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朱元璋 第70节
“沃个沙门,为撒在制达?”
这是在问自己这个僧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朱雄英知道自己不能慌张,他轻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然后没有用最近几个月学的关中话,而是用吴语和尽量简单易懂的手势试图与猎户们沟通,解释自己只是一个迷路的僧人,并无恶意。
然而,猎户们显然并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说辞,依旧紧张地保持着对峙的状态。
“阔有度牒?”
“自是有的。”
朱雄英掏出度牒,轻轻地甩了过去。
一个猎户上前十几步捡起了度牒,看起来他是粗略识些字的,在看了看后,用他们之间的土语与其他人交流着什么,朱雄英虽然听不懂,但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紧张氛围已经渐渐消散了。
“原来是吴地来的游方僧人,失礼了。”
游方僧人,亦称为行脚僧,也叫云游僧,指无固定的居所,或为寻访名师,或为自我修持,或为教化他人,而广游四方的僧人。
明初对于百姓流动的管理已经是整个明代最严格的了,但饶是如此,游方僧人依旧是少数可以不靠路引而靠度牒外出的职业,其他如工匠、商人等职业,外出超过百里就必须在所辖州县衙门取得路引,目的地、外貌信息等都需要在路引上写明白,然后随身携带,等到回来之时,再向所在州县衙门缴销。
而无路引私渡关津或冒用他人路引者,都要杖八十后强制遣送回籍,就算身体好,基本上半条命也没了。
行脚僧或者说游方僧人的身份,也解释了朱雄英为什么年轻而强壮,面色又被晒得有些黑.洪武六年以后进入佛寺的孩童,到现在洪武二十三年,正好是朱雄英这个年纪,而汉地僧人虽然戒荤腥,但营养摄入其实不差,相当一部分还会兼修武艺强身健体,出门长途游历也必然会导致脸有些晒黑。
朱雄英的东西都装进了大背包里,所以除了这个绿色的长条背包对于猎户们来说看起来有点奇怪,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式之外,整个人并没有其他惹人怀疑的地方。
猎户不是土匪,除非是极大的利益摆在眼前,否则很少会干谋财害命的勾当,既然确定了对方无害,自然不会加害于他。
于是,朱雄英谨慎地与这伙人结伴而行,很快就走出了深山,来到了秦岭北麓的一个小村落里。
这里的村民很贫穷,但由于还能吃上饭,所以没到死气沉沉的地步,相反,看到朱雄英前来,还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个行脚僧,毕竟村子很偏僻,就连僧人也有很多年没来过了。
而几个猎户听说朱雄英想到西安去,也说可以让他在村子里借宿一晚后,把他顺路送到蓝田县城,因为他们也打算把这次的猎物卖到县城去,卖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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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靴尖上的大明
在秦岭山脉的北麓,一个被青翠山峦环抱的小村落,在晨光的照耀下逐渐苏醒。
鸡鸣声和犬吠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山间的宁静,一缕缕炊烟从茅屋的屋顶袅袅升起。
朱雄英伪装成一名游方僧人,跟随着几名猎户踏入了这个山村后,只休息了一晚便要继续出发,虽然待得时间不长,但这里的贫穷还是给了他很深的印象。
这里的房屋,大都是用泥土和木料简单搭建而成,土墙上普遍裂缝纵横,屋顶上则铺着厚厚的茅草用来遮挡风雨。
昨夜下了场雨,茅草都被吹走了一些,散落在地上。
院子里,几只瘦弱的鸡在争抢着为数不多的食物,鸡舍的另一旁,一只皮毛间都能看出伤痕的瘸腿老狗趴在门口,依旧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
