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东汉，开局公孙度 第59节
杜期做完技术活，穿上自己的衣衫，将之后的工作甩手交给其他匠人，随后那些团钢被匠人继续加热、锻打成条状，打制成为各种兵器。
“杜老厉害！”公孙度一见面竖起大拇指赞道。随后小声道：“这不会就是那南阳黄巾三据宛城的秘密吧？”
杜期点头，陷入回忆片刻后回道：“当时南阳战斗激烈，武器缺损严重，有匠人突发奇想，以生铁再次加热，试图去除杂质，以减少锻打之苦，便有了这炒钢之法。”
他摸了摸手上的老茧，跛掉的腿不自在的扭了扭，想起了旧事道：“其实不止我会，宛城的幸存匠人都知晓这一方法的，只是大家一致保守秘密，绝不向官府透露炒钢法。主公若是在中原问我炒钢之法，我是一概不知的。”
公孙度对这时候的冶炼人才极为感兴趣：“杜老还知道哪些冶炼大匠？咱们辽东就缺杜老您这样的人啊！”
杜期苦笑摇头道：“没啦！都死啦！那一仗双方都杀出了火气，这不，连我都挨了一刀，要不是那人刀钝，我这下半辈子都得用假肢。”
忽地他停顿了下，想起了那个围着他转，想要赚取秘法的小伙子，笑着道：“我记得有个叫蒲元的小伙子，在炒钢上有天赋，而且对淬火特别有研究。唔，他当时被张渠帅派往蜀中，本是去联合五斗米道的，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第95章 冶铁原理
“蒲元？”公孙度闻言嘀咕了声，对这名字似乎有些印象，又想不出来具体是谁。但若是自己能有印象，想来在历史也是留了名字的吧！
接着公孙度继续在冶铁所溜达，工匠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让公孙度一度回忆起了前世历史书上关于汉代冶炼工艺的插图。
他看到了那一排的皮制鼓风机，鼓风的原理一眼就能看明白，在橐的进、出风口有一个止回阀，扩张的时候吸入风，压缩的时候吹出，风口连接一根陶管，伸入远处的高炉以及炒钢炉内用以输入氧气。
说实话，对于眼前的冶炼设备，公孙度能说出一大堆的改进意见，但是前世记忆中的省力工具，一个个都是有源动力支持的，而在东汉，大部分的工作动力，都是使用人力，只有鼓风这种需要反复运动的器械被匠人们使用水力以及畜力替代。
但是公孙度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拿出了自己的记录本开始提出自己的改进想法：“高炉这里，如今的进料人力搬运还是太过缓慢，可以在这里修一道缓坡，使用推车运送原料，亦或者修一个配重架子，使用滑轮，用来提升原料和木炭。”
“叮叮当当”那是锻铁的匠人挥舞大锤的声响。
公孙度皱眉，看向那些匠人手中的铁锤，继续在纸上写道：“锻锤也有提升的空间，可以利用水力、畜力、乃至人力，开发更有效率的锻锤。以追求更大、更重、更快。”
“下边的小车运送铁水的效率也不高，可以在厂区修建铁轨，提高小车的载重和稳定性，也能更加省力！”
“唔，炒钢！”公孙度抿了抿嘴，看着远处的炒钢炉，他怎么看炒钢炉怎么觉得熟悉，要是将炒钢炉彻底封闭起来，喷入更高温度的空气，使用热值更高的煤气与重油，那不就是平炉吗？
接着他又摇了摇头，平炉太难，要想将铁水炼成钢水，所需的炉温不是现在他们的冶炼炉能够承受得了的，而且当前他去哪里找煤气与石油？
但是公孙度的灵光一闪，就再也收不住，全封闭不行，可是眼前的炒钢炉只要改造一下炉子的构造，那就与反射炉无甚区别了。
“啪！”公孙度抚掌，他终于意识到心中的那一丝的不妥从何而来了，那便是炒钢炉的火焰太大，匠人一个个光着膀子，全身是汗，这场面很热闹没错，可是火焰中的热量也在这个过程中散失掉了，其并没有得到充分的利用。
当即他便拉来一边的杜期，指着自己的构想道：“杜老你看，当前的炒钢炉是通过坩埚的温度以及周围的火焰加热对不对？”
“正是，主公说的不错！”杜期正色点头，只不过微微蹙眉，心中有些不解，搞不懂公孙度这个门外汉在做什么，主公此刻名声正隆，可不要做出什么贻笑大方的事情啊。
