骥行三国 第16节
不多时,前军来报,说堵截五尺道的叛军纷杂慌乱,已经有部分人开始向后撤退,询问是否继续攻击。
李恢唤过儿子李遗吩咐道:“你再带一千人压上去,如果叛军阵势严整,你就撤回来,如果叛军当真乱了,你就追上去,我自会在后面接应”。
战斗远比想的顺利,叛军毫无斗志、一触即溃,本该是攻坚的战斗很快变成追击战,李恢很快杀透叛军,一直追到朱提城下。
李恢本以为是叛军内讧,却见城头竖起一面汉军赤旗,上面写着个大大的“赵”字。
李恢心中诧异,赵云正在成都编练新军,又身负守卫都城的重任,按常理是不可能带兵来南中的,而且从成都到朱提的话,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难道是那个新晋的中监军赵骥?可李恢接到的通报是,赵骥会从武陵进攻牂牁牵制叛军,他怎么会深入南中腹地,直接杀到朱提城中呢。
“城下来的可是李都督?”城头一个年轻人笑嘻嘻地探出脑袋问到。
难道真是他?李恢听说这位新任的中监军是个你年轻人,但没想到居然这般年轻,看面容应该比自己儿子还小上好几岁。
“在下正是俫降都督李恢,阁下可是中监军赵骥?”。
“李都督好眼力”,赵骥认了姓名,“正是在下”。
赵骥把李恢迎进朱提府衙,李恢年岁比他长、官职比他高,赵骥尊李恢坐上主位,李恢起先不肯,一番推让后才勉强坐了下来。
李恢好奇赵骥为什么会天降神兵般出现在朱提,听赵骥讲完前因后果后,不由赞道:“赵监军用兵高妙,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呀,佩服,佩服”。
“不过……”李恢疑惑道,“监军用计虽妙,但战场之上终究是要靠实力说话的,蛮兵虽然不如朝廷王师强悍,但你区区三千人当真能胜得过数万人?”
“我有家传秘阵,在战场上能以一敌十,不怕在都督面前夸口,我部入南中以来大小打了好几仗,阵亡数还不到百人”。
李恢倒吸一口冷气,第一反应是不信,但仔细又一想,要是没有如此夸张的战力,那赵骥又是如何能够一路从牂牁杀到朱提的,而且城中的部队也确实不像是伤亡很大的样子。
李恢随口说到:“不知赵监军可愿将此阵传授给我的部下?”
赵骥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可以”。
李恢愣了一下,再问到:“赵监军可听清楚了?我是说把你家传的秘阵传给我的部下?”
赵骥笑了,不以为然道:“不过一个阵法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一直想跟李都督交个朋友,这阵法就当个见面礼吧”。
李恢是个七窍玲珑心,他投奔刘备后,先后在刘备身边担任功曹、主簿、别驾等近臣,然后被刘备直接提拔为俫降都督,深得刘备的喜爱和信任,其为人精明和能力才干可见一斑。
李恢听出了赵骥的话里音,笑道:“能和赵监军交朋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既然大家是朋友了,若有帮得上手的地方,监军尽管开口便是”。
“不知李都督可知滇池有铁?”
“当真?”李恢就是益州郡本地人,南中向来缺铁,他从小到大从未听说过这里产铁,要知道铁在汉代可是和粮食、布匹一样的硬通货,这要是真的,那可就发财了。
“在下绝无虚言”,赵骥知道后世这方土地上是建立了昆明钢铁厂的,虽然云南的铁矿储量在全国不算特别高,但绝对能满足汉代的用铁需求了。
“可……铁是禁榷(que,四声)”,李恢虽然嘴上和赵骥称兄道弟,其实还没建立起真正的信任,赵骥既然敢在自己面前提这事儿,那肯定已经想好了办法,不过这些话必须由赵骥说出口,不能由他李恢来说。
赵骥心中的确早打好了主意,就采用小高炉土法炼钢,把炉子避开县城建到山里去,李恢负责充当保护伞,避开朝廷的管控。
李恢心中还存有犹疑,只推说事关重大,需要时间考虑清楚再说。
前段时间,越雟太守马谡托人告诉李恢,说是朝廷有意将关羽的女儿配婚给他的儿子李遗,这在李恢看来是个天大的馅饼砸在了脑袋上,他们李家在南中是大族不假,但放在整个益州却不算什么,如果能跟关家这样的元从勋贵结亲,可以大大提升李家的声望。
偏偏,李恢的姑父爨习同时传来了另一个消息。
第39章 抢占堂狼
爨(cuan,四声)家是南中大族,在当地可谓根深蒂固,东晋年间天下大乱,爨氏割据云南和四川地区长达四百年。
爨习本是刘璋任命的益州郡建伶县令,因为犯罪而被免官,甚至牵连到侄儿李恢身上,好在当时的益州郡太守董和考虑到这些南中大族在当地影响太大,才没有免去李恢的官职,还推荐李恢到成都任职。
