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第673节
众人看见梅大家时,不由自主围拢过来.女子本弱,收监两月,骨架更显纤细,颇为楚楚可怜。
可明明一个弱女子,却敢硬气的主动前来府衙,‘和士子同担此罪’,铮铮铁骨,令人敬佩!
当时,梅瑶的举动以行动支持了士子,此刻,一朝阴霾散尽、重获自由,众士子自然也对她生出几分‘同是我辈中人’的惺惺相惜和敬佩之意。
“梅大家义举,可流放传世矣!”
“梅大家以娇弱之身,与我等同进退,我等铭记于心!”
“梅大家,受我一拜!”
到了现下,众人都知晓了,自己能获释,正是因为齐国始终惦记、连续向朝廷施压。
刚从大狱里出来,他们虽不敢再明言抨击朝廷,但借着向梅大家行礼,来恶心朝廷的胆子还是有的。
梅瑶被丫鬟搀着,见状连忙屈膝回礼,忽道:“诸位关爱,奴家无以为报!诸位若不嫌弃,不如同去奴家暂住别馆,奴为各位抚琴一曲,略表感激,如何?”
“好!”
激昂心情正无处发泄,士子马上有人应和。
那临安城最大的淮货代理苗奎闻言,忙道:“诸位若有幸,今晚酒肉菜肴,我苗某一力供应!”
士人嘛,多少都有些看不起商人,但这苗奎,可是士子被收监后率先响应‘罢市’的商家!
人家都默默支持咱了,咱怎也给人点面子吧?
这么一想,当即有人笑道:“也好!苗掌柜财大气粗,我们便占此便宜了。”
见士子给面子,又有其他刚被释放的罢市商户赶紧道:“也算我一份!”
“我家愿出淮北仙桃酿”
“此事也不能少了张某啊!”
其乐融融间,当初哭庙士子领头的顾云棠却上前一步,环顾众人道:“诸位好意,我等心领了。然梅大家刚出牢狱,若再招待我等,身子恐受不住。不如,改日吧.”
一盆冷水泼下,大家都有点遗憾.刚坐两个月牢,有多少内容可以向同窗、家人们炫耀啊,眼前气氛这般热络,若无法找个地方诉说一番,着实遗憾。
但顾云棠的话,也有道理.人家娇弱小娘比不得男子,是得休养一番。
就在众人依依不舍之时,梅瑶却先向顾云棠一礼,随后道:“顾公子怜惜奴家,奴家心领了。但去年年末,我华夏儿郎于东京城外大破金夏三十万大军,一扫十几年来异族笼在我等头上的阴霾!奴至今思之,心绪仍澎湃难熄华夏男儿无惧生死,奴虽为女子,却也并非那般娇弱!今夜,奴愿为我华夏贺、为我华夏男儿贺,与诸君痛饮之!”
“好!”
“皆为华夏儿女,同为我华夏贺!”
梅瑶一番话,下方犹如炸了锅。
自周立国,暗弱二百年即便当今国分周齐,但年前齐国大胜异族的消息传来,有多少人在心中暗自雀跃,又有多少人在夜里偷偷告祭身死丁未、或至死仍念念不忘回归乡梓的父兄!
但这份欢欣,却不好当面表露,一来,在周国贺齐胜,难免被有心之人攀诬怀有二心。
二来,也担心旁人嘲讽‘齐胜和你一个周人有甚关系’。
但梅瑶的话,却站在了‘华夏儿郎’这个高度上,几乎是明说了‘此胜乃我华夏儿女之胜’,只要自认华夏族人,皆有荣焉、皆可贺之!
一旁,距离梅瑶仅仅三四丈的衙役班头,不安的扭了扭身子.这小娘们真能找事,刚刚放出来就在衙门口说这些大胆之言。
虽说同为华夏,但毕竟周齐有别,你这般讲,居心何在?
若平时,仅此番话,这班头也要将梅瑶捉回大狱,治她个蛊惑人心的罪。
但此时,外间士子、商人众多,再加看热闹的百姓,足有上千人,若因为再捉梅瑶引起争端,那便得不偿失了。
班头拿不准,忙去往后衙亲自向知府柴肃禀道:“丁未之难,是咱大周的仇,如今却是齐国报了仇,她那话明里暗里”
班头话未讲完,柴肃已皱眉看了过来,只道:“你到底想说甚?”
班头一滞,低声道:“府尊大人,要不要再将那梅瑶捉起来?”
“捉你娘!若能捉,今日还会放了她?蠢货!”
柴肃身为皇族,自是知晓当下情况.那梅瑶,是和议中齐国点名要求开释之人,眼下一切以和议为重,为避免节外生枝,万俟卨驱逐此女离境的提议,皇上都不敢答应,你他娘还想再捉人家?
望着被骂的缩了脖子的班头,柴肃呵斥道:“显着你了是吧?做好自己的事,少操些闲蛋心!”
府衙外。
士子、商户簇拥着梅瑶去往别馆,一路上高谈阔论,声量极大,唯恐路人不知晓他们刚刚‘为国为民坐了牢’一般。
近百人的队伍加上接人的同窗、家眷,足有三百余人。
且坐牢士子、商户也来不及沐浴更衣,一个个脏兮兮的散发着怪味,可彼此间却无一人嫌弃。
这是馊味么?
错,这是忠义为民的体香!