“你看这样，”公孙度说着，在图画上的给炒钢炉加了一个盖子道：“你看，只要修建一个这种样式的炒钢炉，火焰的热量就会被炉壁反射回来，继续加热坩埚中的生铁。那时候就不会出现如今炒钢匠人浑身是汗的场面了！”
“噫？”杜期拿过公孙度示意的纸张，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多年的冶炼经验告诉他，炉火的热量确实是不断在向周围散发的，并且正如公孙度所说，热量也是会被炉壁那什么反射回来。
“这法子不错，可以省好些炭火。”杜期点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种方法的好处，不仅仅是省炭火那么简单。
“啧。”公孙度急了，继续道：“可不是省炭火的事，我缺那些炭火钱吗？我说的是热量散失变少，温度升高，这时再加大氧气的注入，便能加速熟铁的生成，到那时炒钢就会更加迅速，工艺也会变得更加简单，也不用你亲自指挥！”
“唔，主公说的氧气是个什么玩意？”杜期被公孙度急躁吓了一跳，但还是保留了冷静，他深信在冶铁上，自己还是有些发言权的，于是沉吟着出言询问道。
“呼！！”公孙度长呼一口气，知道自己还是心急了，在这些大匠的眼里，一切的技术都还是经验科学，杜期的底气来自于他几十年的冶铁生涯，他眼中的冶铁，与公孙度眼中的化学反应完全不一样。
在杜期的眼里，木炭、铁水、鼓风、精铁、冶炼炉，这些就如术士眼中的五行一般，相生相克，缺一不可，至于更大的改变，那便是有钱没地儿花的主才能进行的试验，若是公孙度有什么靠谱的想法，杜期是不介意与他互动一下的。
望着杜期那如看顽皮小孩的和蔼眼神，仿佛在说：你继续啊！我完全没意见，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反正都是你的钱。
公孙度捂脸，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转头对杜期道：“召集所有的冶炼大匠，今天某来讲一堂课！”
“哎！主公今日还有活呢！”杜期急声道。
“先让学徒干，这冶铁所又垮不了！”公孙度快步前行，丢下这么一句话。
公孙度边走，边在想如何给这帮老顽固讲清楚冶炼的化学进程，忽地他停步对身后的阳仪道：“快，给我去制陶作坊，寻些不同颜色的陶泥来。”
“喏！”阳仪领命，立即出发。
一刻钟后，冶铁所的大堂，这里算是冶铁所最大的房间了，是前任官办冶铁所官员所居之地，然而自从杜期上任后，一直混在冶炼场，基本没怎么来过，房间很是宽敞，正好适合公孙度的讲堂。
公孙度坐在上首闭眼，台下是一群冶铁所的头头脑脑，也都是这辽东郡冶铁技术的头领人物。
这些匠人自有一份傲气在身的，可在听说太守要亲自授课时，都是吓了一跳，再听说还是讲冶铁时，这帮人就更是坐不住了，无论上不上差，都赶了过来，想要看一看太守这种读书人，对冶铁之术有何见解。
没一会儿，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阳仪招呼几个士卒抬进来一筐陶泥，果然如公孙度所要求的那样，有好几种颜色。
条件已经具备，公孙度也不耽搁，他起身来到筐前，各取一种颜色的陶泥，在手中捏出自己想要的成果。
“诸位大匠，请看这块铁矿石！”公孙度指着案几上的一块从冶铁所找来的铁矿石，其黑乎乎的，呈晶体状，是一块磁铁矿。
“别看它外部看起来全是铁，其实呢它内里的成分就像我手中的泥团。”说着公孙度指着自己手中的彩色陶泥道。
“这些白色泥团便是矿石中的铁，而蓝色的便是氧，黄色的是硫，红色的是磷。”
“轰”下边立时发出了嘈杂耳语之声，尽管不知道公孙度话语的真假，可这还是第一次听闻铁矿石的成分的。
“太守，这氧、硫、磷，分别是个什么东西啊！”有人闻言疑惑，起身恭敬问道。
“唔，这就说来话长，今日尔等权且将之当作杂质罢了！”公孙度皱眉，只能找借口推脱，总不能当堂先讲一节化学课吧？
“我等利用高炉炼铁，其实是用高炉中与铁矿石夹杂的碳。”说着公孙度拿出一枚木炭摆在案几上，又取出一团黑色的泥团，指着这泥团道：“这便是碳。”
“高温加热后！”公孙度说着将手中的铁矿石泥团慢慢拆解分开道：“他们各自会散开。”
