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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息怒 第463节

  九月十八,傍晚。

  数千人多日聚集产生了大量粪便,无法得到及时清理,宣德门外臭气熏天。

  连日来,风吹日晒,身娇体弱的士子身体和精神都熬到了临界点。

  再结合昨日劝离的告示,黄昏时,士子中出现了第一波溃散潮。

  入夜后,离去士子渐多。

  见此,士子中最强硬的李傕竟带着人围堵怀有去意的同窗,一旦谁说了想离去、或离去时被他们逮到,便是一番殴打羞辱。

  这一下,震慑了部分士子,却也加剧了士子内部的分裂。

  眼看他们有崩溃的可能,前几日联名上书的一百零三名畿县乡绅终于亲至第一线。

  戌时,御史中丞王秉贞率一众言官再次来到士子中间。

  乡绅代表了民意,王秉贞代表了官员,有官民两方共同的认同和支持,让摇摇欲坠的士子们重新定下了心神。

  “告示言道,命我等丑时离去?呸!同窗们试想,若咱们就这般灰溜溜走了,还有何脸面自诩栋梁!国贼不除,誓不离此!”

  在李傕慷慨激昂的大喊中,一帮太学士子跟着嘶吼。

  九月初九时,他们的诉求还只是彻查祥符县一事,最多暗戳戳指向蔡氏纵容家奴行凶。

  再后来,他们的目标开始明确为蔡氏,紧接便是吏部侍郎蔡源。

  到了今日,已毫不掩饰的针对起手握重兵的楚王。

  但他们也不怕,一来士子是官员种子、国家栋梁,二来法不责众你楚王再凶,还能将我们都杀了不成?

  远处,同出祥符县的王秉贞与户部度支郎孙启默默看着卖力表演的李傕,王秉贞满意的点点头,轻叹道:“民心可用!”

  事发至今,淮北系表现的相对懦弱,但到了眼下地步,孙启、王秉贞乃至他们身后的畿县士绅,已彻底暴露了出来,要么此次一鼓作气逼楚王一系妥协,要么就等楚王缓过这口气秋后算账。

  孙启不如王秉贞那么乐观,担忧道:“已过了这么多天,士子们快撑不下去了。”

  王秉贞自是听出了孙启意志不坚,不由皱眉道:“孙大人,我们并非为你我一家一室抗争!如今天下士绅都盯着东京城呢!你看到的只有眼前数千士子,实则大齐万千士绅都在等着楚王跌倒.”

  孙启点点头,却道:“我总觉着有些不踏实,昨日那告示.他不会真的狗急跳墙吧?”

  “哈哈哈”王秉贞未语先笑,笃定道:“他?敢么!便是一统六国的始皇帝因坑儒一事,也被骂了千年。就算他不怕遗臭万年,他敢乱来,这天下士绅也会群起而攻之!”

  听王秉贞这么一说,孙启心中少许不安渐渐消散。

  大多数士子也是这般想的,但‘丑时’二字依旧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众人心头。

  直至夜深,宣德门前越来越越安静。

  大家渐渐都沉默下来,总是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天,忖摸时辰

  便是像李傕这等中坚人物也开始坐立不安,偶尔说两句鼓舞士气的话,身旁同窗大多心不在焉。

  只有挤过或坐或躺的人群,来到祥符士绅李以仁、王善舒、孙绍明等人身旁,听他们一番鼓励后,李傕心中才能重新积聚些勇气。

  只是他过于频繁的前来寻安慰,让李以仁之子李泽轩微微不快。

  待李傕第四次过来叙话后,李泽轩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皱眉道:“难堪大任!”

  一旁,脸上依然留有结痂鞭痕的李以仁却望着四周满坑满谷的士子、乡绅、官员,低声道:“人和人不一样,有人生来便是牛马,有人生来便是被人驱使的小卒,而有的人,生来便是运筹帷幄的帅才”

  这话里,有隐藏极深的得意。

  李泽轩非常清楚的父亲的意思,不由稍显得意的笑了笑

  十日前,蔡氏在祥符县董家坝南羞辱父亲,事后父亲当机立断,以堂弟李季轩的命掀起了这场席卷开封府的波澜。

  父亲不过是用了一个小手段,便驱使了这些天之骄子为他李家冲锋陷阵。

  那跋扈蔡氏,便是楚王的女人又怎样?

  以李泽轩想来,楚王只怕撑不了几天了,到时那蔡氏必定会被丢出来以平天下士人之怒.

  可惜,无法亲眼看到这妖妃悔恨痛哭的模样,让人生憾。

  想到这里,不甘心的李泽轩低声问向父亲,“爹爹,待楚王示弱,咱能不能将那蔡氏讨过来,亲自处治?”

  李以仁瞥了二字一眼,低声斥道:“糊涂!便是楚王顶不住,也不可能将人交给咱们或府衙。蔡氏极可能被楚王在后宅缢杀那毕竟是朝廷的王爷,这点脸面咱们得给他!人啊,要知道适可而止”

  “可惜了”李泽轩一叹。

  父子俩正感慨间,忽听远处李傕那边有人低呼一声,“丑时了,丑时了!”

