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东汉,开局公孙度 第218节
可而今黄巾渠帅乃是张燕在场,显然,他很吃闫信这套,先是挥手让那些愤慨不已的黄巾头领退下,继而噔噔噔快步走下台阶,来到了闫信身前,行礼道:
“燕惭愧,还请先生教我。”
张燕不知道闫信在虚张声势吗?经历过六年前那场震惊天下变乱的他早已熟谙世事,对闫信那些技俩张燕心中很是清楚。
但他还是屈尊下场,陪着闫信演好这一场戏。因为今日的张燕知道,如闫信这般好作大言的文士,最好的不一定是醇酒美人,但一定是源自外界的认可。
这也是他不顾手下不满,亲身前来询策的原因之一,毕竟,无论闫信多么的巧舌如簧,狡诈如狐,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他张燕的手里。
闫信被张燕的正式给吓了一跳,他也没有料到闻名天下的黑山军领袖回屈尊向他询策,向来喜好做大言以换取对方注意力的说客,头一次遇到这般主动的对象,闫信只觉得幸运值瞬间拉满,此次出使任务完成可能性大增。
“咳咳,渠帅。请问黑山如今,能够养活治下的百万子民吗?黑山本就处于山区,生产不易,向来需要向外收购粮食。而今南方售粮的渠道因为战乱而被截断,黑山黄巾今年,难以度日矣,此乃内因!”
闫信摇摇头,先道出了黑山黄巾因为先天条件而导致的缺粮问题。
“哗!”
此言一出,张燕顿时皱眉,若非闫信一行自从进入黑山就处于严密监视,他非得怀疑此人早就潜入黑山进行过探查不可,只因为闫信道出了他们当前的最大困境,黑山军缺粮了,为了养活那些归附黄巾的百万子民,他们必须要下山,必须要对外打粮。
“放肆!胡说!我黑山物产丰富,怎会有缺粮之事?”
有头目见状不对,当即大声反驳起来,不想这样的机密被外人探知。
“是极,你个文弱书生,再作妄言,休怪我刀下不留情。”有人瞪大眼睛,半拔刀刃,厉声威吓道。
即便被这些凶神恶煞的黄巾军围住,闫信丝毫不慌,而是转头看向在场真正的主事人,张燕。
就在群情汹汹之际,张燕抬手,顿时压下了在场黄巾头领们的声讨,转头恭敬抱拳道:“先生说这是内因,敢问外因乃是?”
闫信一手背负着,一手抚须,很是潇洒的笑道:“呵呵,这就更简单了。
黑山黄巾深处中原要地,且位于冀州腰腹,正所谓卧榻之侧。而今冀州变乱,尔等尚且可以苟活,只待真正的冀州之主角逐而出,在这天下纷争之时,彼辈定然是不能容忍黑山之存在的。
且正如我之前所言,黑山的短板就在于山地生产不易,彼辈一旦占据了冀州,依靠大片的冀州平原良田,只要封锁住入山的粮道,等待尔等因缺粮自乱,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呵呵,不费一刀一枪就解了这黑山之局。”
“哼!”听到闫信说道官府对黑山断粮时,张燕喉咙里冷哼一声,眼睛眯了眯,少见的在外表露了杀意。
因为他很清楚,当前的黑山黄巾局面维持不易,只要官府施行了这一谋划,那么山上的兵卒、以及他们的家人都将陷入缺粮而带来的饥荒之中。
届时大贤良师的最后遗产,都将在他张燕的手里被断绝,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事。
这股杀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张燕很快掩藏起了自己的心思,朝着闫信恭敬一拜,口中道:“请先生教我!”
这一次是心悦诚服的一拜,闫信刚才短短的几句言语,让张燕对其的才学再无疑虑。
闫信再度诧异的看向张燕,惊觉自己不像个说客,倒像个送上门的谋士,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黄巾有其短板之处,那便是他们对读书人、士子的吸引力为负数。
闫信想到这里,随即释然,暗道也是,若非自己碰到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公,至死也不会想到会有当黄巾头领的一天。
闫信也不绕弯子,举起的手就要挥斥方遒,忽地顿住响起自己在东莱府邸那些绘制精密的地图,故而皱眉问道:
“渠帅此地,可有地图?嗯,涉及大汉各州郡的。”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一片沉默,闫信的视线所及之处,头领们皆低下了脑袋,不敢与他对视一般。
“这个,先生见笑了。我等倒是有魏郡的舆图,还是几年前下山时无意间斩获所得,涉及外地州郡,恐无法提供。”
张燕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说着让手下去取那份被珍藏起来的魏郡地图,同时暗叹自己这些人底蕴还是尚浅,不足与士人相比。
张燕的情绪似乎感染到了周围的头领们,有人追问何为地图,有人因为羞愤而憋红了脸,更多的人却是一脸无奈。
这些人论起战场上砍脑袋的本事都是一个顶俩,可若是涉及这些天文地理等需要文化底蕴的事务,便是眼前一黑。
“也罢!”
