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东汉,开局公孙度 第113节
这其实不怪张浪,他自己也想要件好看的官袍穿身上,可惜他职位升得太快,身子又高大,一时间没有合适官袍,所以他除了那身铠甲,身上就没有其他可以明示身份的东西了。
“回禀军侯,自那日府君使用车犁走冰面北征之后,这冰面就再也不是险阻了,反而成为襄平城冬日对外物资交流的重要线路。”
“至于大车,其实其中大多与军侯你们一样,农庄自制!不仅仅是在板车上加装几块木板做犁刀,更有甚者直接在木板下装两根木条便可上路,这可比做轮子容易多了!畜力就更多了!在下这几日看到的,人马牛驴骡,甚至听人说,北边扶余人还有用狗、用鹿拉的,你说多可笑,狗也就算了,哪里有能拉车的鹿?”
江虎看看张浪,再看看他们刚刚来时的大车,口中滔滔不绝解释道。
在江虎的解释中,张浪慢慢也就明白了,一切都是有缘由的,自从那一日公孙度在郡府邀请辽东商社头人,让商社加大对农庄的投资,以及使用纸票这种信用货币在襄平城周围进行细致的产业布局后。
刚刚发到商社手上的纸票,被光速花用到农庄身上,抑或者送到了城里大宗物资生产商的手里,短短旬日里,襄平城的物资运转总量,超过了平常半年时间的量。
若是以往,这些物资的吞吐可能会限于冬日路况,而延长到合适时间从而慢慢被消化掉。可是公孙度推广的爬犁起到了很大作用,襄平城里的车行开始制造、附近的农庄亦然,有钱的使用钢铁做刃,没钱的就如江虎所言,切下两根木条装上,照样可以在冰面上行进。
“今年不知道怎么了,人全疯了,一个个豁出命去赚钱。”江虎摇摇头感慨道。
“哧!”一列长长的车队在他们的身侧行过,让张浪感到惊奇的是,车队前方是四匹马拉拽,而马匹的后方则是一连串的爬犁,其用绳索牵连,一节节的,活像个在冰面上爬行的大蜈蚣,锋利的冰刀在地上划出浅浅白痕。
“呐,刚刚过去的那种车,据说是城里一个破落汉子发明的,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脑子,立马就去郡府申请了那啥专利,组织了城里一群游侠儿,成立了个运输商社,现在专门给农庄还有襄平城送货!听说这阵发达了,说媒的踏破了他家门槛。”
江虎与张浪并行,向着岸上行去,说起刚刚经过的大车,语气里不免有些羡慕,微酸。
“给农庄送货?农庄有钱付给他们吗?”张浪的关注点却不一样,他是了解自己庄子的经济状况的,若不是帮王家商社赶制了一批军袍,有了一点进项,他们庄子可真的是家无余财。
“啊?”江虎一愣,他也是个庄户,只不过庄子就在襄平左近,对于这些很是熟悉,立即给张浪解释道:“给纸票啊!农庄现在手里不是有纸票吗?”
“唰!”张浪掏出身上的纸票,手指划过上边有些硌手的棱角,看着上边夸张的数字,怎么也想不出今日的种种变化,皆是因此而起。
“不是铜钱、金银,他们也都认?”此刻的他就像个土包子,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纸票有没有金银铜值钱我不知道。”江虎闻言摇头,说着他竖起一根手指道:“但我知道一点,这玩意能买到东西。冶铁所的铁器,方家的家具、张家的大车、田家的烤炉。要是觉得纸票不靠谱,把它花掉不就行了?”
“哦!”张浪似懂非懂点头,同时心底仍旧疑惑,他们小民都觉得不靠谱的纸票,那些负责制造商品的商社头人,又为什么会收呢?
告别江虎,张浪来到庄户扎堆的空地,这里全是精壮小伙,厚厚的袍子遮不住他们身上的肌肉线条。
鼻尖冒出的两条烟柱也表明这些人的年轻力壮,冰河上来往的车辆增多的同时,对于冰河码头的装卸货劳动力的需求也大了不少,有了需求,自然就会有市场,这些小伙子们趁着宝贵时机,用自己的汗水,为家里挣得不多的钱财。大冷的天,一个个身上冒着白烟,肩扛手挑,将大包小包的货物送入城中。
到了大车停放处,却发现庄户们一个个围着大车傻了眼,原来大车加装了犁刀之后,冰雪上的行进能力大增,其副作用便是在硬路面的行驶难度直线上升。
抹了抹额头溢出的汗水,张浪抬眼朝着城门口看去,再回头看看身侧的大车,有些无奈道:“要是这犁刀能轻易拆卸就好了,这样子也进不了城啊!”
