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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息怒 第625节

  “兄弟们,既给额们遇见了,额们就不能不管!上!”

  泼韩五习惯赤膊上阵,说话间已一把扯掉上衣.前些日子因受了五十军棍而糜烂的后背,早已和衣裳黏连在了一起。

  这一下,登时扯掉一块带血皮肉。

  泼韩五却恍若未觉,提起长柄斩马刀便冲了上去。

  都是久经战阵的汉子,这帮人绕到擒生军侧后借草丛掩护,弯腰疾行,无人出一声。

  本已占了绝对优势的擒生军完全没防备侧后又杀出一伙人,毕竟本方大营就在几里外。

  一场几百人的小型战斗,兔起鹘落,待西夏军大营发觉势头不对,派人前来增援时,泼韩五所部已带着老知县那些人快速退去出了战斗,逃往黄河南岸大片芦苇荡中。

  是夜,子时。

  秋风一过,一望无际的芦苇荡簌簌作响。

  泼韩五安置好受伤弟兄,光着膀子、拎着几条尺长鲤鱼,晃悠到了那老知县休息的地方。

  正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的老知县见他过来,笑着拱了拱手,以答谢对方方才伸出援手。

  泼韩五咧嘴一笑,丢过去一尾生鱼。

  芦苇荡中自然不敢生火,以免葬身火海,也担心被敌军发现。

  老知县也不矫情,从腰间抽出一柄小刀,细细去了那鱼皮、鱼鳃、内脏,将鱼肉切成了薄薄肉片。

  顷刻间,一道精致鱼脍便成了。

  月光下,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正抱着生鱼啃的泼韩五顿时觉着手中的鱼不香了.同样都是生鱼,这老头慢条斯理吃嚼的模样,咋看起来那么香哩?

  眼见对方盯着自己的生鱼片,老知县哈哈一笑,往前推了推,却道:“若有鹭留圩农垦所产的豉油,更加鲜美。”

  泼韩五可没试过那甚的豉油,但所谓吃人嘴短,便夸了这老知县一句,“你这老县官,比那些大官还厉害!老成这样了,竟还敢亲自上阵杀敌!”

  这话,倒是有几分真心。

  泼韩五不止佩服他老骥伏枥,更佩服他能获得手下的忠心!

  要知道,各地厢军不堪战,差役更是油滑,今晚却宁死也要跟随这名知县!由此可见他平日里在县内的威望有多高!

  可明明夸人的话,听起来咋有点不舒服呢。

  “哈哈.”

  老知县不以为意,但他身旁一名差役头子却不乐意了,“这位将爷,我家县老爷可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前朝政宁十六年,我家老爷知海州,那恶贯满盈、凶名赫赫的京东三十六巨盗,便是我家老爷亲自带兵剿杀!”

  政宁十二年,已是丁未前周国的年号了。

  原来,也是前朝遗臣。

  不过,几十年前这老知县便是做了知州,现下却又降级作了知县。

  想来要么是近年仕途不顺,要么是低调为官,不想为大齐尽力。

  眼瞅泼韩五对他以前颇感兴趣,似不愿多谈过往的老知县笑着转移了话题,“韩将军,你从何处来?”

  “嗐,额算什么将军,额在秦凤路任提辖官.”

  “秦凤路?韩提辖来的好快!”

  老知县不由吃惊,要知,十月初六勤王诏令才发出,秦凤路距此千里不止。

  泼韩五却一五一十的说了自己是怎么跟随金夏军来到了东京城外,甚至连做了逃兵这事都没隐瞒。

  赤诚忠勇之辈!

  老知县暗赞泼韩五,却也知晓,事后刘叔平若不放过他,泼韩五恐怕要丢性命。

  “韩提辖,如此说来,驰援东京是你自己的主意了?”

  “也不是,额们这帮兄弟都这般想,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随额一起来。”

  “韩提辖以前来过东京?”

  “没有。”

  “那你为何.”老知县稍一斟酌,笑着问道:“那韩提辖怎对东京如此厚爱?便是舍了性命也要来援?”

  若平常人,大概会说忠君报国、报效朝廷之类的。

  泼韩五却不假思索道:“前些年,楚王派人在秦凤路教额们种新式麦子来着。当时,咱也不敢信啊,还打过那推广技术员。却不料,年后夏收,那新麦竟真比往年多打三百来斤!额大事后拿棍子撵着额去给人家技术员赔不是,人家却在先一天回了淮北.至今想起,都对不住人家。”

  “.”老知县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不由愕然。

  那泼韩五却以为对方不信,忙道:“你不信问问跟额来的这帮兄弟,世人都说额们西北贫瘠,但有了楚王的麦种,如今家家都吃的饱了。你说,额们是不是欠了楚王人情?金夏南侵,楚王困在北地,额怎也得来帮帮这场子。”

  说罢,老知县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想什么心事。

  这泼韩五也是个话多的,又主动问了他一句,“老县官,你又是为甚来援东京的?”

  老知县闻言,悠悠抬起头,视线穿过丛丛芦苇,落在二十里外灯火通明的东京城,却听他道:“老朽生于东京、长于东京,十四年前,她已被毁过一回了,不能再有下一回了”

  “老知县,东京很好么?”泼韩五一脸憧憬

  “嗯。很美很美.春日繁花、夏日翠绿.丰乐楼的姑娘,正月十五的花灯州桥的夜市,相国寺的晚钟”老知县说了好大一段后,再次沉默下来,似乎沉入了某种久远回忆,片刻后回神,却又一笑,道:“这回若能护她周全,老朽带你游东京,去丰乐楼找姐儿耍。”

  久在荒凉西北的泼韩五却想象不出城内是何等繁华,但有人请客找姐儿耍,他是可以的,“那咱可说好了!”

