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汉大司马 第87节
霍峻双手不由撑在船墙上,观望东岸上的战事。在他的眼前,山坡上旗帜如云,原野上黄沙滚滚。曹军各部兵马在低山丘陵间展开,徐徐朝着河滩上的却月阵施压而来。
“走!”
张喜策马奔驰而行,千余名骑卒围绕车阵,缓缓压上。为防止车阵内暗藏弓弩,张喜命数十名游骑在前,试探车阵的底细。
皖水东岸平坦,水草丰茂,游骑驰骋在草滩间,马蹄踩踏间,青草飞溅。临近车阵,游骑小心翼翼,不敢过于靠近。
车阵内,霍笃望着逼近的游骑,高声喊道:“软弓片箭射之,不可用强弓硬弩。”
在霍笃指挥下,车阵朝着挺近的游骑稀稀拉拉地射出箭矢,软弓片箭哪有什么杀伤力,那些游骑发现荆州军的弓弩软绵绵无力,将片箭送到张喜手上。
张喜加大兵力,进而加派二百骑,然而荆州车阵内还是射出软绵无力的弓箭。他随即大喜过望,命令千骑蹈阵,又将战报送到夏侯渊手上。
“杀!”
骑队开始加速,马蹄的轰鸣声隆隆作响,震聋欲聋,声势震天,犹如洪流般涌进,尘土漫天飞扬。
奔驰间,曹军骑卒颇是兴奋,手挽长弓,蓄势待发。
曹军骑队绕阵军阵,飞射而出,破空声乍现,飕飕射入军阵。见又是软弓片箭,再次骑马缓缓逼近,又是一波骑射而出。
“射!”
霍笃透过缝隙看见不足六十步的骑卒,奋声大喊。
车阵后,排成两列的弓弩手扣动弩机,那种令人发酸的弓弦声猛然爆起,数百支强弓硬弩射出,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落入曹军骑队的阵列之中。
水战尤重弓弩,荆州军又怎无强弓硬弩,列阵骄敌,蓄谋一击,专射敌骑。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这些并非具装甲骑的曹军骑卒如何抵挡。
即便你是身着精良的铁甲,还是普通的皮甲,在破甲弩矢的攒射下,皆是脆弱不堪。无论是骑卒肉体,还是健壮的战马也都将是鲜血飞溅,扑倒于地。
刹那间,足有大量骑卒中箭扑倒在地,烟尘滚滚飞起,他们或是当场毙命,或是痛苦呻吟。不过最惨的还是前排的骑卒,他们连人带马当场中箭毙命,根本来不及发出声音。
“撤!”
张喜惊恐的高声喊道:“敌寇有强弓,不可轻易进犯。让督军命步卒三面包围破阵。”
一轮弓弩齐射后,几乎所有曹军骑卒胆怯的后撤,连受伤的同僚都不敢管。就在骑卒退撤退之际,前排弓弩手接过后排装填好的重弩,又射是一波箭矢飞射而出,大片骑卒中箭而倒。二轮抵近齐射,死伤的骑卒高达三百余众。
不由张喜分说,矮山上观战的夏侯渊已是勃然大怒,折断张喜送来的片箭,大喊道:“速命于禁、毌丘兴率步卒迅速进军,破车阵而入,行半渡而击之策,将他们赶入水中。”
容不得夏侯渊不生气,三百多骑卒若是正常厮杀阵亡尚可,然而未接阵就伤亡这么多骑卒,无疑于是在打他的脸。
“诺!”
“进军!”
于禁身处中军之中,发号施令。曹军步卒列阵而行,前排士卒举着大盾,形成盾墙。长矛手紧随其后,举矛成林,徐徐而进。
在霍峻的视野中只见曹军步卒肃然,军阵严整,旗帜有序,赞叹说道:“曹操可以作恶,乃靠其帐下步卒精锐。若是列阵厮杀,其步骑结合,我军则难胜也!”
虽是初步交锋,霍峻便深感曹军精锐,若非他取巧临水列阵,诱敌来攻,又行却月阵,布有强弩,估计江北近两千名步卒将要折在曹军手上。
然而布下却月阵,便是自己以弱克强,大破孙曹联军之际。
“来人!”