“浪哥你看!”牛二自来到襄平城外,眼睛就到处打转,这里的新奇事物太多,让他一时间恨自己少生了几双眼睛,此刻正兴奋的指着远处大车叫道。
张浪闻声,朝着牛二的指引望过去,顿时发现有个改装大车的招牌,而招牌下正有一帮与他们类似的农庄人员正在离开,那些农庄成员的大车与他们一样皆是在木轮大车的基础上自行改装的,而此刻的大车,本应立在大车底部的犁刀被翻上来,露出了木轮,霎时间又变成了木轮车。
“嘿!真是绝了,浪哥那人与你想得一样。”牛二看得有趣,对张浪笑道。
“走,去问问,让他把咱们的车也给改了。”张浪一愣,一时间觉得世间聪明人还是多,但更让他感到诧异的是,真有人愿意为此尝试。
“仔细看着,把关窍都记下来,咱们在上游也开一家!”行进间张浪还不忘向牛二低声道,牛二是庄子里的车夫,对于车马自是熟悉。
“放心!看着没什么难的。”牛二同样低声回道。
“改装车!多少钱?”来到摊位前,张浪也不废话,直接喊道。
一个憨厚木匠正在收拾工具,木桌前坐着一位少年,睁着大眼睛看着靠近的张浪几人。
让张浪没有想到的是,出来接待他的不是木匠,而是那个看着文静的少年。
“客官且坐。”
少年人搬出几个小木墩,让张浪几人就坐,自己又立刻回转在桌子上捻起几张纸来,回过身递给张浪道:“客官请看,改装有以下几种方案!”
张浪蹲坐在有些温热的木墩上,手里捏着少年拿过来的纸张,顿时皱起了眉头,上边密密麻麻的文字让他眼晕,有些烦躁的他将之捏成一团,直接道:“你直接说,有哪些改装方式?”
少年观察张浪的举止,见其虽然蹲坐在木墩上,可是身子却有意无意地侧着,腰间的长刀没有被衣袍挡住,直接暴露在外,刚刚接触过军事训练的少年,很快做出判断,这是个老兵!这姿势,根本就是在随时准备厮杀,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姿势,最大的好处,便是无阻挡地拔刀。
少年人不动声色地后退了步,自桌子上再拿了张纸,对张浪介绍道:
“大体分为三种,第一种,全木结构,只以木工修改犁刀、车架结构,改装后可冰雪、硬路两用。作价五十钱!
第二种,重要零件使用冶铁所打制的精铁构件,坚固耐用,作价一百五十钱。
第三种,除了铁制构件,犁刀也使用冶铁所新制犁刀,不仅坚固耐用,而且冰雪路面上行进如飞,今冬府君率军北伐,用的正是这种犁刀。价格嘛,贵了点,一千钱!”
“多少?一千钱!”
端坐着的张浪手臂一颤,顾不得拔掉胡须生疼的下巴,吃惊反问道。
“你这用的什么铁?怎的比钢刀还贵?”说着张浪语气都有些重,觉得眼前少年是个奸商,故意恶声逼问道。
“叮叮!”少年人一点不慌,自身后木盒中抽出两根犁刀,终究力气不大,犁刀相交发出好听的脆响。
“精铁?用精铁做犁刀?”张浪一下子反应过来,接着像是确认般对少年人问道。
“正是!冶铁所当初为了赶制除犁刀,可是将军中武器都给融了,这才做得出在冰雪上驰骋若飞的大车来。若是用木头,府君千里行军,那大车不得散了架?”少年人似乎对这些门路十分清楚,直视张浪笑着回道。
“哈哈,好!”张浪笑着拍手,这时候的他才意识到,当大车驾着他们北行的时候,胜负其实已分。毕竟,这世上能有几个势力能用、肯用精铁造车?
