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第692节
“罗大人,下官对朝廷忠心天日可表!但下官为官十七载,就得了一个‘清廉’官声,八百两已是极限,再多一毫也拿不出了!”
桑延亭咬死了没钱这大周官员的身家,旁人不知晓,他罗汝楫还不知道?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不是只私下说说的。
再说这江宁府,乃天下仅次于临安、东京的富庶之地,你桑延亭哭鸡毛穷!
眼瞅桑延亭油盐不进,罗汝楫不由冷声下令道:“大变在即,国事为重!桑大人召集江宁上下所有官员,按品级摊派,两日内,务必凑够银五十万、上好云锦百匹、精巧头面三十套!”
“大人!”
这般局势下你还敢强行摊派,就不怕惹的我江宁全府彻底转向安丰朝么!
气急的桑延亭差点将这句话讲出来,但最终,还存有观望心思的桑延亭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只恼怒的瞪了郑怀汉一眼。
看看,都是你搞出来的好事,这下好了,全府官员都得割肉!
却不料,郑怀汉全然没有一点办错了事的心虚模样,反而先后朝罗汝楫、桑延亭一拱手,微笑道:“两位大人,我等离家千里为官,殊为辛苦,该互相体恤.官员清苦,但黄公等人家资殷实,既然他们识大体、舍了五成多纺场利份与蔡妃联营,那咱们问他们借点银子,也是应有之意吧?”
罗汝楫、桑延亭同时转头看向了郑怀汉.咦,幸得郑大人提醒,怎把这群人给忘了!
罗、桑两人迅速对视一眼,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当即消散,只见桑延亭捋须道:“黄公等人皆是忠义体国之辈,是该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便劳驾郑大人跑一趟吧告诉他们,此乃为国办事,日后户部拨款会偿还与他们”
“是。”郑怀汉领命,刚走出几步,罗汝楫却又道:“咳咳,郑大人,你记清楚总数,莫搞错了.银八十万、云锦三百匹、女子用的头面五十副”
嗯?
就隔了这么一会,便涨价了?
不过,郑怀汉似乎对此一点也不惊异,只笑道:“下官记清了,银百万、云锦五百匹、头面百副.”
反正又不用他们自己出钱,多搞点,说动蔡氏的几率更大不是.都是为国出力,就算万一用不到那么多,咱们几个为这事忙前跑后的张罗,自己落些鞋脚钱、茶水钱也说的过去吧?
江宁富户,如过江之鲫,每户出个万儿八千的,也就够了。
见郑怀汉如此上道,罗汝楫不由赞许点头,只道:“郑大人只管去办吧,但注意态度,要将道理向诸位员外讲清,莫生事端。”
“是,下官谨记。”
江宁城防交接时,桑延亭、郑怀汉等一众江宁官员表现的还不错,晋王为了保证城内秩序,给府衙保留了衙役、差人等准武装力量,这便让府衙维持一定的威慑力。
是以,当郑怀汉出面筹银时,江宁富户们即便私下牢骚、抱怨,但大体上还算配合。
毕竟,百万银均摊到几十户人家头上,还真不算多。
在此大变之局下,付出这点代价换得家人平安、产业无大碍,也算值得。
二十一日,午后申时。
郑怀汉再次拜访晋王,却和上次一样,晋王不在城内于是,他转而求见蔡妃。
蔡婳似乎是刚刚午睡起床,脸蛋上还残留着小憩乍醒后的淡粉红晕,天生媚骨佐以慵懒气度,让人不敢直视。
“.,仲秋之事,罪魁祸首皆已伏诛,江南江北鸡犬相闻,此时化干戈为玉帛乃万民所望,既可安抚民心,又可全了晋王仁义爱民之名.”
郑怀汉低眉顺眼,说了一大堆,坐在上首主位的蔡婳却掩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郑大人跑来和我说这些作甚?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懂得这些.”
