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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息怒 第255节

  方才严氏进门时,陈初已经看见了舅母借来的东西了几把烂菜叶,一根煮的发白、没有一丝肉的棒骨。

  先不说这些东西吃了会不会变成喷射战士,关键也不够吃啊。

  妻舅家四口人,自己这边十来个人.

  这么点东西都不够长子自己塞牙缝的。

  想了想,陈初招长子上前,低声嘱咐了几句,随后又看了看不远处犹如围观耍猴一般围观他们的孩童,又补充道:“干脆多买些吧。”

  “哦,还买甚?”长子执行力可以,但事无巨细都要交待详细

  陈初只能无奈道:“买甚都行,只要是吃的。”

  酉时一刻。

  长子与毛蛋、白毛鼠等人走出匠户营,进入新桥街。

  东京城西南虽算不上棚户区,却也是城中环境最差、相对穷困的区域。

  位于其中的新桥街上自然也没有太过豪奢的酒楼。

  长子随便找了一家叫做美膳楼的店家,不过当店里掌柜听说长子要定四台席面酒水送去匠户营时,不由一脸怀疑。

  若不是长子等人衣着还算不错,那掌柜只怕要当场骂出来.

  长子先会了账,那掌柜边去后厨交待边自言自语道:“真是奇了怪了,匠户营那群穷鬼,连我后厨倒掉的泔水都要抢,竟也有人请他们吃席”

  随后,长子等人又沿街买了许多现成小吃。

  什么羊蹄羊脑、羊霜肠、双麻火烧、炊饼、包子.

  直到几人实在拿不下了才回返匠户营。

  酉时中。

  美膳楼的席面送进了秦永泰家中。

  或许是香味的召唤,本就围了许多人木屋外,不知又从哪冒出一堆人,直把秦家变成了一个热闹集市。

  陈瑾瑜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哪遇见过被这么多人围观的场景。

  不禁又紧张又羞赧,只敢亦步亦趋的跟在陈初后头。

  方才据秦永泰说,匠户营如今还有二百余户,八百来人,眼下怕不是都聚在此处了。

  席面只有四台,谁有资格上桌,就交给甲长丘老汉和秦永泰来安排。

  余下的小吃,则由长子等人分发给围观的孩童、妇人。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甚至发生了争抢。

  坐在陈初身旁的陈瑾瑜往闹哄哄的人群中看了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轻声念了一句“圣人言: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来时路上,陈瑾瑜已经和陈初有过一番关于‘礼仪’的讨论,那时陈瑾瑜憋了一肚子话没和陈初争论。

  此刻看到争抢乱像,陈瑾瑜才忍不住了。

  这段话的意思,大概是说推行‘礼’的目的是为了国家和民众和谐。

  结合当下语境,又可以理解为匠户营的人正是因为不懂‘礼’,才发生了争抢、吵嚷。

  照她的设想,这些人应该先向提供了食物的陈初答谢,然后再由老弱妇孺为先,这样才能和谐顺遂,不至于此刻这般。

  陈初笑了笑,却道:“孔圣人还说,仓禀实而知礼仪,衣食足后知礼仪呢.”

  人在温饱生死线上挣扎的时候,要他们做温文尔雅的仁厚君子根本不可能嘛。

  陈瑾瑜闻言却绷紧了嘴,似乎是想笑又憋了回去,但那对小酒窝却已经藏不住,悄悄浮在了脸颊上。

  随后,欠了欠身子,仰头在陈初耳旁低声道:“叔叔,‘仓禀实知礼仪’出自太史公的《货殖列传序》中的《管子.牧民》篇可不是孔圣人说的。”

  “呃总之,这句话没错就是了。”陈初脸上却瞧不出任何尴尬。

  “太史公也未必全然无错呀,尽信书不如无书。须知,商有伯夷和叔齐商臣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汉有‘守节不逊’周亚夫狱中绝食而亡如此看来,饥饿并不一定能毁人气节、臣礼,古之先贤,哪位不是饱读诗书之人,书中浩然气自会使人懂礼.”

  “浩然气能挡肚饿么?”

  “叔叔,你这是抬杠呢!”

  论起吊书袋,十个陈初也比不过陈瑾瑜。

  当今读书人大多有这个毛病,自认读书万能,一切民间困厄皆因教化不够而起。

  两人交头接耳辩论的模样,同席而坐的秦永泰自然看的见,身旁的邻居常贵大口嚼着一块肥腻猪肘,却也没忍住低声问了秦永泰一句,“泰哥,这小娘是谁?”

  正悄悄观察陈初和陈瑾瑜的秦永泰闻言,却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淡然模样,“我不知。”

  “噫!赵小娘不在甥婿身旁,你这做舅舅的不得替她看紧咯?”

  “你懂啥!如今哪家大人不是三妻四妾,我甥女是正室大妇,我这做舅舅的又怎能让她落个善妒之名。”

  “泰哥!是我小家子气了!我早就说泰哥不是一般人,你家甥女从小就是一个美人坯子.”

  “呵呵,我家猫儿生的美,人又聪慧。你方才没听那黑大个说么,她如今管着几百上千号人哩,我那妹子性子软,想来帮不上猫儿,待我去了蔡州可要帮她守好家业”

  “是是是,泰哥,能不能把我带上啊”

  “晚些,我问问甥婿.”

