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汉大司马 第86节
孙瑜手指着舆图上的水域分布,强调说道:“我江东水师手握大船,纵横长江,与荆州水师互有胜负。”
夏侯渊扭头看向于禁,问道:“文则,以你之见我军当从何处进军?”
于禁手指向舆图上的皖城,说道:“督军,从夹石至皖城道路狭窄,不利行军。我军当迅速通过,率大军进驻皖水,不可让敌寇抢占险要之所。”
“好!”
夏侯渊站起身子,沉声说道:“兵贵神速,当出敌不意。黄昏出发,率军通过石亭,进驻皖城。”
“督军!”
孙瑜见夏侯渊要走,拉了下手臂,问道:“不知我军当如何配合贵部?”
夏侯渊似乎想起什么,问道:“你部今屯兵何处?”
孙瑜指向舆图上的皖口,说道:“我军屯兵皖口,居皖水下游,依山傍水,遏守大江险要。”
“那可引舟舸逆江而上,进驻皖城否?”夏侯渊问道。
孙瑜摇了摇头,说道:“我军船大,夏雨水涨,可逆江而上。今入秋季,水位下降,舟船难以逆江而上。且我军需控遏长江……”
“那伱部可出多少兵马?”夏侯渊再次打断说道。
孙瑜斟酌少许,说道:“将军需要多少兵马?”
夏侯渊扶剑而笑,说道:“霍峻上岸作战,我部可轻易破之,你出多少人马相助皆可。此战后庐江四县将归我军所有,孙将军切莫忘记。”
孙瑜脸色微涨,夏侯渊真就看不起自己所部,然而形势所逼,自己又能怎么办。
孙瑜平复心情,说道:“督军率兵入驻皖水,我军屯于皖口,两军水陆并进,互相呼应,可保安全。督军若需我部配合,瑜当率部呼应将军。”
“好!”夏侯渊打量了几眼孙瑜,说道:“如你所言即可。”
“诺!”
待孙瑜出营后,营帐内相貌平凡,身着儒服的文士,说道:“督军用兵果敢,然将军此行却是背山临江,易进难退;霍峻虽以水师上岸,然船小舟便,进退自如,济以为将军当小心为上,缓缓图之。”
蒋济字子通,刘馥入扬州后所举荐的名士。今任扬州别驾,夏侯渊南下至舒县。刘馥委任蒋济为夏侯渊督运江淮粮草,且负责借粮于江东之事。
夏侯渊闻声望去,见是文人官吏,心有不悦,说道:“本督随司空征战二十年,用兵之事岂能不知,要义在于兵贵神速而已。且我军虽背山临江,然有江东水师居侧翼,破敌有何难之。”
蒋济见夏侯渊如此回答,只得默默退了下来。他仅是扬州别驾,位卑名浅,夏侯渊能为他解答,已是看在刘馥的面子上。
……
在与孙瑜对峙的时间内,霍峻巩固完桑落戍的营垒,却没着急的进军,而是继续屯兵于桑落戍,派水师入驻雷池。
直到夏季结束,时间转入秋季,江水退却,霍峻才真正出兵。留下霍渊、高晨各领千人屯于桑落戍,霍峻率八千将士入驻松滋,后又离开松滋在皖水西岸扎营,进一步观察战场形势。
皖水从大别山脉流出,沿着沟壑蜿蜒而行,皖水两侧有多条溪流从山谷间冲刷而出,形成河谷、丘陵交错的地带,土地肥沃,便宜耕种。然随着战乱频发,河谷肥沃的土地已是少有人烟。在皖水流经过皖城段时,与发源于潜山的潜水交汇,突破山岭的阻挡,注入长江之中。
近日收到疑似曹兵南下的消息,霍峻又开始有了动作,率将校与轻骑百余人,离营十里地,临近皖水流域观察战场地形。
霍峻与一众将校驻马于皖水西岸的丘陵上,观望东岸地势。
“报!”
游骑策马而来,拱手说道:“启禀将军,我军已探到曹操确有派兵南下,且统兵之将乃是夏侯渊,副将于禁,兵马约七千余人。”
“夏侯渊?”
闻言,众将神色异常,开始窃窃私语。
高翔策马上前,忧虑说道:“将军,夏侯渊、于禁乃曹军宿将,今兵七千,多是北方敢战之兵,孙瑜兵马又有六千余众,合有一万三千余人。我军帐下兵马不过八千,且多是新卒,恐难与曹军抗衡。”
顿了顿,高翔迟疑说道:“今敌众我寡,敌强我弱,不如率军引退松滋,坚守不战。”
“丰露何其如此浅薄!”