闫信似乎也从周遭人们的表情中读取了结果,摆摆手道,继而一把抄过身侧一名黄巾军头目的佩刀,口中道:“借刀一用!”
“啊!?”那头目尚未反应过来,腰间的佩刀就被闫信捉进手里,本欲争抢,张燕的一个眼神瞪过来,顿时讪讪,乖乖束手看起这个狂人的举动起来。
闫信作为公孙度的部下,这些年别的没有学到,对天下地理算是学了精熟,之前还曾参与到青州区域内的精密地图的绘制,算是半个地图专家了。
此刻的他不做思考,举着刀比划着便在大厅中的地面上刻画起来。
也亏黄巾军的大厅乃是夯土,不是寻常的木制地板,不然以闫信的体力,不一定能完成自己的说客工作。
很快,一副简略的冀州、兖州、青州的地图跃然于地面之上。
闫信指着地图上最为醒目的大河线条,刀尖顺着河道下移,一直到青州地界时,才缓缓道:“黑山之困局,起于内因,欲解内因,则需要外力,而这外力,正是青州黄巾。”
“青州黄巾自盘踞青州以来,鼓励生产,废除重税,而今境内获得丰收,且同为黄巾,本就有援助之理,正是解黑山困局的最佳外力。”
看到张燕挑眉头,闫信知道,自己这番言语并未出其所料,顿了顿,他将刀刃再度在河道上点了点,继续道:
“而这条粮道,最佳的运输方式,正是依靠大河的船运。”
“船运?”张燕眉头微皱,他们一伙山贼,突然要下水运粮,着实需要些想象力。
“正是!”闫信重重点头,点了点大河上几个重要渡口道:
“据在下此次前来途中所见,诸侯们虽然征伐不休,却都没有重视大河之上的船只。而这正是渠帅的良机,只要趁此时机出兵,沿着大河席卷,虏获河面上的所有的船、船工,那么大河上下千里,对渠帅而言,尽是坦途矣。”
说着闫信还在兖州地界上的一处水泽上重重点了
“此地,乃是大野泽,本就是流民汇聚之所,水贼遍布,常年与官府作对。在下相信,以渠帅的威望,定然能够收服这些桀骜不驯的水贼为己所用,有此利器在手,只要大河畅通,黑山便无缺粮之忧。”
第281章 送肉
闫信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眼看向众人,发觉众位黑山黄巾头领状似不停颔首,略有所思的样子,但若是仔细分辨,就会发现这些人眼中无神,点头纯粹是随着大流而已,怕是脑中思绪早飞到九霄之外了。
闫信倒没有学生不认真听讲的懊恼,因为场中的重要人物在听。
的确,张燕不一样,他不仅专注倾听闫信言语,还能一心二用,目光死死盯住地面上那一副中原的形势图,不停的在心中记忆,生怕有所遗漏。
无他,而今的黄巾太缺这样可以纵观大局的地图了。
恐怕闫信自己也不知道,今次出使,最大的礼物不是他处心积虑为黄巾提出的谋划,而是他随手画下的周边地图。
而且,与表面的平静不同,张燕的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自大贤良师去世之后,黄巾军虽然在天下时有复起,但自始至终,都缺少一样东西,那便是足以指导黄巾发展的方略。
而从刚刚闫信的只言片语中,张燕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他们黑山黄巾的今后出路所在,那便是以太行山为依托,掌控大河河道,出击平原州郡,与青州东西联合,共同抗击汉室诸侯。
闫信看了城府颇深的张燕一眼,继续说道:“欲解内因,需掌控大河,外联青州。而外因所在,于黑山而言,近年需要忧虑的,唯袁绍一人而已。”
“袁绍?冀州州牧不是韩馥吗?先生以为,冀州的这场变乱,袁绍会胜出?”