戌时。
梅瑶暂住的别馆面积不大,肯定装不了一下涌进来的三百余人,众人便随意在院内的草地上坐了。
颇有点魏晋名士的潇洒气度。
不多时,苗奎等商人命人置办的酒菜到了,在狱中寡淡两月,此时见了酒肉,自是亲切无比。
一时间,院内只剩了吃嚼吞咽之声。
不过,令大家惊异的是,自打戌时中开始,不时有一些没参加罢市的商户也主动送来一些酒肉吃食表示慰问。
戌时末,又有数名临安名儒派来子侄前来慰问,至亥时初,兵部侍郎胡佺更是带着几位当年被秦相打压而罢官的官员亲自来了现场。
个别思维简单的士子,见此盛况,陡然升起一股‘得道多助’的自豪感。
但有些透彻之人,却籍此察觉到.淮南易主、太上皇于安丰再立一朝后,把持朝政十余年、雄踞临安的秦相已有不稳之象。
不然,这帮人也不敢主动跳出来和他们接触、示好。
亥时一刻,梳洗了一番的梅瑶出现在了场地内。
登时引来一番好彩。
经此一事,梅瑶在众士子心中已不是一位名满天下的优伶,而是他们同甘共苦的战友,甚至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女神。
众人期盼中,梅瑶轻抚琴弦静场后,忽地抬头一笑,道:“诸位若有兴致,可随奴家同吟此曲”
语毕,便是一阵舒缓琴声。
众士子原本以为,她今晚会以去年年末刚刚流传至临安的晋王新作《满江红》开场。
却不料,竟是《卜算子》的前奏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直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这首词,大伙自然知晓,此曲可以说是梅瑶由一名东京名妓升级为名冠齐周之大家的成名曲。
不但填词优美,也和赠她词的晋王有关.
只不过,以前大伙只觉此词乃晋王假借梅花赞美梅大家,可此时又听,却有了不同体会。
梅花香自苦寒来,便是凛冽北地风、悬崖百丈冰,也终归阻止不了梅花盛放啊。
我华夏,不正是如此么大周两百年暗弱,丁未十四年耻辱,正如那严酷冬日。
如今,终于熬过去了吧只不过,中兴之主在齐不在周。
春夜融融,润物无声。
众士子加入和声后,吟唱渐渐大了起来。
灯火通明、乐声阵阵的别馆,却将六里外幽深冷寂的临安皇城衬托的愈加孤单。
是夜,钱塘湾内连续两月未断的炮声,终于于当晚止歇。
第484章 安丰探夫
五月中旬,暑气渐重。
淮北夏收,历来耕作、收获,都是一桩极重要之事。
猫儿亲自盯了半个月,待新粮入仓,才安下心来,也得了几日闲暇。
不知是因忽然闲了下来,还是因为天气闷热的原因,随后两日,猫儿整个人都病恹恹的,做甚都提不起精神。
五月十九,午后。
见猫儿大半天没出涵春堂一步,蔡婳和玉侬连袂前来探望。
两人进门时,猫儿正坐在梳妆台前,支着下巴望着碧纱窗外的垂丝海棠发呆。
“姐姐,可是不舒服了?今日正午也没见你来饭厅,还没吃饭么?”
玉侬上前关切道,猫儿闻声转头,回了个有气无力的笑容,“许是天气燥热,没甚胃口。”
王府不像别家那般各房女眷各吃各的,若无特殊情况,她们一日三餐大多都在饭厅就餐,玉侬才有此一问。
蔡婳见猫儿半死不活的模样,不由抬手在后者额头探了探,又放在自己额头对比了一下,才道:“也没发热症啊?”
再疑惑看一眼,蔡婳忽而一挑眉毛,略带惊喜道:“猫儿,你莫非又怀上了?”
胃口不好、精神不振,确实有点类似身孕征兆,可猫儿听了,却笃定的摇了摇头,“没有呢,我只是害热了.”
“那可不好说!我唤王女医过来给你诊脉”
执行力极强的蔡婳说罢,就要转身去找人,却被猫儿赶紧拦下,“呀!蔡姐姐莫胡乱唤人,我与官人已一年多未曾同房,哪里来的身孕!”
已做了多年家人,蔡婳、玉侬又是姐妹中和她最亲近的人,猫儿倒也没隐瞒。
可玉侬听了,却惊讶的捂了肉嘟嘟的嘴巴,傻不拉几的来了一句,“哇!姐姐,你好能忍呀!”
“.”
蔡婳冲玉侬翻了个白眼,却也奇怪的看着猫儿道:“正月间,王爷回府待了好几日,你”
说到此处,蔡婳自己也想起来了陈初在家待了几天不假,但人家猫儿身为王妃,假装大方,前几日净把官人往姐妹院子里赶,好不容易轮到她自己了,淮南便传来了扬州府大仪县杀俘之事,当日陈初便去了扬州。
王爷早在去年正月便去了金国,时隔一年才于今年正月回来一趟,猫儿又谦让过了头,这么一算,两人可不是一年多未曾亲近了么。
想到这些,蔡婳不由弯起狐狸眼笑了起来,“让你爱装,嘻嘻,装过头了吧。”
猫儿闻言,不高兴的微微嘟起了两腮却刚好在铜镜内看见了自己的模样,许是觉着自己这反应有点幼稚了,猫儿缓缓收回了可爱的小腮帮。
她生气,或许还能糊弄糊弄阿瑜和玉侬,蔡婳哪怕她这个,依旧自言自语道:“咱家王妃果然得了病呀,需找王爷打一针,再寻上那逗猫棒耍上一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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