“夫人,我府士绅昨日与夫人一见,皆言夫人贤良,若夫人能说动晋王撤军,我府五十万官民对夫人大恩感念五内”
说到此处,郑怀汉视线在茹儿身上短暂停顿,又迅速收回。
这般故意表演给人的神态,自然被蔡婳看在眼里,却听她道:“有话便说,无碍。”
郑怀汉这才小心从怀中掏出一沓物件,躬身双手呈上,低声道:“请夫人劝说晋王撤军,些许阿堵物,略表我府敬意.”
蔡婳一个淡淡眼神,茹儿便上前接了,呈给前者。
这是一份礼单.‘金七万两,云锦五百匹,宫造头面百副.’
也就是在江宁这般顶级大邑,豪商大额易货时有携带黄金的习惯,才能在短短两日不到的时间内,找来这么多黄金。
蔡婳捏着礼单,弯起了狐媚眼,露出一抹勾人心魄的微笑。
郑怀汉自然希望这蔡氏能见钱眼开、就如现下这般,可竟被这笑容搞的一瞬失神,赶忙收回目光低下了头,重新敛神凝气。
却不料,蔡婳忽然笑嘻嘻问道:“以如今官价,七万金得有百万两白银了吧?”
“回夫人,金银官价一比十四,七万金可兑九十八万两白银。”
“既然如此,那郑大人便兑了白银再拿与我吧”
“.”
郑怀汉不由一滞,金银官价确实是一比十四,但这个价格根本换不到银子。
民间钱庄,正常兑换比例近年来一直稳定在一比十左右。
七万金.自然是他和罗汝楫、桑延亭商议的结果,若蔡氏同意,还能节省出三十万两白银,大家还能跟着分润一点。
“夫人,您也知,江宁战后初定,筹措这些金子已属不易。若夫人能助两国战火消弭,事后我等自当再行重谢!”
七万金也不少了,郑怀汉想再争取争取。
可蔡婳是啥人?
她会信‘事后再谢’的大饼?
还事后哩就连她掏心掏肺对待的小狗,事前事后都不一个样,你们江宁府算哪里来的烂番薯臭鸟蛋,也来哄我?
只见蔡婳徐徐将礼单放在了案几上,轻叹一声道:“我有心助你,但你江宁府需知,这钱可不是我一个收的,我家王爷手下恁多参赞悍将,若不分润与他们,仅凭我一人可说不动晋王退兵.”
郑怀汉一时竟分不清是这蔡氏贪婪,借机抬价,还是真的需要打点晋王属下。
毕竟,后一种情况确实很符合大周军队的情形。
“夫人.”
郑怀汉还想再说,可蔡婳却直接伸出一根纤纤葱指,大大方方道:“十万金,你们出十万金,我便帮你们说项,其余人等我自行打点.”
“.”
郑怀汉甚至再次走神.不是,这好歹是贿赂,你作为受贿一方,一点矜持都不讲么?
就这么直接开口说出索贿数额?
果然贪财!
并且,这数目要的太精准了吧,直接将他辛苦一天半筹来的银子要了个干净!
内心短暂天人交战后,郑怀汉决定认栽,毕竟,比起截留银两,让晋王撤军之事更为重要。
只要替罗大人解决了此桩大麻烦,便等于攀上了秦相一系,这边又借此机会和齐国蔡相有了交情,日后不管齐周谁坐天下,他郑怀汉也算简在两相之心了。
“好吧!外臣砸锅卖铁也凑够款项!”
“嘻嘻,既然郑大人有诚意,我自然也不会让罗大人失望.”
蔡婳直接点出了郑怀汉背后之人,反正双方讨价还价后已形成共识,郑怀汉再次从怀中掏出一沓票据和一只铜铸小牌分别呈上。
并解释道:“这是七万金的票据,晚些我再命人将余下三万金的票据送来,夫人可随时命人前往城北信义金银铺交割。这枚铜铸小牌乃船牌,石头津停有一艘商船,云锦、头面皆在船内。夫人命人持了船牌,商船随夫人调用,可将财货送往夫人指定的任何一处.”