“这里的生活,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贫穷落后啊。”朱雄英心中暗叹。
村里没有茅厕,村民都用木桶解决排泄问题,至于厕纸就更别想了,都是拿树枝擦一擦了事,然后再把木桶拉到贫瘠的土地里去浇肥,甚至舍不得去野地里解手。
而看着村里的顽童想拿《大诰三编》来擦屁股,被大人追着打的情形,朱雄英沉思了刹那,然后讨来了一本,村民也爽快,这东西是官府发的,而且每家不止发了一本,他们看不懂也用不着又不敢扔了或者撕了,既然朱雄英要,那给他也无妨,大明律没规定不能赠送,相反《大诰》系列都是鼓励民间流通赠予的,只要你家里有,那多分发是没事的,只有家里没有犯了事才会罪加一等。
至于刷牙问题,好在这里不缺水,虽然这里的人不舍得用盐来当牙膏,但保证基本口腔卫生的重要性还是懂的,只要不是太过懒惰的村民,早晨都会刷一刷牙齿,以免以后烂了更痛苦.在古代牙齿出问题,搞不好就是会死人的,这都是血的教训。
学着村民用井水漱口再用撕开的嫩柳条当牙刷刷完牙以后,朱雄英被邀请一起去吃早饭。
他跟着猎户们走进了一间破旧的茅屋,屋内陈设简陋,一张用石板垫着脚的木桌上摆放着几个有缺口的碗,碗中盛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菜和清澈见底的稀粥。
一名老妪驼着背正在忙碌着,见到他们进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法师,快请坐。”
老妪热情地招呼着,在这个偏远的山村,对于僧道等出家人,人们总是保持着一种基本的敬畏好在这些村里人没让朱雄英做什么法事。
朱雄英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并没有急于表露什么,而是选择了静静地观察着他们的举止,因为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并融入这个社会,改掉过去的生活习惯细节是他必须要做的。
用稀粥和野菜潦草地填了个水饱后,在猎户们回家进行准备的时候,看到老妪门口的筐子里编了很多双草鞋,朱雄英提出一个请求。
“老人家,可否挑水换双草鞋穿?舍不得再穿靴了,磨破了补不起。”
他仿古的皮扎靴虽然外表看起来破烂,但对于他游方僧人的身份来说,还是有违和之处,这一点在昨天猎户问起他的时候虽然搪塞了过去,但朱雄英还是意识到了这处算不上破绽的破绽。
在大明关于穿鞋靴是有极其严格的等级制度规定的,庶民、商人、工匠等百姓穿靴子只能穿皮扎靴,唯一的例外就是在寒冷的北方百姓被允许穿牛皮直缝靴,而无论什么靴子都不得更改款式或加金线等装饰物,违反规定的百姓将被处以极刑;而官员则可以穿黑色的皂靴,不过也只能在上班时间穿,如果一个人穿着华丽的靴子,那么多半就是拥有特权的公侯勋贵。
所以,在大明可以根据一个人所穿的鞋靴,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出他们的社会地位,而在这样严苛的等级制度之下,很少有人会冒着杀头的风险违反规定对于僧人来说,皮扎靴平常只有僧官才会穿,普通僧人都是穿草鞋或者布鞋的。
老妪笑呵呵的答应了,朱雄英吭哧吭哧地挑水,把她家的水缸补满水,而朱雄英挑水也没用扁担.他不会用那东西,怕露出破绽,所以直接用手提着,加上轻微扭伤的脚踝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看起来也颇为吃力,倒是没引人怀疑。
换上草鞋以后,朱雄英自己瞅了瞅,得益于他去年夏天的打工经历,草鞋露在外面的脚踝肤色也不算白净,像个正经行脚僧。
“这时候应该从外表上看不出明显的破绽了,如此说来,只要把背包也换了,在彻底熟悉这个世界前尽量少开口说话,那应该没人会察觉到我有什么异常之处。”朱雄英心中想道。
随后,朱雄英本想跟猎户们汇合,一起前往蓝田县城,但这时候老妪却叫住了他:“法师,我听村里的人说,您是位高僧,您慈悲为怀,能不能为我那失踪的儿子祈福?他在山里听说掉进了一个黑窟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已经整整一年了生死不知。”
老妪的声音颤抖而微弱,朱雄英闻言,心中一颤。
这是那两位猎户其中一人的母亲?