霍峻神情肃穆,吩咐说道:“命丁奉率千人步卒上岸,务必守住军阵;且让士仁率三百骑卒上岸,藏于阵内,等我军旗。”
当下的他不仅与夏侯渊开战,还在谋取孙瑜大军。甘宁率水师精锐三千,乘小舟遏守皖水险要,与逆流而上协助曹军的孙瑜作战;陈越率千人同镇守桑落洲的霍渊合计两千人南下,趁江东水师营垒空虚,趁机夺船。
不算桑落洲千人,八千人去除四千人,霍峻与夏侯渊作战的兵马,仅剩四千人。加上徐盛率本部绕后截断夏侯渊退路,霍峻可用与曹军作战的士卒不足四千人。
即将上岸的一千三百步骑,可以说是霍峻帐下最后的一股力量。剩余的数百人留守船上,随时接应却月阵内的精锐军士。
至于丁奉统率的千人,非是征战多时的老卒。仅是他从六千新卒中挑选而出的精锐千人,交由丁奉统率,有车阵为靠,又有其他精锐步卒压阵,可以与曹军一战。
由此看来霍峻的胃口极大,似乎有吞掉孙曹联军的倾向。霍峻实则有轻重之分,霍峻虽有却月阵在手,却不敢保证一定能击败夏侯渊,因而他有两个目的,进则鲸吞孙曹联军;退则拖住曹军,谋取孙瑜及其水师。
在丁奉、士仁率步卒上岸之时,于禁、毌丘兴统率的步卒已经从却月阵的三面挺进,外立盾墙,遮挡车阵来射出的弓弩;内射弓弩,试图给车阵内的士卒造成杀伤。
面对不断逼近的曹军军阵,见弓弩射出的弓箭被盾墙所阻,却月阵内的军士推出大杀器——床弩!
(本章完)
第127章 通鼓破夏侯
床弩起于春秋,兴于两汉。以枪为箭,多人上弦,以锤击发,杀伤力惊人。由于其体积庞大,相当笨重,因而常用于攻防守战中,少有在野战中使用。
却月阵属于车阵,利用弓弩的射程,拥有对骑兵的杀伤力;然而对拥有巨盾厚橹的密集步军方阵,缺乏有效杀伤力。
刘宋武帝在设计却月阵时,早已考虑到于禁这种喜欢用密集军阵来破阵的将领,因此他将用于攻防战的床弩布置到却月阵内,加强车阵的破阵能力,以来保持对密集军阵的穿透性。
利用船只运载床弩,军阵又在百步之内,小型床弩抬到车阵中,不过就是费几分力气的功夫而已。
今面对三面推进的曹军盾墙,高翔面容狰狞的扬起令旗,却月阵内的军士将已经提前上好弦的床弩展露而出。那些举盾而行的曹兵步卒浑然不知,只感觉空中传来的弓弩声小了些许。
“放!”
高翔挥旗而下,操作床弩的军士举起铁锤,重重地砸向床弩的弩机,弩机被扣动,紧绷的弓弦释放蓄势已久的弹性势能,伴随着‘绷’‘绷’‘绷’之声,装填在弩槽上的弩矢被激发而出。
“嗖!”
二十支堪比短矛大小的弩矢破空而出,百余步距离,床弩依旧有着过人的杀伤力。在恐怖的穿透力下,木制的盾橹顿时四分五裂,继而在曹军步卒来不及反应之际,射透他的胸膛,留下硕大的创口,鲜血迸溅而出,步卒轰然倒地。
二十支弩矢将举盾橹而行的曹军步卒,连人带盾直接射透。弩矢却没停止它的飞行,继而又射穿后面一名曹军步卒的身躯,短矛将他们连成肉串。
密集的军阵下,一矢射透一、两人,三四十名步卒身亡,敲碎恍如龟盾的军阵,将盾后操使弓矛的步卒暴露而出。趁着这个间隙,近百张强弓硬弩对着曹军方阵暴露的缺口,又是齐射一波,数十名缺乏保护的步卒纷纷中箭身亡。
在却月阵猛烈的火力下,引起曹军方阵中小小的骚乱。然而于禁治军从严,骚乱仅是持续少顷,就被军法官用人命平息下来,稳定住阵脚。在曹军军官的指挥下,盾墙又是徐徐推进。
“快上弦!”
高翔在那声嘶力竭着喊着。
在高翔的催促声中,五名步卒正在使出吃奶的力气,合力绞动床弩,将弩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缓缓张开,那名负责击发的弩手调整床弩的方向,将短矛大小的弩箭装填上弩槽。
在曹军方阵行进至五十步时,弩手高举大锤,奋力敲击弩击。
“砰!”
二十支弩矢又是破空而出,连人带盾射透,近百支箭矢紧随其后,数十名曹军步卒扑倒在地,又是引起吓得曹军方阵骚扰。有了上次的经验,军法官迅速弹压下来,勒令曹军步卒发动冲锋。
“万胜!”
为了减少再承受一波床弩的伤害,徐进的方阵开始热烈起来,曹军士卒举着盾牌高喊口号,军鼓声雷动,他们向前奔跑越过杂草灌木,杀向荆州军方阵。
霍峻观望河滩上的战事,嘴角浮上笑容。
刘宋武帝若是穿越到后世,估计是塔防游戏的高手,明明是阵战却通过诱敌上钩,玩成了塔防战。步卒背靠河水,外绕车阵,利用床弩,硬弓强弩,构成火力网,大面积杀伤步卒。
待敌军临近车阵搏斗,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
“撤弓弩,上长矛!”
阵内的步卒接管车阵,轻车探出长矛、狼筅,却月阵瞬间变成刺猬般。而在内部床弩手装填绞动弩弦,弓弩手退下装填弓弩。
“杀!”
