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洲风云：温哥华1619 第70节

　　刘鸿训笑答道：“利西泰先生乃是一位西洋大才，虽出身西夷，却对圣人道理钻研颇深，家父曾与其交往，获益匪浅，可惜利西泰先生已于十年前仙逝了。”

　　利西泰？

　　这是哪个来大明的西方传教士吧？

　　刘彦文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发现自己没印象，就伸手请刘鸿训先上车。

　　“刘老先生，我们走吧！之前我和你谈那些事情，还是要管委会吕主任和各位委员点头同意才行，大明现在的情况很危险，我们都需要抓紧时间了。”

　　“老夫省得！”刘鸿训认真点头，踏步坐上了马车，脑海里不禁浮现了五日前初见这位东华国海军刘船长的场景。

　　那时他带着一行人乘船前往朝鲜，为了避免被后金擒获，特意绕开了金州和长山列岛，但还是很「幸运」地碰到了载着移民向济州岛返航的神州号。

　　而刘彦文在离开长山岛之前就和潘文忠商量过了，下半年就开始制霸渤海和黄海，发现刘鸿训的三艘船，还以为是客户来了。

　　踏当机立断下令拦截，准备收取第一笔保护费，顺便把第一张塑料通航证发出去，谁知道收保护费收到了大明朝的使者头上……

　　南宋遗民！

　　新洲大陆！

　　东华共和议政！

　　说实话，刘鸿训一开始是不相信对方的这套说辞的，在他最初的直觉里，对方应该是哪支南洋的海上盗匪得了两艘西洋战船，为了方便行事就冒称南宋遗民。

　　不过，通过和刘彦文的接触，刘鸿训发现自己越来越相信对方说的是实话。

　　船上森严的法度、面孔不同于中土之人的殷商后裔水手、详实的开拓立国历史、脱胎道门却道理严密的盘古之教会、以及自成一体的简化汉字……

　　这些处处和大明迥异但却有所继承有所联系的东华风物，让刘鸿训完全相信了大海的极东之地，确实存在一个南宋遗民建立在东华共和之国。

　　就是这东华国的共和政体……真是太无君无父，混乱纲常了！

　　人和人之间怎么能没有等级，人人平等呢？

　　没有礼教，一国之人又该如何别内外，定亲疏，序长幼，明贵贱呢？

　　还有那盘古教……看那些殷人的虔诚，还有刘彦文等人对圣人礼教的轻视态度，就知道此教在东华国已取代了礼教，而没了礼教，严格来说，东华国其实已经算不得诸夏了。

　　不过，刘鸿训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在得知东华人已经占领长山列岛，还在金州和八旗兵打了一架后，他就开始大加称赞东华国拓地殖民的壮举，然后旁敲侧击地试探刘彦文，东华人愿不愿意帮助大明对抗后金，后者自然求之不得。

　　如此，短短几天的时间，两人就谈出了几个初步的条件。

　　刘鸿训身处大明朝堂的核心，当然清楚辽东的情况有多么糟糕。

　　宁远城前线的军队大都是新败之军，熊廷弼又是一个苛刻的人，一到辽东就连杀几名逃将，宁远诸军大都军心动摇。

　　此外，辽东巡抚王化贞和辽东经略在如何应对后金的战略问题上也产生了根本性的冲突。

　　王化贞提出支援辽民反抗后金，然后集中兵力主动反击，而熊廷弼则认为辽民皆不可信，沈阳辽阳的陷落都是因为城内的蒙古人作乱和辽东士绅开城迎降，因此他主张严格防守，不主动出击。

　　不管最后朝廷采取谁的方略，如果这个时候东华人能组织几千兵力在辽南海岸袭扰，牵制后金兵马，对大明来说都是好事。

　　至于被东华人占据的济州岛和长山列岛，刘鸿训表面上犹豫，内心却并不算怎么在意……和守住宁远前线相比，这几个岛子又算得了什么？

　　他日大明若是收复辽东，东华区区数千上万兵马，还敢在大明数十万大军的威胁下继续占据这些地方吗？

第137章 请求

　　“刘老先生，这位就是我们济州管委会的吕主任，他同时也是陆海军联席会议主任。”

