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朱元璋 第86节
莫愁湖是京城第二大湖泊,仅次于玄武湖,也是长江古河道的遗留部分,在东吴时莫愁湖一带是江渚地区,唐宋以来秦淮河入江口泥沙逐渐淤积而慢慢向西北三汊河推移,长江主流道也逐渐向西北迁移,致使长江中的白鹭洲与岸边相连,原长江与秦淮河交汇处的低洼地带就留下了许多池塘和湖泊,莫愁湖就是这么形成的。
朱雄英指着那里说道:“秦淮河在定淮门那里汇入长江,而龙江船厂就位于秦淮河和长江交汇处,再往东南便是由内外城夹着的莫愁湖,与秦淮河由几处河道相通,秦淮河继而继续流向东南.如果说秦淮河是京城的肠,负责通过便捷的水运来输送各种物资,那莫愁湖就是用来消化和储存食物的胃,这附近的一大片区域,都极为适合建立仓储和市场,此地若不建成商埠,实在可惜。”
道衍若有所思:“所以圣孙是想因势导利,既要解了富户难以为继的‘势’,还要用他们手中的财富,来造出‘利’来。”
“不错。”
朱雄英微微颔首:“这片区域在传统的内城之外,还在新建的外城之内,大规模的人口聚集和流动既不会威胁到京城内部的安全,也有相对宽松的环境,而且水运交通便捷,若是能在此地建成商区,维持好一个良好的营商秩序,便可以收取源源不断的商税。”
在现代世界生活多年的朱雄英,很清楚发展工商业才是大明的出路,在农业上内卷,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然而,这种对于未来的把握却并不是其他人能够理解的,就算是朱元璋,即便有些触动,也不是能够轻易转变过来的,毕竟人脑海里的观念都是根深蒂固的,朱雄英想要光靠说来说动别人是很难的,但是如果他能把他所设想这套东西落在实处,就有说服力多了,不仅朱元璋能理解,文武百官也都能从这个生活范围内的例子看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利在何处。
所以朱雄英打算借这个机会小试牛刀一番,在这个过程中不仅能够熟悉京城环境,而且能够初步建立自己的班底,结交有用之人,获取一个能够不依赖他人的财富渠道。
而这一步棋走的好了,他也就不必每天在皇宫里逛该了。
道衍点点头,他已经明白了朱雄英的需求,自然可以给出对应的建议,毕竟道衍也在这里待了好多年了,对于京城错综复杂的环境更加熟稔。
“若是圣孙想整顿莫愁湖畔,那么有几个势力是必须要面对的,只是其中有些事情颇有龃龉,不知当不当讲?”
“大师但讲无妨。”
“其一是牙行莫愁湖畔鲜少有铺户坐商,皆是南来北往的游商和京城附近的百姓,他们进不得内城去,便在此地聚集,而无论是租赁房舍还是货栈,皆要仰赖牙行居中协调,这些都是被牙行把持的,故此大力整顿侵害最多的就是牙行的利益,而这些牙行都颇有背景,不少都兼着给京城中达官显贵放印子钱的阴私勾当.贫僧知晓圣孙雄心壮志,自然是不怕这些攻讦的,不过想要做大事,却不能一味莽撞,若是把人都得罪光了,便是做成了到头来也没个滋味,反而为日后徒增烦恼。”
道衍出主意很保守,把利弊也说的清楚,显然他不打算干交浅言深的事情,因此把其中的这些勾当都点透了,但拿主意得朱雄英自己拿。
古代谋士不都是这样,一般都是好几个谋士,一人出一个主意,主公自己去选,选对了那是谋士厉害,选错了那是主公眼瞎,没有哪个谋士敢保证自己出的主意就绝对可行,要是敢保证他还当谋士干嘛?自己扯旗当主公岂不是更好。
朱雄英听了道衍的话,倒也没有不悦,因为他以前在教科书历史课本上,看到过蒋太子是怎么在十里洋场碰了一鼻子灰的,如今自己要干的事情虽然没那么大,但毕竟是触及固有利益阶层的利益的,性质差不多,肯定心里要有一个事先的预期。
而道衍后半句说的其实很精髓,朱元璋考验他的,不仅是事情能不能办成,还包括事情办的漂不漂亮,如果一路靠着动用武力和行政力量强推,那固然也能成,但未免办的太糙,而且很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就只有这水平?毕竟靠着皇帝支持去强推这种事情,换谁来都能成那你的能力展现在哪里呢?