李恢因祸得福,在去成都的路上得知刘备正在攻打刘璋,他分析后认为刘璋必败,于是径直来到绵竹投靠刘备,随后作为刘备的使者劝降马超立下大功,让刘备第一次看到了他的才干。
爨习目前正在成都闲居,在获悉朝廷有把关嫣赐婚给李遗的打算后,他马上写信告诉李恢有关赵骥和关嫣的绯闻。
李恢最初不在意这些捕风捉影的小儿女故事,但随着赵骥声名鹊起,现今又两家合兵一处,甚至可能会有更深的利益交换的情况下,李恢就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先看看赵骥会怎么做再说吧。
赵骥知道像李恢这种久仕官场的人是不可能因为几句空口白话就做出承诺乃至付诸行动的,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只能等铁坊初见轮廓了才有得谈。
私事谈不了,那就谈公事吧。
“现今朱提在手,雍闿、高定必会全师来攻,请李都督部署我军下一步行止”。
南中战事属于李恢的本职,他也不客气推辞,指着地图说:“叛军眼下只剩沿泸水北上与我军决战这一条路,我们应该迅速抢占堂狼县,卡住水陆通道,叛军进则求战不得,退则无处可去,我军可以坐观叛军自溃”。
不愧是刘备看中的徕降都督,眼光确实毒。
赵骥对李恢的部署没有异议,只补充道:“叛军徒以利聚,必因利散,不如分而治之”。
李恢点头同意,雍闿是汉人豪强,高定是越雟(xi)蛮王,两人本就不是一路人,一旦利益冲突,随时都可能举兵相向,孟获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子。
计议即定,李恢率部留镇朱提要地,赵骥带本部兵马立即出发奔袭堂狼县。
堂狼空虚,赵骥兵不血刃就收复了县城,然后就着手抢修城防,等待叛军主力到来。
鄂焕丢了朱提,但军队损失并不大,他收拢败兵后,就急忙南下,很快就在半路上遇到了同样急匆匆回援的叛军主力。
高定看到鄂焕气不打一处来,把他狠狠鞭笞了一顿,但他没敢再把鄂焕怎么样,毕竟大敌当前,鄂焕又是他麾下的头号战将,在军中势力不小,如果他现在杀了鄂焕,搞不好立时就会有一场内乱。
叛军虽然连连损兵失地,但主力仍有不下两万人,只要重新夺回朱提和城中的粮食,就还有与朝廷对抗的本钱。
雍闿见鄂焕逃回,气骂道:“你跑来找我们干什么,就算丢了朱提,你也该退守堂狼,占住一个反攻的前进据点呀”。
高定也反应了过来,急忙说到:“快,快,鄂焕你快调头回去,一定要把堂狼握在我们手中”。
鄂焕是个纯粹的战将,直到此刻也没弄明白己方为什么必须控制住堂狼,好在他有个优点就是听话,既然高定这么说了,那他就去做。
鄂焕调转方向再次出发,连沿途不断有士兵掉队也不顾,好不容易抵达堂狼城下,却见一群汉军和民夫正在热火朝天的修筑工事。
鄂焕脑子只有一根筋,也不管汉军已经占据了城池,直接就带头发起了冲锋。
俗话说傻人有傻福,其实汉军也是才刚刚进城,根本没料到叛军来得这么快,而且气都不喘就直愣愣杀了上来,汉军此刻建制散乱,士兵们手里大多不是兵器而是挖工事的工具,很快就被叛军杀散,连城门都丢了。
赵骥正在县衙与众将议事,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喧闹,不多时就有士卒匆匆报告说蛮兵杀进城里了。
赵骥大惊失色,也不知道敌方到底来了多少人,立即下令让句扶带兵反击,柳隐和阎宇则马上收拢部队恢复建制,然后由阎宇负责支援句扶,柳隐负责带兵上城墙防备叛军后续可能到来的进攻。
句扶来不及召集麾下的全部兵力,只带上了县衙附近的数十名士兵就直奔城门,远远望见一条大汉挥舞长戟带头冲杀街道上的汉兵和民夫。
句扶听柳隐提起过,朱提之战时叛军中有个使长戟的人武艺很是了得。
句扶自负武勇,顿时起了跟鄂焕一较高下的想法,他命令身边的士兵立刻停下列阵,自己举盾持刀上前会一会鄂焕。
鄂焕长戟直刺,句扶虽然用盾挡住,却被戳得连退两步才稳住脚步,鄂焕手中长戟顺势横劈,巨力撞击下,句扶再拿不稳盾牌,扬手将盾牌甩飞到半空中。
句扶大惊,对面这家伙力气也大得太不像话了,必须贴近对方转守为攻,他趁着鄂焕长戟尚未收回,单刀直入近身搏斗,鄂焕则把一柄长戟轮转飞快,舞得滴水不漏。
两人兵器相交,一时间难分胜负,正斗到酣处,一支冷箭猛地射来扎穿鄂焕的大腿。
句扶硬生生把砍到一半的刀收在半空,转身大怒道:“谁让你们放箭的?”