第173章 通货
此时的张浪,脸上带着莫名意味的笑容,那笑容源自得知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后的情绪。
之前北征的点点记忆再一次涌上心头,身上厚厚军袍,手上密实的手套,座下坚固的大车,以及大车里用于取暖的小铁炉。
这些小事像一块块碎片,总体构成了张浪记忆中的北征战事。
此刻的他,再度想起了那个在车厢里流泪的老兵,从老兵的激动泪水中,张浪惊觉,他习以为常的东西,似乎并不是那么理所当然。
第一次的,张浪从另一个角度来审视战争,战争不仅仅是战场上的刀剑相向,更多的是充足的后勤物资供应,以及按时向着预定位置行军等等。
想到这里,他蹲下身子,以手摩挲刚刚被少年搁在地上的钢刃边缘,没有铸铁那样的粗糙质感,而是深达灵魂钢铁的冰寒。
“客人小心,冬日里铁黏手!”耳边传来少年人急切的提醒。
“放行,手是干的。”张浪脸上露出微笑,对少年的印象好了不少,伸出大手晃了晃道。辽东的酷寒冬天里,带着汗水的手接触铁器,很容易就被撕下一层皮。
眼前的钢刃长度,远超环首刀,而且质量也相差无几,这也怪不得少年人要开出一千钱的价格了。
张浪接着再度将眼神投注在眼前的钢刃上,重度偏科的他算数极好,此时正在心中算笔帐:三百辆精制大车,以每车均两根钢刃计算,光一次行军他们就花用了府君30万钱,虽然不知道成本与售价的关系,但他由此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府君很有钱!
公孙度有钱,这是当前辽东上下的公认事实,作为一个以法度为名抢劫的军头,两郡数百户豪强尸首是他财富的最好注解。
从前的他对此并没有什么概念,有钱而已,他们家从前的地主老爷很有钱,城里的穿金带银的豪商家也很有钱,可那些人在张浪的眼中,不过是束手待毙的羔羊罢了。百姓的富有,与统治者的富有,完全是两个概念!
“钱啊!”张浪在口中发出这样的感慨,随后他拍拍膝盖上的尘土,站起身来,手中再度触摸到怀中的纸票,突然觉得,此时此刻的府君怕是更有钱了吧!
这样想着的他,抬眼朝着城中郡府的方向望过去,似乎又看到那位脸上总是带笑的统帅,真觉得此人手段深不可测!
身边的少年人像是知道张浪的打算,利索的起身,将两根钢刃收回木盒,接着正襟危坐看向张浪一行,等着汉子开口。
少年的眼睛像两颗宝石,黑黝黝的闪着光,张浪好奇的多看了此人一眼,从少年的举止来看像个大户人家,可是他从少年人的举手投足露出的黝黑皮肤、粗粝牙齿、死茧手掌等迹象判断,这不是个富贵之家的子侄!
“哪种最快?”迟疑许久的汉子发话。
“第二种,铁制零件好装,速度快!”少年人脸上浮现笑容,赶紧答道,他本就对第三种方案不抱希望,这种钢刃,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倒是听说有人买回去将钢刃融了给做兵器的,若是张浪等人购买此物,他还得登记姓名。
“那就装第二种,零件真是出自冶铁所?”张浪点头,同时不动声色的问道。
“当然,客人你看,这是冶铁所的票据!此乃冶铁所附赠的木盒,整整一套的。”少年人闻言,眉头一挑,生怕张浪不信,拉着他看木匠身侧的一个木盒,指着上边的字眼道。
“哦?”张浪眯起眼睛,打量木盒上边的字眼:大车零件/百套五十。心中有数的他浑不在意般:“算了,你将车改好就是!”只是转身的时候给牛二使了个眼神。
“纸票收吗?”张浪数出百五十钱的纸票,伸出手来问道。
“收!当然收!”少年人见到纸票眼睛放光,连连点头,说着就要接过纸票。
“欸!慢着!你先给我讲讲,”张浪闪电收回手,再度发问道:“为什么你收此物?这又不是铜钱!”
刚刚江虎的话语现在还萦绕在张浪的耳旁,他对于钱财的型式有了极大的兴趣,故而想要询问眼前少年人,试图搞清楚其中的关窍。
“客官,瞧你说的,铜钱是钱、金银是钱、绢帛是钱、粗盐是钱,这纸票为何不是钱?只要能换回东西,都是钱!”少年人似乎对张浪这种大老粗关心这种事很好奇,上下重新打量了下眼前汉子,才换了个语气道。
张浪听了半天,眉头始终蹙起,直到少年人说了句:“主要是官府认纸票!能到官仓买到粮食。而且,也能用它缴税!”