所以朱雄英就得“既要又要”了,既要把事情办成,又要办的漂亮,不能把场面闹得太难堪,更不能最后靠军队来救场收尾。
第166章 朱元璋的期许
“既有其一,想来也有其二?”
朱雄英若有所思地问道。
牙行本身不算什么,其实说白了就是中介,利用明朝制度的规定,在京城的外城和内城之间牟利.中间还有些帮权贵放印子钱牟利的渠道,因而攀附上了权贵,算是有利益勾结。需要有所顾虑的根本就不是牙行本身,而是牙行背后那些广泛地牵扯进来的权贵。
所以,在朱雄英看来,牙行不算是难对付的对象。
“其二则是船帮。”
“京城百业各有行帮,其中货物多为行,人力多为帮。诸如行里有豆芽行、药行、饴糖行,甚至连棺材、冥器、木、竹、炭、石灰都有自己独立的行;而帮则以船帮、脚帮为主。”
行会制度在华夏古代的历史源远流长,哪怕是在明初这种以小农经济为主的社会,在城池里还是避免不了其出现,没办法,人口大规模聚集必然会发展商品经济,而商品经济必然带来行业分工,有了分工,自然就会规则的出现,官府不制定规则,行业内部也会发展出潜规则来。
而这时候虽然大运河还处于大半堵塞的状态,大明也没有迁都北京,所以南北漕运尚不发达,还没出现“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的局面,但仅仅是京城码头,也足以成为一块人人觊觎的肥肉了,再加上干这行的都是卖力气的汉子,更是难免有些义气恩仇在里面,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京城的船帮。
经过道衍的介绍,朱雄英对于京城的船帮有了大概的理解,严格来讲,船帮之间虽然互相会有暴力冲突,常有打架斗殴争抢码头地盘的事件发生,但是他们不以暴力谋生,暴力只是他们维持自身市场和利益的手段,所以很少有动刀的情况,大多数都是拳脚相加,或是拎个棍子、船桨之类的,故此五城兵马司也没有取缔他们。
而这些船帮内部,则有着严格的帮规,一般是以“会首-舵主-船老大”来划分管理等级,并且还有自己的专属节日,也就是所谓“镇江龙王节”,而这些出来讨生活的人,不乏死后没人祭奠的,所以每年中元节也会组织悼念离世成员的祭祀活动,过年的时候还会组织吃免费的年夜饭。
“所以,若是在莫愁湖建立商埠,就难免冲击甚至颠覆整个京城在长江和秦淮河上做工的船帮的利益。”
商埠,虽然是个新鲜词,但在道衍心里却不难理解,所谓“埠”这,在《大明律》中“官牙埠头,船埠头”便是指主舶客商买卖货物的地方,而商埠,自然是连同码头在内的一片商业区。
见朱雄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道衍点了点头,牙行或许可以驱赶和取缔,但对于船帮来说,建立新的商埠,那么不仅要整顿,而且要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否则的话这失业的上万青壮汉子或许在上十二卫亲军面前不堪一击,但一旦流散开来,对京城周围必然会造成巨大的安全隐患.而且总得有人运货干活不是?