那两个猎户倒是没被怎么样,好吃好喝的在别墅里住了一阵子,虽然人身自由受到了限制,但都肉眼可见的胖了不少,对于他们来说,现代食物那真是正经的山珍海味,而一切东西全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既然得到了过段时间就送他们回去的承诺,在这里也不用冒险狩猎,所以两个猎户也就安心住了下来,只不过对于他们的亲人来说,由于时间流速不同的原因,等待的却是很久了。
“没问题。”
朱雄英看着眼前这位老妪那双浑浊眼眸中蕴含的期盼,实在是无法拒绝,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含混地说着老妪听不清的“经文”。
“您保重好身体,您的儿子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老妪没有当真,但朱雄英的话语还是给了她莫大的安慰,这些话或许并不能真正改变什么,但在这位母亲的心中,他的祈福却可能成为支撑她继续等待下去的希望。
实际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个一年半载,在朱雄英这边确定安全后,这两个猎户肯定就会被送回来了,朱雄英不想伤害这些被卷进来无辜之人的性命,反正这些猎户也不知道什么关键信息,他们以后的人生轨迹也不会再出现交叉。
少顷,猎户们收拾好东西,见朱雄英没出门,便来唤朱雄英一同出发。
而看猎户们对待这位老妪的态度,想来在儿子不在的这段时间,在生活上老妪也没少受到儿子这些伙伴的照顾,其中一个猎户还说着等把这头黑熊卖个好价钱,大家伙凑钱给大娘买些米来过日子。
看到此情此景,朱雄英倒是觉得自己把这头打死的黑熊让给这些猎户,是做了件好事.当然,他现在已经知道,这几个猎户就是去捕熊的,或许他没打死,这只熊也会被猎户们捕到,可会不会有伤亡就说不定了。
随后,几个猎户用自制的架子抬着黑熊,几人沿着村野的土路,一路往蓝田县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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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初遇解缙
正是初春时节,蓝田县郊外的田野上,一场春雨过后草色青青,煞是可爱。
上午的太阳高悬在天际,将温暖的光芒洒向大地,给这宁静的乡野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轻纱。
几个身强力壮的猎户,抬着一只沉甸甸的黑熊稳稳地走在土路上,他们自制的木架虽简陋,却巧妙地分散了黑熊的沉重,使得他们能够不那么吃力的前行。
虽然重量还是有些赘手但猎户们的脸上还是洋溢着喜悦,彼此间不时交谈着。
朱雄英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一路上经过了几个村落和大片田野,朱雄英看到了不少忙碌的身影田间劳作的农人,在阳光下挥汗如雨地进行着春耕,他们的皮肤被晒得黝黑;小溪边,浣纱女用木槌打着衣服,手早已经被冰冷的溪水冻得通红,肿的跟发面馒头一样;田野间,没钱去私塾念书的孩童玩耍着,或奔跑嬉戏,或捉迷藏,清脆的笑声此起彼伏,给这宁静的乡野增添了几分活力。
这是朱雄英穿越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在白天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他们的衣着、言谈、举止,在光天化日之下看的清清楚楚,这些见闻都让他感到新奇而有趣。
随着脚步的推移,蓝田县城的轮廓在阳光下渐渐映入眼帘。
跟河北、山东、山西、河南等地不同,虽然关中东部地区也是靖康之变后沦陷于金人之手,但城池并没有被大规模拆毁,相反在金人在野狐岭之战惨败后,面对蒙古人的步步紧逼,反而为了加强关河防线而加固了关中东部的城池.等到了蒙古人统治时期,关中城池被拆毁的情况也远逊于北方,蓝田县城的城墙就这么得以幸存了下来。
蓝田县城的城墙虽不算高大,但却显得古朴坚固城门洞子里人来人往,城门的吊桥外面更是商贩云集,各种吆喝声、议价声此起彼伏。
住所方圆百里内活动不需要路引,所以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蓝田县周围的村落和乡镇的百姓。
朱雄英跟在猎户们身后,在阳光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
