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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息怒 第431节

  底层军士或许尚可保命,但他们这些军官大概率要迎来清洗了。

  待鲁王率靖难军南返,军官们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纷纷开始在私下串联,欲要配合鲁王举事。

  负责在营地监视的杜平自然察觉到了泰宁军内的暗流涌动,当即在六月十五这天,命禁军收缴泰宁军全军兵刃军械。

  此举却犹如在沸滚油锅中倒了碗水

  十五日晚间,泰宁军兵变。

  禁军虽人少,但好歹算的上齐国精锐,兼组织架构完整;泰宁军人多,却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中。

  双方倒也称得上势均力敌。

  城内坐镇的刘螭收到消息,却也没有办法支援一兵一卒。

  禁军兵力本就捉襟见肘,如今弹压城内尚且勉强。

  刘螭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先颁一旨,再派了一拨使者秘密北上。

  所颁令旨,内容为召唤各地军将来京勤王,镇压逆贼鲁王。

  使者则北去金国,请求金帝正式册封刘螭为齐皇

  仓促间,来不及备齐厚礼,却在国书中写明登基后献绢五十万、银百万,皇女两名、佳丽五百.

  金为齐父,若刘螭太子之位得父国认可,无疑对鲁王等人也是一大威慑。

  只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使者一来一回,至少需几个月时间。

  再者,金人不耐中原酷热,他们也从未有过夏季南下的先例。

  至此时,刘螭自然已察觉到原本被视为左膀右臂的淮北军狼子野心,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甚至十三日夜间鲁王府大火后,蔡先生那帮人连同四海商行东京分店的人员忽然消失。

  人手极度紧缺的刘螭,连抽出部分禁军搜寻他们的能力都没有。

  这也是他前期一直要求淮北军向东京靠拢的原因原计划中,城内由禁军控制后党,再有近两万淮北军驻扎城外,便是鲁王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现在的实际情况却成了前狼后虎。

  眼下,只能拖了。

  但满腔怒火的鲁王刘麟却不给他拖的机会。

  十六日清晨,刘麟率单宁圭靖难军七千余将士进抵东京城外,第一时间支援混战整晚的泰宁军,双方合力,绞杀了仅剩数百人的禁军残部。

  刘麟收拢泰宁军余部三千人,两军共计万余,陈兵东京城东门。

  城内八千禁军根本守不住周长几十里的城墙,只得动用不受信任的厢军,再紧急征发部分青壮百姓守城。

  百姓们是最懵的,城内的太子说城外的鲁王谋逆;城外的鲁王说城内的三皇子篡权。

  这兄弟俩谁对谁错,旁人哪里分的清

  只是畏于禁军刀枪,被赶上了城头协助守城,百姓们也不关心谁胜谁败,只担心这番皇家兄弟阋墙会殃及城内家人。

  如此赶鸭子上架,城防漏洞之多,可想而知。

  更别提,部分厢军将领本就出自钱尚书的后党提拔,早已暗中投靠了鲁王。

  十六日巳时,刘麟佯攻城东含晖门,单宁圭率主力伏于城北景阳门。

  午后,景阳门厢军将领诱杀监管禁军,城门大开

  刘螭原本计划依靠雄城拖上个十天半月,不想,半日城破。

  鲁王入城后,大批厢军临阵倒戈。

  禁军统领深知自己已无退路,只得拼死抵抗

  禁军之中,多由久经战阵的边地军士填充,战力胜于靖难、泰宁以及厢军,但面对三倍于己的敌人,渐渐落于下风。

  战至黄昏,李忠率残部三千余人退进皇城。

  尚有万人的鲁王将皇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血残阳,将厚重帝都中的长街小巷、飞檐斗拱统统染作金黄。

  往常这个时辰已升起的满城炊烟,也变成了道道冲天而起的烽火。

  这满城喊杀的景象,不由得让东京百姓们忆起了十多年前的那场丁未之乱。

  乱世又要来了么?

  有些胆小的,已将儿女脸蛋涂黑,藏进了米缸内、水井下、房梁上,剩两口子紧栓上了院门,各持了木棒菜刀,瑟瑟发抖地守在门后。

  有了上次丁未之乱的教训,他们已知晓,做不反抗的温顺羔羊的下场,便是任人宰割。

  而还有些机灵的,则趁着夜色降临,拖儿带女偷偷溜出了城。

  不管是刘螭也好,还是刘麟也好,双方兵力都不充裕。

  破了外城后,双方迅速聚拢到了皇城四周,以至于十余座城门处并没有什么人把守。

  皇城内外杀生震天,城门四开的外城,反倒成了不设防的真空地带。

  丰乐楼是东京城内最高的建筑,站在顶楼可遥看两里外的皇城宣德门。

  此时,这座天下罕有,登峰造极的消金窟内却弥散着淡淡血腥气。

  刘麟登楼后,见屋内横七竖八躺着数具尸体,正是这丰乐楼东主向强一家。

  向强,也是刘螭的舅父

  屋内,数日来瘦了一圈的钱亿年颧骨高耸,面色阴鸷,正吩咐军士将这些尸体搬去大街。

  看来,向强一家横死,便是钱尚书的杰作了。

  进城后,这是刘麟初次和钱亿年见面,却在来的路上已听说表弟钱程锦被刘螭所害。

  甫一见面,刘麟不由一叹,低低唤了一声,“舅舅.”