“至于其三,则最简单了,那就是这些搬来京城的外地富户。”
“富户与富户之间亦有差距,或是攀附关系,或是舍得使钱,或是聪明机敏.总之,不是所有富户都乐意于改变现状的,甚至所有的改变对于已经开始融入京城的他们都不是好事,而这批人,远比迫切需要朝廷改变这一切的那些富户更有势力。”
“大师所言我已知晓,有这番分析,倒是比我从头调查要强得多。”
朱雄英的反应稍微出乎道衍的预料,他并没有要求道衍拿出一个完整的计划,而是表示要好好研究研究莫愁湖左近的堪舆图和黄册,然后再实地考察一下,到时候再跟道衍探讨一番。
望着少年郎挺拔笔直的背影,道衍不自觉地就将他和燕王对比了起来。
在道衍心中,燕王朱棣不见得是最好的主公,但其人铁血果决,善于用兵,虽然有时候有些睚眦必报的性格,但有着在乱世成就大业的几乎所有前提条件,是一个在选择不多的情况下,非常优秀的人选。
但这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却很关键的问题燕王朱棣大概率等不到乱世的到来。
西汉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之乱,都必须是政权出现混乱,地方的藩王们才能有机可乘,而按照大明这铁桶江山的架势,如果朱标不出问题,那朱雄英大概率也会不出问题,到时候几十年过去了,朱棣估计等到吃席都等不来机会。
对于朱雄英,怎么说呢,第一次见面很难看出太多的东西来,但其人虽然称不上聪明绝顶,却也绝非是昏庸之辈,小小年纪没有太过轻浮冒进的表现,称得上是沉着冷静。
不过,如果仅仅只有这些,那么也只能算是朱标模板,以后经过各方面的锻炼,撑死了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守成之主。
但问题就在于,在道衍看来,朱雄英身上的变数实在太多了,甚至多到自己根本看不清的地步。
道衍回到自己的禅房,捻出几枚古钱,抛了数次却一无所获。
“这次看看吧,若是其人真有能耐,必能崭露头角,倒也不是不能暂时委身以图后续。”
另一边,朱雄英来大天界寺“祈福”了半日,蹭了一次斋饭后返回了皇宫。
在皇宫的奉天殿中,接到了通报的朱元璋却并没有再批阅奏章,而是与一人对话。
此人坐在御赐的椅子上,身着红袍,袍服上绣有金龙,显然是亲王级别的存在,因为这衣服朱雄英也有一件。
非是旁人,正是潭王朱梓,他的封地在长沙,所以抵达南京一路都是走水路,交通相当便捷,很短的时间内就到了。
“皇爷爷!”
“英儿回来了。”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眼含笑意,对于这个大孙子,他总是另眼相待,甚至对于在预测的未来里有可能跟着朱棣造反的那个道衍和尚,如今他都直接许了朱雄英去收用。
当然,也正因如此,对于朱雄英,他也给予了更高的期望,朱元璋希望朱雄英能超越朱标,成为真正能让大明进入盛世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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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帝王之术
而且今天让朱元璋满意的是,老八潭王朱梓的到来,确实验证了朱雄英那个有些恐怖的预言,那就是如果朱元璋不及时派出使者说明情况的话,那么内心已经乱成一团的朱梓,真的很有可能做出不忍言之事。
虽然感情不是特别深厚,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朱元璋也不愿意见到这种事情发生。
而经过朱元璋的短暂劝导,再得到了“绝对不会因为胡惟庸案继续追查潭王妃於氏和他本人”的皇帝亲口承诺后,朱梓也松了口气,但即便如此,他的情绪还是相当不稳定,他这个状况,应该是某些长期心理问题导致的,只不过暂时还不清楚。
毕竟,哪怕是秦王那种残暴如禽兽的藩王,在封地里名声堪比桀纣,都没被朱元璋弄死,真的想象不出来潭王朱梓除了自己心理有问题,还能有什么理由做出自焚的事情。
因为王妃家族参与到了胡惟庸案?胡惟庸案本来就是扩大打击面,而且涉案的於琥都死了,想也知道不可能牵涉到王妃於氏了。
至于老十鲁王朱檀,这个色中饿鬼,此时还在从山东往南走的路上,虽然不乐意离开自己的小王国,但父皇有诏,朱檀也不敢不来,只不过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所以只能坐马车慢悠悠的走。
总之,收到了跟使者同行的锦衣卫的回报,朱元璋已经笃定,大孙的预言肯定是正确的,这两个儿子自己一不注意,没准今年真就先他而去了。
因此,朱元璋也是暗自庆幸。
“幸好有咱大孙的提前示警,如此一来,在京城好好管教一番,想来就不至于酿成大祸了。”
这边朱雄英长身一礼道。
“见过八叔。”
潭王朱梓长得瘦小,此时竟是慌忙起身避开,连连感激道:“多亏了大侄子,若非是大侄子,我这心结怕真是一时抑郁难解,险些害了自己性命。”
显然潭王朱梓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于当事人来说,这也挺离奇的,人在家中坐,千里之外竟然有人能知道他在害怕什么,甚至猜到了他内心极度畏惧之下会做出的事情来,这就不免让人感觉很神叨了。
两人自是一番客套话不提,朱雄英也是心中暗想,人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这大明二十几個藩王,俨然也是各个不重样,喜欢打仗的、喜欢折磨人的、喜欢中草药的、喜欢画画的、喜欢嗑药的充分证明了老朱家的后代多样性。
嗯,要是历史线不改变,后面还有蛐蛐皇帝、叫门天子、修仙真君、木匠皇帝一系列豪杰等着呢。
朱元璋这时候对朱梓吩咐道:“老八,你先去东宫找你大哥说说话。”
“是,父皇。”
潭王朱梓在朱元璋身边也不太自在,父皇给他带来的压力很足,所以此时巴不得早些离开。
看着这个气质有些猥鄙的儿子离开后,朱元璋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对朱雄英问道:“这次去大天界寺可有收获?”