观察了片刻,他就知道为什么商贩会聚在吊桥外了因为进城就得缴税了。
明初的商税花样没有商品经济极大发展的明朝中后期那么繁多,虽然乱七八糟也有不少,但主要只有两种,一种是营业税,也就是最被人熟知的“三十税一”,另一种是过路税,即商品通过关、津、渡、市等地需要缴纳的税,一般是按比例抽取实物,在县这个级别设税课局,府则设税课司。
所以,这些人只要不进城,就能规避掉过路税,只需要缴纳三十分之一的营业税,外加给守城兵丁的一些孝敬即可,比进城被税课局抽成划算得多。
一行人穿过蓝田县那古朴的城门,朱雄英随着猎户们踏入了这个在阳光下显得热闹而充满烟火气的小城。
城内的集市是由一条宽阔的街道构成的,两旁店铺林立各色招幡在阳光下随风摇曳,向过往的行人展示着店家的特色,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味道,有食物的香气、新鲜果蔬的味道,还有不知从哪家飘来的酒香。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身着直裰或曳撒,戴着四方巾的士子,也有穿着短衣,戴着小帽或网巾的普通百姓,甚至还偶有殷实之家中穿着短衫长裙的女婢出来购置水粉等物。
小贩们推着车,或在路边摆摊,叫卖声此起彼伏,与行人的交谈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猎户们抬着黑熊,穿过繁华的街道,引来了不少路人的惊讶,等到他们找了个空地,将黑熊放下,立刻吸引了更多围观之人。
正当猎户们准备开始售卖黑熊时,几名身穿公差服饰的捕快走了过来,他们打量着黑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其中一名捕快清了清嗓子,故意摆出一副官腔:“这黑熊可是你们的猎物?既然来售卖,可交行商税了?”
是的,在大明卖东西,除了必须缴纳的三十分之一营业税以外,还需要按照“行商”或“坐商”的区分,缴纳相关的税,不过一般老百姓卖点自己的东西,官府是不会按照“行商”的标准来抽税的,这明显是在故意刁难人。
猎户们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年长的猎户上前,陪着笑脸道:“官爷,这黑熊是我们辛苦打来的,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捕快们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们知道这些猎户们为了生计,不得不忍气吞声。于是,其中一名捕快伸出手,指了指黑熊的熊掌:“既然你们这么诚恳,那这次就放过你们,就把这对熊掌留下吧。”
猎户们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他们无奈地割下两个熊掌,递给了捕快。
然而,捕快们并没有就此罢休,其中领头之人,把贪婪的目光又转向了黑熊最珍贵的部分——熊胆。
“这熊胆可是好东西。”他舔了舔嘴唇,“何不干脆把熊胆也留下来?”
猎户们闻言顿时有些不忿,黑熊最珍贵的就是熊掌和熊胆,熊肉远没有这两者值钱,这实在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其中一名年轻的猎户忍不住站了出来,用家乡土话怒道:“棒客的?唵,伱给额说清楚!”
意思是“你们这是打劫的?不如把事情说清楚”,显然就是要交行商税,也不肯被捕快们勒索了。
捕快们被他的勇气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那名贪婪的捕快冷笑一声,猛地推了那年轻猎户一把:“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吗?敢跟官爷这么说话!”
说着,他拔出了腰间的牛尾腰刀,恶狠狠地挥舞着。
“再敢啰嗦小心你的脑袋!”
朱雄英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此刻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看出这些捕快是故意刁难猎户们想要勒索更多,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正义感,但他也知道此刻不能轻举妄动,必须想个办法既能帮助猎户们摆脱困境,又不能让自己陷入绝境。
集市上的人们也被这一幕惊呆了,他们纷纷议论着,但却没有人敢上前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