最后,贴心的郑怀汉还好心提醒道:“十万金运上船也需大车数十辆,为免落人口实,夫人最好待入夜宵禁之后再行出城”
宵禁,普通人肯定没能力将几十辆牛车的车队带出城,但郑怀汉觉着,蔡氏肯定可以。
“谢郑大人提醒~”
至此,双方私下交易似乎已成。
郑怀汉甚至没怎么考虑蔡婳不履约的可能。
一来,今日见面,让他笃信蔡婳是个贪婪之人,这种人,只要给足财货,甚不敢干?
二来,只要蔡婳收了钱,他们也就有了她的把柄!
她不怕江宁官员,难道还不怕齐国众臣参她拿军国之事索贿?
她敢不办事,江宁府完全可以将此事广而告之,来个鱼死网破!
傍晚,蔡婳便带人去了石头津,接受停靠在此的商船。
当茹儿看见堆满船舱的云锦时也忍不住惊讶的捂住了嘴巴.江宁云锦,乃当世四大名锦之首,自大周立国,便是皇家贡品。
丁未后,齐周北南对峙,齐国便没了这等好物,只靠漏舶少量输运至齐。
以至于在当地需要四五十两一匹的布料,到淮北后售价高达一百多两。
王妃持家,素来讲究简朴,这等昂贵料子即便穿的起,也不许敞开了穿,只为家眷做了两三身春夏常服。
女人嘛,天生对这等精巧华美之物没甚抵抗力。
茹儿仔细摸索半天,才朝蔡婳谄媚笑道:“三娘子,尚奴婢几尺好不好.”
蔡婳媚眼一番,斥道:“瞧你那没出息样儿,还几尺?要一匹的胆量都没有么!”
“哈哈哈,那婢子便斗胆讨一匹.”
“嗯。你今晚随船北上时,将云锦挑出一些来,到家后给王妃送去三十匹,玉侬、阿瑜、嘉柔每人送去五匹,哦,对了,给铁胆也算一份.”
听了这个,茹儿却皱了鼻子,不满道:“三娘子还想着阿瑜和嘉柔呢,您忘了前段时间相位空缺时,她俩上蹿下跳的模样了?”
“咦!越发没规矩了,阿瑜和嘉柔也是你喊的?”
蔡婳伸手要拧茹儿的耳朵,后者与她相伴多年,自是熟悉三娘子的习惯,机敏一躲。
蔡婳的手伸了个空,便变拧为拍,不轻不重的打在茹儿肩头,又道:“管好你的嘴,记得喊人娘娘!你若在家嘴滑,喊了她二人的闺名,王妃罚你跪我可不求情!”
“嘿嘿,奴婢省得了。我只是为三娘子不平!论功绩、论资历,陈经略就是不如老爷嘛,柔芷园那位娘娘偏要跳出来争.”
“你这话说的,那是她爹!我爹是爹,人家爹便不是爹了?我们都是出嫁的女儿,谁不想父兄能得夫家萌荫?谁不想让娘家为自己骄傲?”
论嘴巴,茹儿自然说不过蔡婳,茹儿只委屈道:“三娘子尽为别人想.”
“甚叫只为别人想?我这叫由己度人不管怎说,已进了一家门、都是一家人了,我还能像对外人那般弄死她俩么?”
“噗嗤.哈哈哈.”
茹儿被蔡婳最后那句逗的大笑起来,蔡婳却在细细打量那些头面后,挑出一些又嘱咐道:“这四副首饰我已做好了标记,到家后你分别拿给冉儿、娆儿那几个小丫头.余下的料子和头面,都送去四大行入库吧。”
“呀!都送去四大行呀?这么多有十万金还不够么?”
茹儿环顾四周,尽是不灵不灵闪烁着奢华光芒的好物,听闻要充公,好一阵心疼。
蔡婳却翻了个白眼,“咱拿一点过过瘾就行了,你还真打算让咱家都占了呀?”
“本来就是王爷和三娘子为咱家挣来的,咱家都占了,旁人也说不出甚!”
自古以来家天下,茹儿有这种认知并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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