“这时，木炭与氧更加亲和，它将铁矿石中的氧给拉走了！他们俩结合，变成气，从高炉烟口飞走。”说着，公孙度将泥团中的蓝色团与黑色泥团揉在一起，向外一抛。
众匠人的视线随着那黑蓝相间的泥团移动，仿佛看到了高炉烟囱冒出的黑烟，这样的联想体验分外新奇。
然而还不待他们开口询问，公孙度拿起剩下的那些泥团道：“剩下的这些铁、硫、磷被炉火烘烤，变成了铁水。”
说着看向杜期，想起生铁冶炼加入的石灰，便继续道：“大家也都知道，在生铁冶炼中加入石灰可以去渣。”
说着他抓起一旁的石灰象征性的撒了一把下去。
“石灰能将铁里面的硫、磷变成炉渣。”说着公孙度将泥团中的红、黄色泥点扣出扔掉。
这时有眼尖的看到公孙度手中的‘铁水’白色仍旧夹杂着不少小的黑色、红色、黄色泥点。顿时起身提醒道：“太守，铁水中的碳、硫、磷还没除干净呢！”
公孙度闻言，抬手示意笑道：“正是如此，因为技术限制，铁水中这些碳、硫、磷我等是除不干净的，只能尽量消除其影响。”
说着公孙度举着手中这一团大部白色，其中夹杂着不同颜色小泥团的陶泥道：“这便是我等冶炼出来的铁水状态。”
“杜老所用的炒钢法，正是在铁水的基础上继续加热，”公孙度说着，将泥团中的不同颜色的小点抠出来。“让这些杂质变得容易取出，搅拌的过程中呢，空气中的氧，又会将铁水中的碳带走，同样的变成气飞走。”
公孙度将蓝色泥团和‘铁水’中黑色泥点结合，再次扔了出去。
“通过不断的搅拌、铁水中的碳越来越少，其也就越接近我等所追求的钢！”公孙度说着不断将‘铁水’中的碳抠出来扔掉。
“但是，诸位！钢，并不是纯净的铁，它是铁与适量的碳的结合体。”
第96章 想法
“什么？钢是铁与适当碳的结合体？”公孙度话音一落，现场果然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都在思考公孙度话语的真实性。
然而在场的一些冶铁老师傅却没有参与争论中，相反，闻言他们一个个都陷入了沉思，他们来此本来是抱着对公孙度的讲课姑妄听之姑妄信之的态度的，可是听了公孙度的一番高论，细细思索之后，却又不得不承认其人所讲的确有几分道理。
“冶炼生铁时，与木炭接触，所以碳多。炒钢时，那什么氧，将碳夺走，碳变少了而变成熟铁。”有人循着公孙度的观点重新梳理冶炼工艺。
“唔，这么一来，难道是碳在改变铁的性能？生铁碳多而脆，熟铁碳少而软。而钢则是介于生与熟之间，这个，似乎有点儿道理啊！”有上手过炒钢法的老师傅，联想起他们炒钢的经历，不由感叹道。
在中国古代的钢铁冶炼，总的来说分那么几个阶段，最初偶然发现钢的存在的匠人，将钢奉为神物，认为其可遇而不可求。
到后来，有匠人发现通过不断的加热、锻打生铁，去除杂质，在这个过程中也能生成钢铁，那便是块炼铁法，这个法子要生产钢还是极为难得的。
再到如今的炒钢法，匠人们已经意思到得到钢的迂回方法了，那便是将冶炼好的生铁炒制成熟铁，也就是低碳钢，再将熟铁加热、渗碳锻打加工成为钢。
这种策略其实就暗含了冶铁匠人对钢的理解：那便是钢，乃介于生铁与熟铁之间的产物。
这也是老一辈的冶炼匠人不参与讨论的主要原因，盖因这种理论与他们的亲身实践不谋而合。
从前的他们，或许囿于陈规旧俗的桎梏，不能自己去捅开那一层薄膜，可今日公孙度的讲解，岂止是捅破薄膜那么简单，简直就是为这些大匠打开一道冶铁术新的大门。
“我有个法子，既然钢是生铁与熟铁之间，那为何我们不把它二者合在一起锻打冶炼？这样的话，就能让刚才主公所说的碳含量适当吧？”杜期从刚刚就不说话，此刻听到众人讨论，也禁不住出言道。
“此法甚妙，可以一试！”有人闻言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觉得有尝试之必要。
公孙度的眉头也跟着一挑，杜期这厮，不愧是大匠，想出来的这法子，不就是后来的灌钢法吗？
“要我说！倘若主公所言当真，我等炼钢也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咱们回归冶铁本质，就像烹饪，我们需要的是一道味道恰当的菜肴，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按照菜谱放佐料咯。”一个在场的年轻匠人起身说道，这番新奇的言论顿时引起了许多年轻人的赞同。
