仆从来,让自己无法拒绝前往。
贾琏乘着酒兴,立刻改变主意,吩咐曲四平,将新做出的好酒挑出两坛带着,然后也不多话,就跳上了石公子派来的车。
可卿上前小声问贾琏:
“可要人跟着去?”
贾琏一摆手:
“放心,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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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四合,天空渐暗,残阳如血,照出天尽头的一片金色。
油壁轩车载着贾琏,沿着一条小路,一路蜿蜒向西,仿佛要走到那金光里一般。
金光倏忽消散,日落只在一瞬间。
此时贾琏才发现,原来马车已经走到一处山谷之中。
两旁山势虽缓,但山谷内却有曲折,直绕过第四座小山后,油壁轩车停在了一处茂密的松林旁,林中隐约有巨石桀然。
老仆无声地请贾琏下车,贾琏指了指车上的酒坛,那老仆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又朝贾琏点点头。
贾琏明白,这是他会送到的意思,便点头一笑,顺着老仆为自己指出的方向,沿着一条若隐若现的青苔石子小径,走进松林。
松林中都是苍劲挺拔、枝桠横生的油松,暮风骤起,带来清香微苦的松脂气味。人行其间,颇有清冷出尘之感。
忽见前方巨石错落,隐隐听到汩汩山泉之声,酒兴盎然的贾琏笑道:“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好个清雅所在。”
清澈碧透的溪水在巨石之间蜿蜒,溯溪而上,转过几块巨石,终于见到松林深处,有一座小小的青瓦院落。
贾琏刚刚走至门前,院门悄然打开,从里面走出另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仆,朝贾琏恭恭敬敬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一进院,见石公子正站在屋门口,朝贾琏拱了拱手:
“劳动贾公子一路奔波了。”
他此时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的缎袍,只在领口和袖口处用捻珠银线绣出精致的云雷纹,是以显得人物愈发清冷出尘。
贾琏也拱了拱手:
“能见识石公子的雅居,不虚此行。”
贾琏随石公子进屋,顿时又是一愣。
屋中之简陋,简直超乎贾琏的想象。
地下青砖墁地,四下里除了白墙,便是松木板子的门窗,顶上也无天花,就裸露着松木梁檩,只有正中墙上挂着一幅草书,也只是贴在白墙上,连装裱都省了。一共两个字,贾琏一个也不认得。
屋中桌椅全无,只有当中有一个二尺来高,一丈见方的土台,上面铺着草席,估计可以坐人。
好家伙,现代人玩儿极简风装修的都是有钱人,古人这么玩儿极简风的,应该是因为穷吧?反正老和尚的方丈室估计都比这豪华。
石公子请贾琏在草席上就座,贾琏心道:这地方也分不出上手下手,就甭客套谦让了,大家省事。
于是就大大方方上去坐下,这才发现,这土台原来是个土炕,下面竟然是温热的。
石公子也坐上来,便有两个白头老仆抬进来一张小炕桌,桌上皆是素白碗盘,盘中皆是素菜。
靠!这回是真是进了和尚的方丈室了!
此时只见接贾琏的老仆抱着酒坛进来,正是贾琏带来的新酒。
贾琏也不客套,上前自己接过来,几下子启开酒封,顿时一股醉人的香气弥散在屋中。
贾琏笑道:
“我有好酒,请君一醉。”
他取过石公子面前的素白酒盏,就倒了个满,然后给自己面前的酒盏也倒满:
“不瞒石公子,在来此之前,我已经吃了小半坛了,这酒委实是好。
来来来,尝尝我这好酒,才不枉此生。”
石公子却伸手按住了面前的酒盏。
贾琏这才发现,他的手竟然白得和素白酒盏几无分别。
难道——他不饮酒?
贾琏正愣怔,却见石公子从袖中取出一支青铜小笛,放在口中轻轻吹了几声。
不多时,又是之前抬桌子进来的那两个白头老仆,又抬进来一只燃着熊熊炭火的青铜炭炉,随即,又送进来一只青铜大盘,盘中是极为鲜美的几大块鹿肉。
“既然贾公子有好酒,那我就有好鹿肉,咱们围炉啖腥饮酒,不算委屈你这好酒吧?”
“好!好!是真名士自风流,今夜不醉不归!”
贾琏兴致高涨,也不待人让,便自动手割肉烤肉。
石公子被他酒兴侵染,也不遑多让,二人又酒又肉,兴致高涨,不多时,便已经以“石兄”、“贾兄弟”互称。
觥筹交错之间,石公子说起姑苏的风土人情及旧事,贾琏刚好也到过姑苏,二人聊得十分投机尽兴,一直喝到窗外明月西斜,闻得远处松涛阵阵,溪水之声隐隐,酒酣的二人便随意倒身在席上,沉沉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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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酒醒,已然是日上三竿。
屋中早已空空,莫说狼藉的杯盘,便是墙上的那幅草书,也不见了踪影。更别提昨夜把酒高谈的石公子了。
贾琏走出房来,只见院门口站在一个白头老仆,正是昨夜接自己前来的那个。
那老仆一见贾琏出来,便迎上来。见贾琏正茫然不解,那老仆恭恭敬敬做出一个请他出院的手势。
贾琏这才明白,石公子已然离去,只留下这老仆送自己回烧锅。
果然老仆将自己引到昨日下车之处,那辆油壁轩车已在此等候。贾琏上车,那老仆便赶车送贾琏原路返回。
上车之后,只见车上仍放着自己带来的酒坛,坛上贴着一张白纸,上写“破坛香”三个字,朴厚雄浑,非同凡响。
贾琏轻轻一笑:
原来这来去无踪的石公子,临了还给我的酒取个名字,有趣。
便揭下那张白纸,折好藏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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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回到福水烧锅,向曲四平打听,附近可有个石公子,曲四平连连摇头:
“这附近最有钱的就是项家族长,并没听说还有个什么石公子。”
贾琏心中纳闷,倒是可卿捂嘴轻轻一笑:
“莫不是琏二爷遇到狐仙了?”
贾琏心中隐约觉得这石公子乃是朝中的一位贵人,便一指外面槽头上拴着的照夜玉狮:
“这种能给我送宝贝的狐仙,多多益善。”
曲四平拉住贾琏:
“昨晚没能好好招待琏二爷,今儿可不许走,这边酒饭都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