听闻此言,张燕禁不住疑惑出言道,态度很是恭敬。
闫信闻言,情不自禁的挑了挑眉,又紧接着恍然。
袁绍会在这场纷争中取胜的结论在公孙度府僚中算是众所周知,而且,据闫信对士人的观察,冀州的豪族也都站队袁绍,不看好性情怯懦的韩馥,但说到底,这些情报都只是流传于社会上层,黑山黄巾根本无从得之。
此时此刻,看着皱起眉头的张燕,闫信突然对这些敢于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黄巾军感到一丝悲哀。
即便张燕得到了灵帝亲封的官职又如何?仍旧不被世族豪强所接受,情报、文化、人才、物资,这些被士族垄断的东西,压根不会向他们敞开大门,黑山黄巾能够维持到今日,也足以令天下诸侯侧目了。
闫信面对张燕,很是谦逊的摆手道:
“渠帅有所不知。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冀州各郡,归附袁绍的文官武将数不胜数,据在下所知,袁绍取得冀州的掌控权,仅仅是时间问题罢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黄巾头领皆是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很不平静,黑山军正如闫信所说的一般,准备今年下山,一方面与渤海的张饶部汇合,一方面是要趁着冀州之地群龙无首的机会吞并土地。
可若是闫信所言为真的话,黑山军能够偷鸡的时间窗口就极为短暂了,怕是刚刚出兵,还未攻下城池,就会遭遇袁绍率领的冀州文武的雷霆打击。
张燕并未表露心中的不平静,颇为恳切的行了一礼,伸出手请闫信继续讲下去:“欲解外因,我等该作何行事?还请先生直言。”
“嗯,渠帅无须多礼。”闫信避开张燕的行礼,略微思索后道出了自己的方略:“正如解内因之法一般,黑山难题,在乎困之一字,只要打通河道,有了青州黄巾这样的外力,东西联手,便足以在天下立足。”
闫信用刀刃在地图的黑山以及青州的位置各自点了点,缓缓说道,此言顿时引起众人的附和。
但张燕的考虑显然更为深刻,眉头始终蹙起,并未舒展,嘴巴半张,欲言又止一般。
闫信见状,像是知道其人忧虑一般,率先开口道:
“但袁绍的威胁近在咫尺,青州黄巾即便有心援救,也怕是鞭长莫及。”
“先生所言甚是,此正是我所忧之处。”张燕闻言连连颔首,显然闫信说到他的心坎去了。
“为此,在下有一计,曰浑水摸鱼,那便是趁着袁韩之争尚未落幕之际,渠帅派兵下山,以遵奉韩馥命令为由,大举进兵冀州腹地,攻击袁绍所占之地,此战不在土地,而在于财货、人口。
只因此时二人纷争未解,渠帅行事即便假借韩馥命令,只要做出攻打袁绍的姿态,想必韩馥也不会出面澄清,即便韩馥想要澄清,渠帅只要动作够快,便可掠取足够的斩获。”
张燕闻言,面色变得古怪,想他们黄巾,还是头一回遵奉官府命令行事,怕是本地官府也绝想不到吧。
闫信并未说完,他紧接着将刀指向黑山的东南方向,点了点道:
“兖州而今时局混乱,只因刘岱袭杀桥瑁,犯了州郡官吏众怒,又因兵力衰弱,镇服不了治下豪强所致。此时也正是渠帅进军兖州,联合大野泽群匪之时机所在。”
张燕闻言,眼神闪烁了下,指着兖州之地道:“既然兖州暗弱,为何我等不学那青州黄巾,干脆占据了此地?”
“不可!”谁知闫信闻言径直摇头,摆手道:“兖州看似暗弱,但那是因为主官之缘故,但兖州此地,士族势力向来强大,经年的战乱中,百姓流离,但豪强却愈发强盛。
兖州,并不弱!
一旦有能耐的英雄上位,统合了兖州的豪强势力,便可从之前的羸弱州郡,转为中原数一数二的诸侯。”
看着张燕那略显不舍的表情,闫信暗自摇头,语气恳切的说道:
“渠帅,兖州于黄巾而言,是块死地。除了本地的豪强势力过大之外,更重要的因素,是因为兖州的地势,不同于青州有渤海、泰山、大河为天然关隘,兖州则是地处平原,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乃是四战之地。”
听闻此言,张燕看着地上的简略地图,默默点了点头,心知自己有些着急了,同时不由羡慕起青州黄巾起来,有一块能够自给自足的根据地,乃是张燕一直以来的梦想。
闫信看着张燕一脸惋惜的模样,抚须笑道:“呵呵,渠帅勿忧,其实,对黑山将来的出路,在下有一点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先生直言,我黑山上下必定报今日之恩!”张燕见状,上前抱拳一礼,急声道。
“呵呵,不必如此,这也不是什么妙计。”闫信摆摆手,提刀在黑山的北方点了点,继续道:
“其实,在下看来,黑山的出路不在南亦不在东,而在北。”
“并州?”张燕看着刀尖所指之处,迟疑出言道。
“对,就是并州。并州乃是山河形胜之地,向来乃是兵家必争。只可惜而今被叛乱、鲜卑、匈奴搞得一团糟。
渠帅取并州,有三利。
一者,我观黑山军居于山中,山间奔行如履平地,而并州多山,正是黑山军的用武之地。
二者,昔年白波军横行并州,连破太原、河内。两军虽有罅隙,但彼辈而今正被董卓军所针对,自顾不暇。黑山军若是北上,答应与其共抗凉州军,白波军必然欢喜。有白波军带路,黑山军北上易如反掌。
三者,并州形胜,只要占据此地,控制住太行陉道,便可休养生息,坐看天下英雄纷争。届时瞅准时机,从并州出兵,便可横行天下,再造黄天也并非不可能。”
闫信的一番话,说得张燕眼中异彩连连,心中终于放下了对他的戒备,无论闫信此前对他进占兖州的劝阻,还是对北上并州的分析,都让张燕意识到此人是真的在为黄巾着想。
张燕眼睛看着地图,脑海中回顾黑山附近势力,不由连连点头。
确如闫信所言,南方的兖州看似有利可图,但那都是短时之利,只要官军进犯,训练不精,且精锐甚少的黄巾军们,很容易在一次次的对抗中被放干血,彻底消散在诸侯的恶意之中。
远不如北方的并州之地那般安稳,只要拿在手里,有着山地作为凭御,他们足以守住一处安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