  邻桌。

  秦家幼子秦盛武入席后,小半时辰没说话,只因嘴巴被满桌菜肉占住了。

  直到酉时末,撑的实在填不下了,才伸手端了邻座的酒碗想要灌一口顺顺,却被旁边那年轻小兵夺了回去,并呵斥道:“你才多大就饮酒?”

  “我十四了!看起来你也没多大嘛!”秦盛武瞟了邻座一眼,不服气道。

  “我今年十六!你有十四?”毛蛋打量着秦盛武,不太相信道。

  秦盛武倒也没撒谎,他虚岁的确十四了,只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过于瘦小,看起来只十来岁。

  “嘿,那你比我大,兵大哥,你是我姐夫的兵么?”

  秦盛武果真是个自来熟,一点也不怯场的和毛蛋攀起了关系。

  “嗯,我是东家的亲兵!亲兵懂么?就是心腹的意思,东家亲口说过‘毛蛋未来可期’!”

  最后这句,毛蛋模仿了陈初的口吻,一脸臭屁。

  “心腹大哥,你既然是姐夫的亲兵,肯定和姐夫很熟吧?”

  嘴甜的秦盛武马上改了称呼。

  “什么叫很熟,那是相当熟”毛蛋纠正道。

  “哦,既然如此,那个一直缠着我姐夫的小娘是谁?”

  秦盛武转着一双因消瘦而显得过于大的眼睛,忽问道。

  毛蛋作为‘东家心腹’自然比旁人了解的多些,但也知道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便含糊道:“那是我们蔡州同知的爱女,顺路随东家进京”

  “同知大还是我姐夫大?”

  “自然是”毛蛋也搞不清谁大,却下意识认为蔡州地界天老子第一,俺东家就是第二,不禁道:“自然是俺东家大!”

  不想,秦盛武却问了更刁钻的问题,“那我姐大,还是同知大?”

  “.”毛蛋。

  大娘子虽是安人,但比陈同知还是比不过吧.

  “这怎么能比。”不愿承认的毛蛋敷衍道。

  “心腹大哥,那这样问,我姐和这位小娘谁大?”

  “自然是大娘子大!”

  这次,毛蛋给出了肯定答案。

  秦盛武这才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陈初这桌,秦永泰大喜之余多吃了几碗酒,整个人放松不少,终于有了点长辈派头,开始询问起陈初和猫儿的事。

  “甥婿啊,你和我家猫儿哪年成的婚?”

  “阜昌七年年初.”

  “呃”秦永泰心里一算,两人成婚时外甥女还未及笄呢.我那妹子当真心急!

  却又转眼一看眼前这外表俊朗,年少有为的甥婿,随即心道:呵呵,急的好!急的好啊我那妹子优柔寡断,这次却果断!这般小哥不下手早些,哪能轮到咱家!

  “哎,你们成婚、生子,舅舅都不在,想来遗憾”秦永泰叹了一声,马上又道:“对了,你们有几个孩儿了?男娃女娃?”

  陈初稍显尴尬,“我和娘子至今无所出.”

  秦永泰有些不满,却又不敢言明,只能拐弯抹角问了一句,“如今家中有几名子嗣了?”

  说话时,秦永泰忍不住看了陈瑾瑜一眼。

  陈瑾瑜心思剔透,马上猜到了秦永泰的想法,霎时涨红了脸,想要解释却又不知怎样开口。

  “.”

  陈初迷茫了一下,才明白妻舅这是以为他冷落了正室娘子,不由哭笑不得,“舅舅误会了,如今我家还没有孩儿”

  “哦?”秦永泰的眼神更怪异了,上下打量陈初。

  席间、邻桌响起了小声议论,陈初甚至听见有人嘀咕了一句,“看起来蛮壮实的,怎生不了孩子啊.”

  当今根本没有晚育这个说法,成婚了就得有孩子。

  特别是陈初这种血气方刚的小年轻,家中再有旁的姨娘,两年时间足够生一支篮球队了。

  若两年多了没孩子,那定然是男女一方某人不行。

  而陈家这情况一看就是男的不行嘛!

  隔壁桌的太虚道长却觉得机会来了,不过有了上午的教训,讨好献宝前,还是问了身旁的师兄一句,“师兄,师父传给咱得雄钢霸王大补丸,你没献给陈大人么?”

  “别说了!去年我就私下找过陈都统,说了我有可振雄风的房中药,却被大人骂了一顿.”

  “噫想来是这大人年轻爱脸面.讳疾忌医不可取啊!”

  眼瞅周围气氛不对劲了,铁戟银枪陈小郎又没法解释,赶忙岔开了话题,“丘甲长,如今匠户营困顿,工部将作监又不许咱外出谋生,难不成是要饿死咱们么.”

  今晚因秦永泰一事开心的满脸通红的丘老汉闻言,叹了口气,“去年时,老汉也求见过将作监许大人,言道长此下去,咱们剩余这二百匠户早晚饿死。那许大人却道:你们生是工部的人,便是饿死也是工部的鬼。若想离京自谋生路,每户百贯的除籍钱,一文也不能少.

  哎,今冬营中又冻饿死三人,其中两人还是未长成的娃娃。这般下去,用不了几年咱这匠户营就死完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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