  满眼阴冷的钱亿年闻声看去,瞧见是外甥到了,不由喉头一哽,“麟儿,锦儿他.他被刘螭害了性命!”

  “舅舅节哀”刘麟低声安慰道。

  双目泛红的钱亿年却转头看向了两里外厮杀正酣的宣德门,道:“麟儿!那刘螭先害你表弟,又戮你全家,全然不顾一丝兄弟之情!攻破皇城后,万万不可心软!必须将这乱臣贼子碎尸万段!”

  全家被杀,自然也是刘麟的痛处,闻言也看向了摇摇欲坠的宣德门,沉声道:“舅舅放心!皇城破时,便是那向贵妃母子命丧之时!”

  皇城内。

  已呈末世之象,太监和宫女混在一起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期望能逃出这座大齐最为奢华的牢笼,却统统做了无用功。

  皇城南城,在重赏之下,靖难军蚁附攻城,已数次杀至城头。

  眼看守城禁军越来越少,愈发力不从心,李忠命属下进皇城捉太监来协助守城。

  所谓打狗还需看主人,太监多集中在各位娘娘宫中,粗莽军汉直闯内宫捉人的举动,惹了几位贵人的大骂

  这一下,顿时燃起了禁军底层军汉胸中的邪火上头大人怎样站队,支持谁,和他们这些大头兵、什长、伍长又有甚关系?

  李忠若赌胜了,以后封王拜相,他们又能捞倒个甚!

  眼瞅此时战局不利,身边兄弟一个个丧命,这些锦衣玉食的娘娘却还这般颐指气使他们心中的戾气再压制不住!

  呵,反正左右是个死,死前老子也需享受一回!

  亥时末,后宫慈元殿内率先发生禁军淫辱妃子、宫女之事,随后,不受控制的混乱在后宫中迅速蔓延。

  至子时中,宫中到处是禁军兵士追逐宫女妃嫔们的杂乱脚步声,以及女子们的惊恐尖叫。

  身旁有十余名护卫的向贵妃暂时得于幸免,急匆匆从庆宁宫逃来儿子所在的大庆殿。

  母子俩在殿门外相遇,向贵妃惊惶道:“螭儿!宫中乱了,快派人将那些作乱之人杀了!”

  刘螭看了母亲一眼,又转头看向了南侧宣德门,苦笑道:“母亲,儿手中哪里还有人可派”

  正此间,忽见影影栋栋尽是厮杀身影的南城上,禁军将士如同潮水一般往后方涌来,紧接便听人喊道:“左掖门破了,左掖门破了,兄弟们逃命哇.”

  向贵妃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喃喃自语道:“城破了?不可能!螭儿,你不是说那路安侯会来助你么?他人呢?他的大军呢!”

  刘螭扶着汉白玉栏杆,俯视满城溃兵,沉默不语。

  已抖若筛糠的向贵妃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朝着远处溃兵喊道:“快,快,快来参见陛下,陛下登基喽.”

  子时中,皇城左掖门破。

  李忠率仅剩数百的禁军亲卫退至大庆殿外,与鲁王部做最后一搏。

  而钱亿年、吏部薛侍郎则在城破后,带两家共百余家丁杀向了宫内鸿鹄轩。

  鸿鹄轩是刘螭居所,妻儿所在.

  战至丑时,鲁王部终于将最后一块骨头.李忠亲卫剿灭,李忠死于乱军之中。

  大庆殿.这座平日用于百官议事、年节宴饮的宏伟宫殿内灯火通明,此刻却空空荡荡只有两人。

  一人端坐于宫殿深处的龙椅之上。

  另一妇人,则发髻散乱,疯疯癫癫尖笑个不停。

  当浑身浴血的刘麟走入大殿时,这名妇人突然上前,身旁亲兵欲要拔刀,刘麟抬手示意不必紧张。

  这妇人靠近刘麟后,拍手嘻嘻笑道:“你也是来拜见陛下的么,快,快来扣头”

  说罢,便拉着刘麟要跪这疯妇,不是向贵妃还能是谁。

  刘麟皱眉,一挥手将向贵妃推到在地。

  那向贵妃也觉不出疼来,一个翻身趴地,朝远处龙椅上的男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喜悦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椅上那人有如泥塑,纹丝不动,看不出悲喜。

  俄顷,去了鸿鹄轩的钱亿年回转大庆殿,一左一右各拎两颗滴血人头

  左边那颗,是位年轻貌美女子,正是太子妃。

  右边那颗小小的,却是刘螭刚满两岁的儿子.

  那向贵妃看见钱亿年手中头颅,满脸痴笑膝行上前,抱着孙儿的脑袋咯咯笑道:“乖孙,快来向你爹爹行礼,你爹爹做皇上了”

  钱亿年却没松手,向贵妃扯了一回没扯动,这才看到钱亿年的手紧紧抓着乖孙的童子髻,不由大怒,自下而上怒斥道:“大胆!这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子,你竟敢如此无礼,我让皇上杀你满门!”

  钱亿年自然看出向贵妃已疯,再懒得和她罗唣,一个眼神过去,当即一名侍卫上前,一刀搠进向贵妃后心.

  不知方才她是在装疯,还是这一刀让她忽然清醒,只见这位给儿子谋划多年的女人,艰难向龙椅爬了几步,以无限眷恋眼神看着龙椅上的年轻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了一声,“儿啊,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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