霍峻手挽缰绳,不以为然说道:“以峻观之,夏侯渊虽是军中宿将,然其独恃勇力,不过匹夫尔。于禁素以治军严谨著称,可为良将,然受制于夏侯。”
说着,霍峻举着白毦鞭,举手投足间带着自信之风,说道:“我军与曹军对垒,孙瑜顾忌江水舟船,分别把守之下,岂会全力相助。以峻观之,敌寇虽有一万三千之众,然可用兵马不过万余人,且曹军长途跋涉,将士已疲,当可击也!”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答霍峻这番言语。然而在霍峻长期出色的战绩下,众人却是半信半疑。
甘宁沉吟少许,说道:“皖水以东岸,地势平坦,利于骑卒驰骋。我军若欲与曹军交手,当引兵屯于皖水以西,据山丘扎营,与曹军隔水相望。然需警惕江东军士,其可从皖口逆水而上,与曹军汇合。”
霍峻脸上浮现笑容,问道:“雷池舟舸可入皖水否?”
“可从雷池的赤湖处驶入皖水,今江水略退,大舟难入皖水,若是小舟可逆水而上,浮于皖水之上。”甘宁答道。
霍峻微眯双眸盯着东岸,他一直引而未战不与孙瑜交战,乃是有自己的思考。一方面,在长江水战上,己方军队还不是江东军的对手;另一方面,他彻底击败孙瑜军,完成两军水上力量的逆转。
夏侯渊率兵而来,看似危机,然而也是破敌的机会。他将在龙逢彻底击败夏侯渊、孙瑜联军,用他们二人作为自己扬名的踏脚石。
霍峻扬鞭向东,沉声说道:“皖水东岸,地势辽阔,我军临水列阵,外绕车阵;舟舸从雷池入皖水,浮于江面,以为后援,必破曹军。”
“将军,临水列阵乃是兵家大忌,不可为也!”陈越惶恐的说道。
闻言,霍峻勃然大怒,说道:“飞度不识兵法之妙,岂能为将,殊不知背水为阵,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乎。龙逢之地,便是我破孙曹兵马之所。”
陈越面对发火的霍峻,低着头不敢说话。
霍峻收敛心神,吩咐说道:“今夜甘宁率小船舟舸夜入皖水,于险要之地,树立木栅,阻止江东舟舸逆江而上。”
“来日与敌作战之时,高翔、霍笃率四千精锐离水百步列阵,外以车辆为壁,内持弓弩,装备床弩,行半渡之势,诱夏侯渊来攻。”
“徐盛领本部兵马于石亭砍伐树木,以阻夏侯渊退路。”
“诺!”众人沉声应道。
(本章完)
第126章 却月阵法(二合一)
夏侯渊奉行兵贵神速之策,从舒县至皖水行军神速。不过两日便率大军翻越道路崎岖的夹石、挂车等山道,渡过水位下降的潜水,抵达地势平坦皖城的龙逢亭。
皖城位于皖、潜二水的冲击平原上,城南湖泊千亩,与皖水流通;城北地势平坦,水土肥沃,百姓繁衍,聚众设亭,名为龙逢。然随着战事频发,不仅皖城荒废了,龙逢亭也人烟渐散,百姓纷纷避于山中。
夏侯渊率兵抵达皖水西岸,与霍峻选择相同,并未入驻荒废的皖城,而是驻扎在龙逢以西的山丘上,准备与霍峻隔着皖水对峙。
次日,出乎夏侯渊的意料,霍峻选择了主动进攻。
夏侯渊策马于矮山上,双目健全的他眺望而去,只见荆州水师一艘艘的小型战船犹如鱼儿的灵巧,轻灵地划破水面,从皖水间穿梭。
船只临近岸边,士卒们踩着没过脚踝的水下了船,从船只上搬运下弓弩刀枪,然后搬运着轻车。来回忙活下,河水被数百名荆州军士卒搅得浑浊不已。率先登岸的军官呼喝着,催促着士卒尽快利用轻车临水列阵。
夏侯渊见此场景,大笑不已,说道:“我受命南下之前,明公叮嘱某,言霍峻乃荆州名将,素有兵略,果敢能战,让渊小心待之。”
“我本以为会是硬仗,今却不料霍峻效仿韩信临水列阵,又是全军渡河,莫欺我不知兵事否?荆楚之将若皆是如此,明公平息北方,挥兵南下,即可统一天下。”
霍峻的骚操作让夏侯渊看得大笑不已,他熟读兵略,深知韩信临水列阵之精妙。韩信临水列阵,诱敌寇出险要之所,诱而攻之,后率骑卒趁机袭营,方才能一举成功。
如今霍峻临水是临水了,但他却是在自己眼皮底子下渡河,自己以骑兵蹈阵,行半渡而击之法便可破敌。
夏侯渊捋着胡须,笑道:“文则,此可半渡而击也!”
