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第622节
后,东京田改、宣德门之变,一些士绅受到打压后同样跑来此处。
再有当初程壁雍以‘清君侧’的名义在京西路发动叛乱,虽历经数年后被冯双元平复、程壁雍被灭族,但冯双元为安抚当地,并未清算那些和叛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当地世家。
若齐国太平,借这些人十个胆子也不敢生事。
可眼下.
城中怀恨楚王者不少,任得敬先在信中将楚王与齐国作了分化,后又以‘秋毫不犯’和‘鸡犬不留’两种结果做出了威胁。
即便冯双元见信后,当即命军士全城搜剿销毁射入城中的劝降信,可依然有相当一部分落入了有心人之手。
初四当晚,西京大儒卢应贤家中小聚五六人。
密谋至亥时,依然没能拿出个准当主意.众人皆知,金夏所谓只诛首恶的保证完全做不得准,但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楚王倒台,那么他扶植的嘉柔必定也要被赶下台,包括此时依附楚王的满朝重臣,都得换人。
不管金人再扶植谁、或者干脆将齐国纳入金国版图,也总需要人做官、需要人帮他们收税吧。
卢应贤这一派被楚王打压了,岂不是金国天然需要的合适官员。
到时,查抄楚王一系官员家产、清算淮北派系,仅是想想其中的油水,便让人止不住的哆嗦啊!
但.此事风险也很大。
以前,他们至多算是和楚王系政见不合,若这回明确投金,金夏大军攻破东京一切好说。
若攻不破,待楚王缓过劲来大家都得吃九族套餐。
见卢应贤迟迟拿不定主意,阜昌十一年从祥符迁来洛阳的孙邦低声道:“卢公还犹豫个甚?卢公女婿就在冯双元手下当差,只要咱们迎大金将士入城,瞬息可至东京!届时我等黜了那傀儡长公主,再立新君,方可还我大齐内外一片清明啊!”
孙邦小有激动,说话间,面皮微红,胡须都跟着抖了起来。
在场几人都知晓,孙邦的兄长、原户部度支郎孙启在阜昌十一年的宣德门之变中,被楚王手下斩杀。
当时孙邦没参与此事,但家中顶梁柱不明不白的死了,自是吓的胆战心惊,当年便带了全家迁来了洛阳。
可以说,他和楚王有大仇。
眼看此时有了报仇的可能,怎能不激动。
可卢应贤却冷静的多,只见他稍稍思忖后,道:“先不急,明日我去寻韩昉,探探他的口风。”
韩昉,原本也是西京保守派的旗帜人物,时常针砭朝政、言辞犀利。
阜昌十年,被淮北请去了蔡州文学院担任院士,可即便端了淮北的饭碗,依然时不时会批评楚王几句。
众人觉着,此人或许可以争取一下。
也有聪明人,看出了卢应贤的深意.若韩昉开口骂陈初,自然会给某些人留下一个‘楚王自己人都骂他’的不得人心之印象。
同时,若日后金军进展不顺、楚王未倒,韩昉也可以推出来当挡箭牌。
卢应贤所思所虑,初看面面俱到、进退自如。
但此事若被淮北系官员知晓,譬如蔡源、陈景安,两人大概会嘲讽一句,‘这般谋取天下的凶险之事,还如此谨小慎微、爱惜羽毛.想上牌桌当赌徒,就要有输掉全部身家乃至一家性命的觉悟,瞻前顾后,只会满盘皆输!’
总之,随着这次金军漂亮的千里转进,齐国内部早已蛰伏起来的牛鬼蛇神,又纷纷冒出了头。
第449章 勤王诏令
十月初五,金夏军主力陆续抵达洛阳城下。
此次南征先锋、左厢神勇军司副统军赏者埋当日命人将折可求、佟威二人首级挑于长枪之上,乘马绕城疾呼奔走。
直至此刻,城头齐国守军才首次得知了折、佟两位西军将军战死的消息。
一时城中大骇,军心浮动。
守军中下层军官将士无法宏观了解此时的齐国局势,昨日忽然出现在城下的西夏先锋本就让人忧心,今日又见金夏联军主力赶到,队伍联绵数十里,望不见边际,心中自是惊惧。
陡然又闻折老将军身死殉国,守军们不免将事态往最恶劣的方向猜想,比如西军已被金夏联军尽数消灭,西北全境沦陷之类。
毕竟,西军历来自成一派,老将折可求更是西军象征。
在中原齐军眼里,折可求就是西军,西军就是折可求。
楚王声名鹊起以前,折可求是齐国武人中最出名的人物,西军也是毫无疑问的最强战力。
可‘自古耐苦战’的十几万西军,就这么轻而易举被金夏大军歼灭了?
要不然,他们怎可能短短二十余日便杀到了洛阳城下?
如此猜想,导致守军畏惧情绪迅速传染.连十几万西军都挡不住金夏军,靠咱们这一两万人怎拦的住哟。
这股畏惧氛围,迅速被城内某些有心之人察觉,并加以利用。
当日,驻守北城的昭武校尉曲义先被岳父卢应贤唤回了家中。
当卢应贤问起洛阳能否守住之时,曲义先忍不住长长一叹,垂首无语。
虽未明说,却已表明了自己的悲观态度。
见状,卢应贤语重心长道:“义先,若金夏大军不可挡,你可要想好退路啊。你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爹娘,为我纤儿,为你一对儿女考虑啊!”
曲义先听出些许弦外之音,不由认真打量岳父两眼,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道:“泰山大人,何以教我?”
卢应贤却未答,抬手拍了拍巴掌,却见孙邦、梁记祖等五六位城中富户大绅从帷布后走了出来。
那孙邦最显急切,一露面便低声道:“曲校尉,愿不愿随我等做番大事!”