“不错，我等只要按照钢配方，根据铁水本身的碳含量的多少，适量往铁水里添加碳，又或者添加铁不就行了？就跟盐多加水，水多加盐一个道理！”有同样的年轻匠人附和道，他们的思想更为活跃，很容易接受了公孙度的理论，并且理解后加以发散。
“难！”杜期闻言，径直摇头，“尔等想得太简单啦，你要怎么测量铁水中的碳含量？又要怎么计算添加多少的铁和碳？还有最佳的碳含量又是多少？
还有你等也看到了，生铁除碳就要变固体，不再是铁水了，尔等又要怎么添加碳？
这一个个问题怎么解决？还有，尔等别忘了，主公刚刚才讲了，气中的氧能将铁水中的碳夺走，那么一来，只要你鼓风，就有碳被夺走，那加碳岂不是成了无用功？”
此言一出，让刚刚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的确思路是思路，可要想实现，也是困难重重啊！
“这个，碳含量某还是知晓的。”突然，公孙度的话语打破了沉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了过来，年轻人的眼中充满了敬佩，而那些老一辈匠人则是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公孙度，想他们打铁一辈子的老家伙，竟然没有这个从没进过冶炼场的太守对钢熟悉。
“碳含量在0.02%-2%就可以被称为钢了。”公孙度就像随口一说般，将钢的碳含量透露了出来。但这时代的匠人就算知道碳含量多少又怎么样？他们一辈子都在与钢铁杂质作斗争，就如公孙度刚刚所说，钢材中的杂质是除不干净的，不同的矿石需要不同的冶炼方法。
“但正如杜老所言，如何测量铁水中的碳含量？当前的确不大可能，这涉及到另一个学问了，你等若是对此感兴趣，可以去城北的道观里找狐刚子道长，他或许能给你们提供些思路。”公孙度对这些年轻匠人的想法很是赞赏，虽然否定了他们过于超前的想法，却是给他们指明了前方的道路。
果然，虽然失落，但这些不服输的年轻匠人听说道观有办法，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骚年们，赶快去拜师，加入光荣的炼丹、炼铁之路吧！
公孙度在心中为他们打气，只是脑海里一想起那个脾气古怪的胡生，就情不自禁的嘴角一抽。
然而讨论还没有结束。
“这氧是个什么东西？如此霸道？若是真如主公刚刚所言，咱们炒钢之时搅拌生铁，目的便是让铁水中的碳与气多接触，好让氧夺走碳！”有人注意到气在冶炼中的作用，发出感叹之声。
“依我看，这碳与氧就像两夫妻，谁也离不开谁，遇到就飞！唔，就像那干将莫邪。”有人也觉得公孙度口中的碳与氧的关系奇妙，开玩笑道。
公孙度并没有阻止，匠人这种与他们认知相关联的联想记忆方法，远比公孙度的硬生生灌输要深刻得多。
“对，这碳不就像投炉的莫邪吗？气中的氧就像干将的英魂....”有人接话道，看样子大有将神话与冶铁理论结合的趋势。
“打住！”公孙度一脸黑线，举手打断道：“你们要这么理解某不反对，可不要随意改这氧、碳的名称。”
公孙度真怕这些大匠将来的影响力太大，直接造成了元素命名的改变，或许后世的孩童学化学，上面讲的是什么二干将化莫邪【二氧化碳】？
可他紧接着转念一想，就算改了又如何？
“罢了，你们随意！”公孙度像是放弃了一般挥手让这些痴迷神话的大匠继续发挥。
不过刚刚一直皱眉头的杜期这时候开口就给了公孙度一个惊喜：“主公，属下想着，炒钢时主要发挥作用的是那气中的氧，而炉中的炭火只是为了提供合适的环境温度，为了让碳活跃起来更容易被氧带走。这样的话...”
杜期说着扭了扭身子，四下望了眼，最后从身下的垫子中找了根干草草茎，他拿着草茎三两下择取了一截，放进嘴中，伸进面前一个碗里，呼噜噜吹起气泡来，碗中的水顿时上下滚动起来。
吹了好几下，杜期放下草茎，缓口气，指着尚未平静的碗中水道：“就像这样，让气自己去搅拌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