于禁仔细查看一番,点评说道:“督军,霍峻派遣精锐数百人,外列轻车,当有防我军骑卒冲阵之举。”
在于禁的视野中,一帐‘霍’旗在岸边树起,霍笃指挥着六百精锐部曲开始列阵,只见荆州士卒依托皖水河滩,离水百步列阵,但却出人意料的采用弧形阵法,两头轻车抱河,以皖水为月弦,隐约呈现出却月形状。
看得于禁微微皱眉,手指霍笃本部,说道:“督军,霍峻渡河列阵,虽是昏庸,但却有防备。其以轻车结阵,背靠河水,六百人已有成阵之貌,应当速击。”
夏侯渊扶剑沉思,说道:“六百人结阵不足为惧,让霍峻再渡千人过河,行半渡而击之策。”
顿了顿,夏侯渊沉声说道:“命张喜率骑卒整军列阵,文则整顿步卒以待杀敌。让人传信与孙瑜让他派水师从皖口朔水而上,逆击霍峻本部。”
夏侯渊统率七千步骑南下,有骑二千人,兵卒五千人,皆是精锐敢战之士。他能有底气击败霍峻,又不把孙瑜放在眼中,靠的就是二千这骑兵。
“诺!”
冷笑一声,夏侯渊说道:“本督要让霍峻知道什么才是名将,不是杀个几个废物,平定水寇就能称为名将。”
“快点!”
霍笃站在轻车上,紧张观望远处集结的曹军骑卒,嘴里催促着士卒赶紧布置车阵。
战车虽在秦汉之时,退出了正面作战的历史舞台,然而军队序列中却一直保留着配置,直到明清时都还有在军中使用。
在汉匈战争期间,汉军也发明出战车的新式战术,如名将卫青,以战车结阵抗敌,骑卒为左右两翼作战的战术打法,与匈奴作战,打出名震天下的漠北之战。
南宋武帝刘裕亦是精通战车打法,利用临水列阵,诱敌上钩,列行车阵,以破敌寇,以三千步骑逆击北魏三万大军,得以名震中原。
霍峻出生荆楚,又来自后世,在统兵期间自然会去深入研究历代名将的战术打法。戚大帅的鸳鸯小阵,纵横山丘沟壑,自己能守住彭泽城,鸳鸯阵居功甚伟;出任鄱阳太守,屯兵桑落洲,面对可能会交手的曹军,霍峻自然又去研究刘武帝的却月阵。
拥有了统兵经验,再去研究却月阵,霍峻有不一样的领悟与体会。却月阵本质属于车阵的变种,又结合水战战术,两者结合之下,却月阵将车阵的弊端暴露无遗,即缺乏机动性,属于阵地战的形式。
然而这也是却月阵的精髓奥秘所在,刘武帝发现这个缺点,并且又将这个补上,即利用临水列阵,诱敌行半渡而击的打法。
为何半渡而击是最佳的进攻时间,其中原因不难让人理解。若太早进攻渡河军士,战果达不到最大化;若太晚进攻渡河军士,军阵已成不易攻克,因而半渡而击实际上是将战果达到最大的帕累托最优解。
武帝机智的利用这点,如霍峻当下正在做的一样,派遣少数精锐联结车阵,吊住对方的胃口,让对方期待己方派出更多的兵力,然而击之。
但是一旦结成车阵,对方就能意识到军阵已成,必须马上击之,否则将是困难。可是车阵已成之后,军士又布置完毕,岂是能那么容易被击败的。
“上弓弩,树狼筅,上钩锁。”
霍笃踩在轻车上,望着烟尘四起的正面,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喊道。
面对集结的骑卒,不仅霍笃紧张得不行,麾下的六百士卒也在手忙脚乱的布置车阵。六百精锐步卒,共有百辆轻车,六人配一车,二人持狼筅,四人持刀矛,依托轻车作战。在车阵中狼筅依旧好用,巨大的身形,密集的枝干,不仅可以当拒马,也可增加己方士卒的士气。
至于给轻车上钩锁,则是为了增强车阵的稳定性,不易被步卒正面突破。
河滩上却月阵逐渐成形,然而战船上的霍峻按旗未发,仅让六百人孤悬江北。而在那皖水东岸,曹军骑卒在远处陆续集结,引而未发,似乎等待着什么。
“将军,霍中郎升大红旗了!”侍从扶着船墙喊道。
霍峻只见却月阵中升起大红旗,这是代表着阵成的含义。
“来人,升旗送高中郎所部上岸!”
“诺!”
军旗飘扬,浮在皖水上的船只运着上千名步卒靠近东岸,这些士卒或经过踏板上岸,或踩着皖水上滩,背负弩矢,又抬着二十架床弩上岸,趟着水花前行。
却月阵布成之后,为抵御敌军的冲锋,必须配备相应的劲弩强弓,以保护军阵,尽可能大量杀伤敌军。
瞭望兵阵的夏侯渊见又一批军士上岸,又看了看已成型的车阵,便知不能让这些士卒列阵完毕。
“快让张喜率千名骑卒前去试探,文稷率骑兵千于后压阵,命于禁、毌丘兴整顿兵卒列阵备战。”
“诺!”
寂静的山岭平原传出一阵阵“咚咚咚”的鼓声,惊醒了沉睡的山川。马蹄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响彻于原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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