朱雄英诚实答道:“与道衍交谈了一番,迫其出谋划策。”
“你做的不错,帝王之术,以势压人虽不是最佳选择,但却必须要学会用势,而后才是借势,乃至造势。”
朱元璋的话语没半点废话,句句都是经验之谈,也就是眼前是朱雄英,对于旁人,他肯定是不会说的。
“至于道衍这妖僧。”朱元璋起身告诫道,“此人虽有智谋,可难驾驭的程度,恐怕比青田先生刘伯温还要更胜一筹,用则用矣,但决不能全信,更不能依赖,反而要将其驾驭在你能掌控的范围之内这也是对你驭人的考验,当年曹操和袁绍官渡决战之时,麾下同样都是猛将如云谋臣如雨,为何曹操能胜而势力更大的袁绍却败亡了?说穿了不过是‘不善驭人’四个字罢了。”
见朱雄英似乎对此有所领悟,老朱继续言传身教。
“驭人不仅仅是驾驭臣下,令其乖乖听话,也不仅仅是维持派系的平衡,更重要的是,能够把这些人整合到一起来共谋大事。当年汉太祖高皇帝刘邦便曾言‘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便是这个道理.光是让臣下惧怕不敢孩视于你,是很简单的事情,只需要杀人立威,以恐惧便可震慑群臣,但如果让其从心底里对你心悦臣服,能够认真效命,这才是驭人之术的困难之处。”
这个道理不难理解,朱雄英想了想问道:“那如何能令某些方面超过自己的人对自己心悦诚服呢?”
朱元璋呵呵一笑,只道:“谋士不过是出主意的,武将不过是打仗的,这世上何时少了这两种人?无非是水平高下罢了,可真正能够统领他们的,所需要的却绝非是在某一项上擅长,而是着眼全局,居中调度,如此而已。你要眼下要处理的事情,也是‘用势,借势,造势’这六个字,不过具体怎么做,大孙伱得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用势,这不难理解,朱元璋给的这块令牌,用的就是皇权的大势。
那借势是什么意思?自己除了借助皇权,在这件事情上还能借助谁的势?不过既然点了,那就一定不是无的放矢,自己还得思虑周全些。
至于造势,这一点朱雄英反倒有些心得.将莫愁湖畔的改造,当成是一个房地产商业项目就行了,扩大宣传,树立典型,拉一派打一派让敌对势力从内部分化瓦解,这些办法在现代世界普通人都耳濡目染了。
朱雄英心中有了更多的想法,再叙话一番后,也回到了东宫。
然而还没进自己的院子,便听到了不远处朱标身边宦官那清晰的声音,以及看见了一众埋头跟鹌鹑一样的宫人。
“八弟来了也不回来吗?”
“太子殿下说了,他在钓鱼。”
第168章 第一个预言应验
这世间所有努力都会有收获,除了钓鱼。
这句话朱雄英不记得是谁说的了,但钓鱼确实跟打游戏不同,打游戏连跪一晚上可能沮丧退出,但钓鱼空军一晚上只能让钓鱼佬继续坚持下去,直到钓起来一具尸体。
说实在的,朱雄英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举动,会让朱标多了这么一项兴趣爱好。
这算啥?钓鱼天子?空军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