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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息怒 第621节

  多年前.大概有十几年了吧,齐代周后,齐国使臣便是这样说的。

  那一回,他降了。

  但这一回.折可求越来越昏沉的大脑中,却清晰浮现了淮北人人安居乐业的盛景,以及今年夏收时,麟府路的金色麦浪。

  折可求勉力挤出一丝笑容,积聚起最后一丝力气,一口血痰吐了出去。

  这便是他的回答。

  只可惜,已油尽灯枯的身体,连将那口痰吐到任得敬脸上的力气都不够了。

  血痰将将落在任得敬的脚面上。

  任得敬见状,抬手从折可求手中拿走了那根刻有一行字的铜管,随后背手起身,对细母嵬名道:“杀了吧,将首级割了,咱们南下带上。”

  夜,子时。

  自漠北草原吹来的朔风已裹了清晰寒意。

  银盘皎月下,支离破碎的黄土高原,犹如一层又一层的冰冻怒涛。

  这片贫瘠的多灾之地,厚重且坚韧,温良却又不缺澎湃。

  西夏负赡收敛了本方将士的遗体后,自不会安葬齐国将士。

  子时中,夜深。

  有躲在左近山沟中的百姓借着月色摸索进了悲歌川。

  用了一个时辰寻找,终于在川内寻见一句背倚‘折’字旗,被扒了甲胄的无头尸身。

  压抑呜咽随即响在了悲歌川内。

  今日战死的,不但有被西北各府百姓视作保护神的‘折帅爷’,还有无数个生于斯长于斯的西北儿郎。

  丑时初。

  月光遍洒,悲歌川外的山梁上,响起了一道悲怆嘹亮的女声小调:“三十里的黄河,二十里的水.阿妹寻郎,郎不见,阿妹寻到了山梁上。山梁上是沙场,胡人又来抢我粮.

  血染花儿,红艳艳,阿妹寻见了心上郎心上郎气息断,阿哥阿哥一声声唤,阿妹的泪蛋蛋,掉进黄土窝里面”

  宣庆三年九月十五,西北巨变。

第448章 牛鬼蛇神

  折可求战死,对其他各路西军将领带来的冲击,远比丢掉一两个城池来的严重。

  西夏主帅任得敬又适时放出了此次西夏南征有金国‘六万’大军助阵的消息。

  一时间,已赶至保安州外围战场的各路西军迁延不敢前,眼睁睁看着保安州城被破。

  十六日,金夏联军突破城垣,攻入城内。

  节帅佟威率领家族子弟与敌展开巷战,战至午后未时,仅剩三十余人的佟威被围姜太公武圣庙。

  任得敬劝降不成,命军强攻,佟威身披二十余创,战死武圣庙。

  未时一刻,佟夫人领全家妇孺二十三口,于节帅府内引火自焚。

  一夕之间,在此绵延了数百年的佟家几乎灭门,仅剩在金国中京路大凌河一线为楚王作随军参赞的佟琦一根独苗。

  当日黄昏,金夏联军占据全城,随即开始劫掠屠杀。

  城中百姓哀嚎彻夜不止。

  十七日清晨,任得敬、完颜谋衍携带城中所得大量军械粮草,转向东进。

  临走前,放了一把大火。

  一直停留在保安州西八十里的秦凤路安经略刘叔平得知金夏军东进,这才率部拔营,小心翼翼前进,于翌日天亮时赶到了保安州。

  而此时的保安州城内已成一片死地,到处烧黑的残垣断壁和无人收敛的西军尸体。

  刘叔平带人经过城中武圣庙时,命人收敛了佟威被砍去了头颅的尸体。

  “哎!佟节帅力战殉国,佟夫人率全家慨然赴死!可歌可泣,可歌可泣啊!”

  刘叔平触景伤情,以官袍擦了擦泪湿眼角。

  却不料,属下一名格外健壮的中年提辖官却抱拳道:“前日额们军若不停下观望,或许尚能避免保安州悲剧!如今贼军急速东进,必然是想打开通往东京道路,还请大人速速联络各军,追击围堵,以免眼前悲剧再次发生啊!”

  这话说的虽情真意切,但指责甚至指挥上官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

  刘叔平不由大恼,两日前,这货就逼逼赖赖催促刘叔平率秦凤军急进,当时刘叔平念在他是自己亲兵出身的份上,忍着没计较。

  不想,今日他又当着众多秦凤军将领的面造次,当即喝道:“我军仅一万多人,金夏联军四十万,本官怎能带着弟兄们前去送死!”

  所有人都听出刘叔平生气了,那小小提辖却一杠头,道:“那任得敬是在吹牛!便是有金人助战,也凑不出四十万人来!大人莫被他吓破了胆!若大人害怕,便给下官一支千人马军,下官去.”

  “放肆!”

  刘叔平怎会不知道任得敬号称的‘四十万’大军有水份,这只是他避战的一个说辞而已。

  这提辖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却完全不懂一个人情世故,甚至当面说出了‘若大人害怕’之类的话。

  刘叔平喝了一声后,当即喊道:“来人啊!将泼韩五拉下去,斩首!”

  随即一帮军将为其求情,这泼韩五虽不会做人,但打仗勇猛的很,次次争先,事后军官便是被各位上司人抢走做了人情,也只需一顿好酒便能将人安抚住。

  说起来,大家都欠他些人情。

  刘叔平对这韩提辖同样又爱又恨,爱他能啃硬骨头身为军将,手底下总得有些个身负真本事的好汉。

  恨他,就如眼前这般.口无遮拦,持功桀骜,不知给上官脸面。

  但让他真的杀了韩提辖,刘叔平还有些不舍得。

  眼见众将求情,刘叔平借坡下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五十军棍,即刻执行!”