  “哈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老知县,那你说,咱这回能护的住他么?”

  老知县闻言,却摇了摇头,“老朽也不知,不过,这回便是战死城下,也算为我百万东京父老尽了一份力了。呵呵,能与韩提辖并肩一战,乃老朽荣幸。”

  “呵呵,额也荣幸的很,老知县你直接喊额名便好,‘提辖提辖’听的人害臊。”

  “哈哈,敢问韩提辖尊姓大名?”

  “弟兄们都喊我泼韩五。”

  “诶!不可,英雄需尊称,怎能喊诨号!”

  “额”

  泼韩五有点不好意思的自报了大名,“额是绥德人,大号韩世忠。”

  “哈哈,好!老朽开封东京人士,大号张叔夜,幸会!”

第451章 家人们,谁懂啊

  十月十三,黄昏时分。

  初九日淮北收到了来自东京的勤王诏令。

  淮北督抚杨震第一时间命淮北五府驻军进入战备状态,随后赶往了蔡州。

  今日,官衙内这场会议已持续了一下午,关于到底出不出兵的争论也持续了一下午。

  双方争的面红耳赤。

  反对淮北出兵态度最坚决的是蔡州知府徐榜,他的理由很清楚,‘淮北地处齐周边境,不可不防。即便东京丢了,也不能丢了淮北。’

  与之针锋相对的,是督军曹小健,理由同样充分,‘东京若破,淮北也不过是砧板鱼肉,金夏军转而南下,淮北根本无险可守。是以东京必救.’

  两人的话都无从反驳,却也都代表了各自派系的利益。

  徐榜乃根正苗红的淮北系,自是想家乡子弟兵以保卫家乡,毕竟淮北数府内遍布的工坊、大片良田才是淮北的根基。

  曹小健呢,当然担心嘉柔安危。

  而近年来逐渐占据淮北中层的新式官员,譬如陈英俊、唐敬安一直保持着沉默。

  眼看徐榜和曹小健吵脸红脖粗,简直要动起手了,陈景彦皱眉呵斥一声,这才换了一副相对温和的表情,朝唐敬安道:“唐知府,以你之见,应当如何?”

  堂内众人随即安静下来。

  唐敬安乃楚王秘书出身,他应该最了解楚王的心思。

  如今来不及请楚王定夺,唐敬安的意见便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楚王的意思。

  唐敬安深知此事干系重大,回答前不由先问了一句,“经略大人,近来淮南可有异动?”

  陈初和陈景安都不在蔡州,军统得来淮南情报,有相当一部分都会呈给陈景彦阅览,以助后者对周边局势有清晰了解。

  “近来淮南一片风平浪静.”

  在得到陈景彦肯定回答后,唐敬安再不犹豫,起身环顾众同僚,道:“以我来看,东京,需救!”

  话音一落,堂内顿时一阵吵嚷,似是对唐敬安的表态不满。

  “肃静!”

  陈景彦又喝一声,转头对唐敬安道:“唐知府,说说你的理由。”

  “诸位大人.”唐敬安作了个团揖,这才道:“楚王荜路蓝缕,砥砺十年,方有今日之局面!楚王之志,岂单单淮北数府?若我等见死不救,致东京沦陷,先不说淮北能否安矣,楚王十年心血亦毁之一旦!”

  “唐知府,说的简单.”

  徐榜起身打断,可唐敬安却也不客气,摆手阻止了这位淮北大佬之一,紧接便道:“徐大人,如今咱们不能只盯着夹带里这淮北数府了!楚王是齐国的王,楚王之民,不止淮北四百万,整个大齐两千余万军民,皆我楚王臣民!同理,楚王之地,也不止这淮北五府!东京若失,便是楚王的东京沦陷!如今万民惶恐,四境不安,大齐臣民皆盼楚王挽狂澜于既倒、扶社稷之将倾。如此民心所向,我们怎可见死不救!”

  唐敬安掷地有声的话,让徐榜喃喃说不出话来。

  他总不能否认楚王对淮北以外的国土臣民没有责任吧。

  陈景彦却瞄了曹小健一眼,唐敬安明确无误的支持淮北出兵,和曹小健的诉求契合。

  但曹都监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喜意也是,唐敬安太直白露骨了,完全不再掩饰,什么‘大齐两千余万军民,皆楚王臣民’什么‘楚王之地,不止淮北五府’。

  等于明说了,齐国已成楚王禁脔。

  陈景彦料定,自家这便宜女婿若能平定此次大乱,登基大宝指日可待,便是陈初不急,他手下这帮人也等不及了。

  其实,陈景彦和唐敬安的想法一致,同样认为东京不容有失。

  他只是借唐敬安之口说了出来,以免得罪淮北系内相对保守的势力。

  不过,此事最终决断,还需以军方意见为重,陈景彦主动向始终未发一言的杨大郎,道:“杨督抚,为今之计需督抚拿个主意了。”

  杨大郎最是干脆,直接道:“寿州大营驻军已开始向蔡州集结,三日后即可整装北上!”

  大郎和唐敬安之所以态度坚决,正是因为两人都了解陈初的志向.自打淮北水患贼乱后,初哥从未有过偏安淮北一隅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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