  方圆十丈内,所有人都齐刷刷看了过去,只见说话那人,身旁放着一个计时用的香漏。

  随后,以香漏为中心,周围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十日来,喧闹混乱的宣德门外,出现了短暂宁静。

  直到又过了六七十息,除了袅袅风声和远处钟楼传来的报时钟声,四下一片寂静。

  ‘呼’

  不知是谁带头长出了一口气,紧接,大喘气的声音便响成一片。

  议论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哈哈哈,我就说嘛,那楚王恐吓于我等!”

  “是啊是啊!大家看,丑时了,没有任何事发生.哈哈!”

  “哈哈哈,楚王怂了!”

  “哼!我倒是盼着他来,我等为国发声,他还敢捉了咱们不成!”

  “李兄,是极!我等自不怕那跋扈国贼!只恨他不敢来!”

  作为强硬派的代表人物,李傕收获一众赞扬,就在他矜持回礼之时,忽然隐约听见一阵铿锵脚步声。

  李傕下意识抬头,往城西御营的方向看去。

  他这个动作,像是传染一样,旁边其他士子也转身看了过去。

  朦胧夜色,看不真切,却听连通御街的牛行街上,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穿透仲秋夜风,渺渺传来

  仅仅数十息后,一队队持枪挎刀的甲士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

  士子们不由一阵骚乱,外围有些机灵的见势不妙,急忙开溜。

  这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不多时,西侧、南侧也出现了甲士,将士子团团围在了宣德门前。

  不过,有王秉贞等一众官员以及李以仁等士绅在此,士子们也不算太过恐慌。

  直到丑时二刻

  淮北军中最擅干黑活的黑旗军指挥使周良,出现在了宣德门前牛行街和御街十字路口,正惊疑不定的官员、乡绅,眼瞅这人身穿将军甲胄,登时围了上来。

  “将军在京城夜调将士,得了谁人之令?”孙绍明已生出一丝惧意,说话尚算客气。

  可有些还搞不清局面的人开口便呵斥道:“好大的胆子!你们要造反么!”

  乱糟糟中,士绅领袖李以仁和言官之首王秉贞对视一眼,一起上前,最终由王秉贞道:“这位将军,所来为何?”

  周良似笑非笑的看了王秉贞一眼,反问道:“你,便是御史中丞王秉贞王大人吧?”

  见对方认出了自己,王秉贞有了底气,淡淡回道:“正是本官.”

  得了确认,周良只微微一偏头,便有两名甲士上前,二话不说反绑了王秉贞将人拎了回去。

  这一下,犹如捅了马蜂窝.

  一片叫骂声中,竟有几名言官冲过来想要抢人。

  前几日,淮北军巡逻不带兵刃,且极力避免和士子冲突。

  言官们以为,这次还会是这样。

  却不料.

  ‘噌~噌~’几声刀刃出鞘的清吟过后,只见数道寒光一闪,冲在最前的那几位言官脚步齐齐一滞.

  一名言官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胸腹间尺余长的伤口,鲜血淋漓而下,迅速浸透官袍,在御街的青石板上流下一滩血迹。

  黑旗军中都是经历过数次战场厮杀的汉子,他们出刀,不求好看,只求杀伤。

  像技高人胆大的大宝剑、铁胆,他们杀人喜欢抹脖子。

  这种手法要求精准度,毕竟脖子作为目标物太小,万一出刀不准,抹在别人下巴上或锁骨上,会让敌人有反击的机会。

  战场上练出的杀人手段便不同了,将士们喜欢剖人胸腹,胸腹目标大,不易躲,一刀斜挥出去,对手即便不能当场毙命,也会迅速失去行动能力.

  本来作为吃瓜群众站在前头的太学学子黄师虔,眼睁睁看着一名言官被一刀开腹,内里肠肚哗啦啦掉了一地。

  偏偏这人还没有即刻死去,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尝试把肠子塞回去。

  这一幕,让黄师虔当场吐了出来,开始疯狂往后退

  可后方人群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在怒骂着往前挤。

  黄师虔被推搡着,不由自主距离哪些甲士越来越近。

  此时,乡绅和官员虽同样惊慌,但终归比黄师虔这种书生多了些见识,只听李以仁强忍恐惧,喊了一声,“他们何罪之有,为何无辜杀人!”

  周良闻声看去,眼中竟露出惊喜神采,呵呵一笑对身旁袍泽道:“我还怕这老小子跑了呢!想不到如此轻松便捉到了,这下能向蔡娘娘交差了.”

  近在咫尺的李以仁听的真切,不由大骇.

  发现自己误判后,李以仁第一反应就是逃,但身后前推的人群,却让他无处可逃。

  守着路口的黑旗军干脆利落,但凡是挤到身前一刀之距的人,不管是谁、无论官绅,挥手便是一刀。

  转瞬间,双方结合部,便横七竖八倒下数十具尸体。

  恐惧,让最前方的官员乡绅鬼哭狼嚎不止.

  后方士子,终于察觉不对劲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淮北军杀人啦!”

  前推的人浪一滞,迅速往后方溃退

  亥时末。

  血气冲天,哭喊呼号便是隔了几道宫墙的皇城大内也清晰可闻。

  一直在关注着事态发展的嘉柔,夜惊后急忙披衣起床,想要去往宣德门,却连寝宫都没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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