  有两人上前要擒韩提辖双臂前去受刑,那韩提辖却一抖膀子将两人甩开,犹自道:“打便打,额自去,谁要你们来押!”

  晨间一个小插曲,未能改变刘光世任何想法,简单帮佟家收敛了尸首后,便在城外驻扎下来。

  派人往东打探消息的同时,也在等局势进一步明朗。

  只不过.

  是夜,身体素质像牲口一般的泼韩五,五十军棍竟一点事没有,甚至胆大包天到鼓动一帮手下兄弟,趁夜离营,往东去了。

  而整个西北战场,仿佛被折可求、佟威接连战死的消息震慑住了。

  金夏近二十万大军,一路东去连破八寨三城,其中多数城寨在大军来临前,守军已逃走,有些惊慌的将领,甚至连粮草都没来及搬运或者焚毁。

  凭白资了敌。

  便是有些悍不畏死的小股部队沿途阻截,也往往撑不到一个时辰便被打散。

  一路畅行无阻的金夏大军进入河东路,直到二十五日兵临太原府城下,才第一次遇到了像样抵抗。

  连攻两日后,见太原城坚不克,完颜谋衍力压任得敬,决意不顾太原,自此南下进发齐国京西路。

  京西路紧邻开封府,已是东京最后一道屏障。

  但这个决策也冒着极大风险,首先尾随在大军之后的秦凤军、京兆府信安军、威胜军以及麟府路折家军残部,已汇聚了六七万人。

  这些人虽被保安州一战吓破了胆,但始终跟在后头,万一金夏大军进攻不顺利,便可能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危局。

  这便是任得敬不愿再继续冒进的原因,但完颜谋衍却知道,此次金军翻越大鲜卑山西进,付出了多少代价。

  如今,只解海陵王在大凌河前线的困局,已不解渴了。

  若能一战破了东京,齐国大后方糜烂,那么进退两难、被前后夹击的人,就要变成那齐国楚王了。

  唯此,方可逆转攻守之势。

  最终,二十八日,金夏大军在太原府左近一番劫掠,补充军资后,果断转头南下。

  太原守将王秉似乎猜到了金夏军的战略意图,当日派出了城内仅有一千马军,试图骚扰金夏南下。

  却不料中了铁浮图的埋伏,交战不足一刻,齐军大败,生还者不足四百。

  如今的重甲骑兵,便如后世一战时期的可以肆无忌惮横冲直撞的坦克。

  要么以同样装备的重骑拼消耗,要么重现唐时天下无敌的陌刀军阵显然,太原府不具备这等实力。

  金夏军扬长而去。

  二十九日,折彦文率折家军残军以及沿途收拢的溃散将士共计九千,抵达太原府。

  知府田饶亮不敢开门,几日间已瘦脱了相的折彦文在城门外泣血求助,恳请田知府发兵,随他一起跟踪金夏军,以图再战之机。

  坚守太原府是田饶亮的职责,但派兵出城前几日守将王秉又不是没试过,凭白死了那么多将士。

  知府推诿,与西军颇有关联的王秉见折彦文模样于心不忍,当即对田饶亮抱拳道:“府尊,金夏军南下,必是要攻东京!东京若破,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下官愿只带亲兵随折将军南去,请府尊定夺!”

  听王秉不带走守军,田饶亮叹道:“如此也好。”

  三十日,信安军邝道固、威胜军荊超率各部途经太原府,经一夜休整,跟随金夏军步伐,往南去了,只不过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十月初一下午,秦凤路经略刘叔平的队伍却在太原府外盘桓了一日。

  看似在追击,却也像是近距离观察齐国局势,好在最短时间内作出正确决策。

  金夏军完美发挥了机动能力强的特点,进军异常神速。

  京西路节帅冯双元九月二十一日收到了金夏大军围困保安州的消息,二十二日收到了西军之望折可求以及保安州节帅佟威战死的消息。

  还不等他将如此震撼的消息完全消化,十月初金夏军已连下怀州、孟州,于初四日进逼西京洛阳城下。

  这里,已是东京前面最后一座重镇了。

  西军战败的消息,齐国高层文武虽知,却并未第一时间选择公之于众,以免人心慌乱。

  可当金夏军前锋突然出现在城下,犹如神兵天降到了齐国腹地,洛阳军民自是惊慌失措。

  初四下午,西夏军前锋官赏者埋命数百臂力强劲者,将千余封书信射入城内,信中言道:金齐本为友邦,齐国楚王却不顾邦谊,挟持大金皇帝,祸乱金国金夏联军此来,并非针对齐国军民,只为惩治权臣楚王只诛首恶,惩其家眷,余者自安。若开城迎金夏天军,我军入城后秋毫无犯;若妄图顽抗,待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西夏远比金国要汉化的早,朝中同样有众多汉臣。

  而这劝降信,便出自南征主帅任得敬之手,想来,他对齐国局势关注已久。

  不得不说,他选在此地此时广发劝降信,非常毒辣。

  此地为西京洛阳.本就是保守派的大本营,当初楚王擅权,罢免了许多不配合的官员,这些官员罢官后大多聚在了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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