“我让放的”,赵骥从汉军阵列中走出,“现在是打仗,不是侠客比武,你以后要是再逞匹夫之勇,就不要带兵了,给我当侍卫算了”。
“给我把他拿下”,赵骥努努嘴,立即就有士兵上前七手八脚地把受伤的鄂焕按倒绑了。
赵骥又瞪了句扶一眼:“还愣着干嘛,赶快把城门夺回来”。
句扶尴尬地挠挠头,灰溜溜地带着列好阵的士兵向城门前进,鄂焕是急行军过来的,气都没歇就投入战斗了,同步跟来的士兵并不多,本以为汉军在突袭下会一哄而散,没想到汉军的军纪比叛军严厉得多,不仅没有因慌乱而溃逃,居然还在短时间内就组织起了反击。
现今鄂焕被擒,城里的叛兵群龙无首,很快就被驱逐出了县城。
第40章 离间之计
堂狼县衙内,捆得五花大绑的鄂焕被押了进来。
赵骥居中高坐,一见鄂焕就骂道:“混蛋,不是说好假装打一打吗,你们忒妈真打呀?”
鄂焕“呜呜”怒吼,却被堵了嘴作不得声。
陈祗在旁劝说道:“大人息怒,我确是跟雍太守约好的,不知何故出了岔子,想是雍太守没和这个蠢材说明白”。
“来人!”赵骥一拍桌子,“给我拖出去砍了!”
陈祗赶紧阻拦道:“请大人暂息雷霆之怒,我想雍太守肯定不是故意的,不要为了一时误会而耽误了大事”。
赵骥作出一副忿忿强压怒火的模样:“罢了,你写封信好好质问下雍闿那个蠢货,他到底还想不想反正了,要是还想的话,就早点砍了高定的脑袋来献”。
“喏”
赵骥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说:“不看雍太守的面子,老子今天定要斩了你,滚!”
鄂焕莫名其妙地就被带了下去,他还没闹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倒是被关在一处的几个亲兵猜测到:“会不会是汉军把我们错认成了雍大王的属下,而雍大王已经暗中勾结了汉人?”
不一会儿,陈祗拿着一封信递给鄂焕:“回去告诉雍闿那厮,今天的事就算了,要是再有下次,可就没那么容易收场了”。
鄂焕接过信揣进怀里,他虽然头脑简单,但却不是智障,此时也已看出了些蹊跷,虽然其中的关节还想不明白,那就让高定去想吧,自己只管听令厮杀就行了。
赵骥不仅释放了鄂焕和被俘的蛮兵回去,甚至连缴获的兵器都还给了他们。
看着鄂焕一行出城而去,阎宇疑惑道:“哥哥,你这离间计也太拙劣了,怕是骗不了高定吧?”
赵骥笑了笑:“怀疑的种子只要种下去了,就自然会生根发芽,雍闿和高定之间的土壤非常适合怀疑生长,他们就算猜到了是我在用计,也逃不脱自相残杀的必然结局”。
高定和雍闿已经从逃兵口中得知了鄂焕战败被俘的消息,知道堂狼已被汉军攻占,只得离城三十里远远下寨。
高定正在自己的帐子里垂头丧气发闷火,鄂焕却突然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你……你不是被俘了吗?怎么回来的?”
鄂焕将突袭堂狼的事说了一遍,又把陈祗的信交给高定。
高定看完后轻蔑一笑:“雕虫小技,真当我是好欺的娃儿吗?”
他拿起信就要撕,但想了想后又收了起来:“今天的事别传出去,就说你是自己逃回来的”。
雍闿帐中,一名亲兵进来附耳低语几句,雍闿听后惊道:“你没看错?”
亲兵肯定道:“属下当然不会看错,而且回来的不止鄂焕一个人,跟他一起陷在城里的那些人也都回来”。
雍闿眼神闪烁,思量半晌:“行了,我知道了,传下去,军中严禁议论此事”。
第二天,两人升帐议事,雍闿看着高定身后侍立的鄂焕,故作诧异问到:“鄂将军回来了?”
高定尬笑:“他倒是有些武勇,趁夜杀了看守的汉兵,翻墙逃回来的”。
“哦,真不愧是南中第一勇士,好本事”,雍闿赞了一句,“不知鄂将军可曾在城里探到些什么消息?”
“雍兄弟还不知道他,一个粗人,能探到些什么”,高定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雍闿吐了口胸中的闷气,这才开口道:“好,那就说正事,军中粮草已经不多了,只有两家并力尽快夺回囤积在朱提的粮食才行,我的意思是此地不可久滞,必须抓紧攻城,争取两三日内全力拿下堂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