听到这句话,张浪的眉头终于松弛,他总算明白手中这张小纸票的魔力是从何而来的了,其主要源于以公孙度为代表的辽东郡府。
而无论是眼前的少年,对纸票抱有疑虑的他,还是那些家财万贯的豪商们,看重的都不是手中的纸票代表那数千钱,而是纸票背后的人。
况且,作为农庄成员的张浪很清楚,如果说手中的纸票是水,而他们小民,那么他们就像是两栖动物,水多了能活得自在些,没水了照样能活,最多艰苦些。
农庄的成员,他们名义上是占有大量土地作为生产资料。所以农庄这类组织天然就具有抗风险性。纸票若是崩盘,受伤最大的恐怕是那些将家财与纸票价值标定的富贵人家吧!
从少年人话语就能看出,人们并不把钱看得太重,从古至今,能留在普通百姓手上的钱财本就少的可怜。
这样就造成了一个局面,一方面百姓并不将货币看作必需品,另一方面,百姓又对于拥有货币抱有极大的热忱。
就如江虎之前感慨的那般,这段时间里百姓们豁出来赚钱。
旬日间,襄平城以及周遭的百姓意识到了一件事,那便是市场上的钱变多了,挣钱也变得更加容易了,尽管这钱并不是人们常见的铜币,但是其能买到物资、能偿还农庄债务,那便是钱无疑了。
造成的后果便是,平常呆在家窝冬的季节里,大批的百姓出门,想要以劳动换得一些钱财。
手中持有大量纸票,心中自是惴惴不安的商贾们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一下子不用担心纸票贬值的问题了。
因为那些纸票随着郡府的强制要求,通过投资一部分进入了农庄手中,通过雇佣周遭百姓进行劳作,通过一次次雇佣劳动,一次次商品交易,大量的纸票就像水流,毫无阻隔的流向了各地。
而其中最大的货币蓄水池,便是以庄户为主的农庄,他们对于纸票有着天然需求:偿还郡府债务,赎买脚下土地。
有了蓄水池的帮助,总体来说,市场上的货币数量并不多,远没有达到通货膨胀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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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库库存如何?”
太守府邸内,公孙度急声问向刚刚进门的陈江道。
襄平短时间的繁荣,建立在恰当的货币供应促进了百姓生产热情的前提之下的,而货币的信用,除了农庄囤积作为来年的还债凭据外,剩下的重要锚定物便是襄平城持续半月的平价售粮。
百姓赚钱之后,持久的饥饿记忆让他们步骤统一的选择了前往官仓购粮,以手中轻飘飘的纸票换来沉甸甸的粮食,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纸票的信用问题,似乎在另一层面上使得襄平繁荣起来,正是因为货币的无价值,才能使得其发挥一般等价物的作用,钱只有花出去,才能算作钱!
“回禀主公,幸而主公有先见之明,去年秋多建了几座粮库,如今粮食还算充裕。加上南方源源不断运入的马韩稻米,城中应当不会出现粮荒了。”陈江顿住脚步,恭敬回道。
“呼——”公孙度将袖子一卷,瘫坐回榻上,大大松了一口气,这场与襄平百姓的角力着实让他有些焦头烂额,他不怕豪强与他耍手段,唯独怕百姓这种自发的市场行为。
他很清楚,要想维持纸票的信用,就必须保持纸票的购买力,那些被他放出去的粮食,是必要的代价。
“而且,根据计吏的统计图表,购粮的人数,以及购粮数量,正处于下降趋势。”陈江眼中透露着喜色,作为商部的管事,纸票要是翻了车,他可是要担责的。故而此刻粮食无忧,他的喜悦仅次于那些怀抱米袋回家的襄平百姓。
“据我等分析,以襄平百姓的米缸拥有量,人口数量,当前的粮食购买量,已经接近了饱和!”陈江说着从托盘里拿起一张图表,对公孙度解释道。
“嗯!”公孙度点头,百姓买粮,极少会买超过一年的粮食,其中的因素有很多,存储就是个大问题,以此时普通百姓房屋的防潮水平,粮食多了多半要坏。况且,粮食等到秋收,会迎来一场大降价,所以此时多买算是亏。
“李沐那帮人不错,有进步!”翻看着制作精美的图表,公孙度嘴角翘起,情不自禁赞道。
图表这玩意,前世公孙度自己天天做,没想到如今会有评价他人图表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