见众人目光灼灼的望向自己,曲义先心中顿时了然七八分,再想当今局势,一咬牙抱拳道:“泰山大人、各位叔伯,小侄一介粗鄙武夫,此刻如雾瘴遮目,正不知该如何取舍,请诸位指条明路!”
“哈哈,好!”
西京洛阳自古便是重镇,城墙高深。
已事实上成为了金夏军主帅的完颜谋衍,原本不欲在此耗费大量时间攻城。
但南征以来,虽进展格外顺利,却毕竟高强度行军了二十余日,完颜谋衍原打算在城外休整一日,留下小股部队驻留城外监视,大军直取东京。
却万万没想到,初五日黄昏时分,洛阳北门突然洞开。
城门左近的守军甚至发生了自相残杀,似乎在争夺城门控制权。
任得敬还在怀疑洛阳守军耍诈之时,完颜谋衍只经几息观察,便急令赏者埋率本部突击,占领城门。
完颜谋衍判断的一点没错,洛阳守军在强大的心理压力下,发生了内讧。
酉时二刻,赏者埋成功占据北门,随后金夏军主力如潮水一般蜂拥入城。
酉时中,完颜谋衍入城,昨日还是齐军校尉的曲义先带着千余手下,已恭敬跪在了道旁。
方才,曲义先开门后,相邻防区友军察觉不对,赶过来想要夺门,双方自是厮杀一场。
此刻曲义先身上还带着渗血伤口,端坐马上的完颜谋衍微笑勉励一句,“你不错,日后必重用。”
曲义先闻言,激动的连连磕头,只觉自己冒着大险开门迎天军是赌对了不但保全了一家性命,还赢了一个光明未来。
酉时末,随着入城的金夏大军越来越多,城内混乱起来。
一脸懵逼的冯双元带领残兵且战且退,至天黑时,从洛阳东门撤出城外,一路狼狈东逃。
戌时初。
勒马街韩家宅院,韩昉育有两子一女,如今长子在朝为官,二子在蔡州任教谕,小女前年嫁了西门恭族侄。
韩昉和老妻这次回乡省亲,却不料遇到了金夏南侵,被困在了城里。
但平日只他夫妇加四五奴仆的院内,今晚格外热闹。
卢应贤、孙邦、梁记祖等曾经老友此刻都聚在他家厅内,众人带来的健壮家丁,举着火把在挤满了院内。
耳听外间有将士厮杀和百姓惊慌呼喊的动静,卢应贤贴心道:“韩公勿惊,我家那女婿已将韩公此处宅院报与了完颜大帅,金夏大军不会骚扰。”
“哈哈.”韩昉闻言一笑,却道:“卢公此举是护我,还是害我?如今城内十数万居民皆遭了兵祸,就我们几家不受其害,卢公这是让全城乡亲觉着老朽也做了金夏走狗?”
走狗这字眼不好听,毕竟,卢应贤等人是真的做了走狗。
梁记祖脸上挂不住,暗讽道:“韩公近年来也没少骂那权臣,今日这是怎了?金夏大军南来便是为了帮我大齐清除此獠,韩公应该欢喜才是!难不成韩公在那文学院吃了几年俸禄,便被权臣收买了?”
韩昉也不急,只冷笑一声道:“老朽骂楚王,只为鞭策,是为了我齐国昌隆!岂是因私怨?尔等却因与楚王私仇,陷洛阳十数万乡亲生死于不顾、置国家安危于不顾,背国求荣,数典忘祖!如今忆及当年曾与尔等为伍,老朽如同吃了蛆屎,恶心!”
这就是号称淮北第一辛辣的战斗力。
韩昉身为第一批文学院院士,一直是个刺头,不但批评过淮北、楚王,便是某些政策不得他心,连同为大儒的陈景安都被他喷过。
孙邦不由破防,强横的将一张写满文字的笺纸拍在了桌上,“少装清高!我只问你,这讨陈檄文,你到底署不署名!”
这讨陈檄文,自是出于任得敬的授意后,由卢应贤撰写檄文中历数陈初十大罪,为金夏大军的南侵寻找合法性、正义性。
孙邦耍横,韩昉却比他还横,只见这老头一把抓过檄文,噌噌噌撕了个粉碎,兜头摔在孙邦脸上,斥道:“署名?我署你娘的大稀匹!老子为周出仕时,你还是一个胎毛未褪的腥臭小儿,也敢在老子面前大吼大叫!你算什么玩意儿!”
“你你你”
孙邦大怒,作势要打,却被卢应贤拦住。
到了此时,卢应贤脸色也阴沉起来,“韩公!我等相交一场,才来拉你一把。你果真不怕死么?”
“哈哈哈”
韩昉放声大笑后,自椅子上长身而立,悠然走到了屋门外,却道:“来吧,在外边动手,免得老朽这腔热血染了厅内所铺波斯地毯,这地毯乃楚王所赠,脏了可惜!”
“.”
十月初五,京西路治所洛阳被内贼所破。
金夏大军入城后,昨日射进城中劝降信中的‘秋毫无犯’只当放了屁。
彻夜劫掠。
当然,卢应贤、曲义先等人家宅自然未经洗劫,任得敬甚至贴心的派人把守在了几家门外。
这么做,自然有他的原因。
西夏汉化颇深,任得敬又是汉人,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有士绅投靠,能增强金夏军的正当性。
大军在城内获得大量粮草补给后,休整了一日。
完颜谋衍让曲义先将被俘守军重新编为四镇厢军,共八千人,号称一万。
西夏擒生军又在洛阳内外捕获民壮三万,号称五万,交由卢应贤等人。
这些人虽没有任何战斗力,却意义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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