面对轻车的阻隔,曹军悍勇步卒试图在同僚的掩护下翻越车辆,而车阵内军士趁机举矛刺入,一矛将他戳翻在地;长矛手隔着车阵与阵内步卒作战,被枝干密集的狼筅遮挡住视野,冷不丁一个长矛从枝干中刺出,将车阵外的步卒杀死;或者有人企图通过轻车下面的缝隙攀爬入阵,却被早有准备的军士持槊戳死。
近战肉搏下,轻车成为城墙,阵内步卒沿着弧形的车阵作战,弓弩手在内装填弩箭,等待下一次的配合作战。
“床弩好了!”
搏杀少顷,床弩装填完毕,弩手撤下挡在床弩前的大盾,透过轻车的缝隙,冰冷发亮的弩矛对准冲击车阵的曹军步卒。
一名曹军步卒瞥到床弩,顷刻间头皮发麻,浑身发凉,如此近距离的射击下,哪有活命的机会。他下意识扑倒在地,也不管什么身后士卒会不会踩踏自己。
“砰!”
就在扑倒下地的瞬间,弩手再次挥动锤子,奋力敲击弩机,将那蓄势待发的床弩激发而出。
扑倒在地的曹军步卒只听见弩弦回弹及弩矛破空之声,接着有大量的噗嗤声响起,这是弩矛射入躯体的声音,继而又有大量的哀嚎声响起,显然弩矛在如此近距离的射击下,不仅杀伤一人,而是射死三、四人之多。
“上弩!”
床弩猛烈射击后,霍笃大声高喊。持单人弓弩的士卒上前插入步卒队列中,搭弓射箭,又是一波箭雨从车阵内飞洒而出。
床弩、弓弩两种火力交错下,车阵前大批曹军步卒非死即伤,受伤者畏惧眼前的车阵纷纷后退,不敢上前交战,显然是被吓到。军阵渐生骚乱,治军从严的于禁岂能允许出现这种情况,军法官斩杀数人,稳定阵势。
于禁冷着脸,果然他与夏侯渊小瞧霍峻了。这霍峻敢背水列阵,显然是有后手,然而霍峻仅是这般固守车阵,败亡就是时间问题了。
“床弩需要时间装填,命已接阵的将士奋勇拼杀,迅速破了车阵。”于禁吩咐道。
“诺!”
车阵内仅有二十架床弩,定是无法面面俱到,霍峻多把床弩布置在正面对敌,侧翼的却月阵仅有强弓硬弩,杀伤力肯定无法与床弩搭配弓弩相比。如今正面曹军步卒稍微退却,两侧的曹军步卒正在猛攻却月阵。
“咦!”
霍峻望着正面的曹军步卒在整顿队列,准备进攻,颇是惊叹。于禁治军果然严格,在密集的火力打击下,步卒还可以发起进攻。然而惊讶归惊讶,霍峻却不认为曹军能坚持多久。
“命舟船近岸,向曹军两翼投掷石弹,掩护我军侧翼车阵。”
“诺!”
离水百步临阵,拥有舟船便利,船上的小型的抛车,自然可以支援到两翼车阵。为了实现战事打法,霍峻将吃水浅的斗船改装,布置上简易的投车。
在霍峻命令下,两头阵脚各有五艘斗船沿河水摆列,砲手松掉绳索,梢杆向前弹起,石弹从空中飞了出去,带着呼啸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砰!”
十枚石弹除了一枚角度不对,其余九枚石弹砸到密集的曹军方阵中。简陋布置的投石车,投掷的石弹不大。
一名持弓朝天抛射的军士,听着声响,刚抬头望去,便被石弹迎面砸中,头骨破裂,头破血流,脑浆飞溅。吓得身侧士卒赶忙抬头眺望,却见石弹来自河边,颇是恐慌。
“上弩!”
两翼军士趁着曹军阵中骚乱之际,引矢待发的弓弩手,踏上轻车,将箭雨倾泻而出。却月阵两翼的曹军在石弹与弓弩配合下,加上车阵易守难攻,伤亡加剧的情况下,发生了骚动,有后撤的迹象。
石弹杀伤力不大,然而声响及死状吓人,挫伤曹军将士的士气。
观战的夏侯渊见状,不由微张嘴巴,水军+轻车+步卒+床弩居然能玩出这样的搭配。
自己是在野战,还是在攻城?
连观战的夏侯渊都感觉到却月阵的厉害,亲自指挥步卒作战的于禁又怎么不知道。他当即改变此前的想法,派遣侍从向夏侯渊禀明战况。
“督军,于将军言敌军车阵有蹊跷,左右有车船为护,正面有床弩为锋,实难破之,不如后撤,待孙瑜水军朔江而上,断其舟船,前后夹击以破敌阵。”侍从拱手说道。
“混蛋!”
夏侯渊用手中的鞭子狠抽斥候背部,怒声说道:“我军七千军士围攻敌寇三千兵马,两倍于敌,若不能破之,何有颜面见司空。告诉于禁奋勇上前,两军作战贵在勇武,如此胆怯何以败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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