　　济州城南的管委会大楼小礼堂里内，刘彦文笑着把身穿白色衬衫的吕建成介绍给了刘鸿训。

　　“刘老先生，你好你好，我是东华共和国济州管委会主任吕建成，你叫我吕主任就好。”

　　吕建成热情伸手和发懵的刘鸿训握了握，然后向他介绍身后众人，

　　“这是我们济州管委会的贸易委员宋维纶同志，这是外交委员高博同志，这是济州军参谋长张学毅同志，这是盘古教济州教区的大主教关小虎……”

　　刘鸿训身体僵直地和这些东华人的大员们握手，路上他通过刘彦文得知东华人不拘礼节，人人平等，官吏都是为公民们服务……现在他更是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这东华国可是南宋后裔啊，难道全都把朱子程子等先贤的道理忘记了吗？

　　刘鸿训强忍着内心抓狂和不适挤出一些笑容一一和这些白衬衫和军装握手，不过中途却在一个身穿不伦不类帽袍，胸前挂着阴阳鱼吊坠的短发男人面前停了下来。

　　看着一脸微笑的关小虎，刘鸿训实在忍不住了，内心儒家门徒的使命感觉醒，不禁开口问道：

　　“这位……关主教！可是东华国盘古道门的首领？老夫同贵门的两位随军道长有过几番交流，现在还有几个问题不明，倒要当面请教阁下！”

　　关小虎听完童秀才的翻译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向了对面的刘彦文，后者耸耸肩头，表示自己是无辜的。

　　这唱的哪一出啊？

　　关小虎真没想到刘鸿训会先对自己发难，神州号上的随军教士都和这家伙说了啥？

　　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关小虎点头道：

　　“……刘先生，来者是客，你问吧！只要我能答上来。”

　　刘鸿训闻言面色稍缓，想起对方有东华国类似「大儒」的地位，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饶有兴致的吕建成等人，平静道：“好！关主教快人快语！老夫就问了。

　　先前在船上，陈胡二位道长都说我名教无用，还说故宋亡天下，皆因名教！

　　敢问关主教，故宋失器，实为偏安一隅，主昏臣奸之因，非名教罪过，此乃史书公论，贵门如此诋毁宋之，很不妥当吧？”

　　明教？

　　关小虎下意识地以为这个“名教”是明教，不过再看对方一身大明红色官服，顿时明白过来……这老头，感情是在为宋儒开脱呢。

　　“刘老先生，我想你可能误会了。”关小虎作为专业人士，自然不可能不通读历史，听到刘鸿训的问题，不由得玩心大起，他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不是我们教会觉得名教很垃圾，而是我们的历史学者和政治家都认为名教很垃圾！

　　不是南宋的名教很垃圾，而是自从汉武帝采用董仲舒天人感应之说，独尊儒术开始，儒家和名教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我们的历史学者通常认为，当一种学说拥有无可争辩不可反驳的地位时，就已经走在了堕落和失败的路上。

　　因为世界在变化，技术在进步，社会环境在改变，用一套固定的方法，应对不断变化的世界，怎么可能不出问题呢？

　　南宋灭亡的原因有很多，赵家皇帝不顾实际地要收权、北方汉军的为虎作伥、南宋的重文轻武、蒙古的骑兵优势……但是这些原因都不算什么！

　　因为赵宋是真的与儒家士大夫共天下的，既然南宋的精英士大夫群体享受了最多的社会资源，那就要要承担南宋灭亡的主要责任。

　　难道他们蹈海而死或者不仕元，就能抵消自己的历史责任吗？

　　正是因为我们的先民经历过这样的痛苦，然后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最彻底的思考，才找到了南宋亡天下的两个主要原因——君主专制和礼教！

　　赵家皇帝把天下当成了他们赵家的私产，推崇重文轻武，使得华夏男儿柔弱，结果赵家子孙能力太差，把江山丢了。

　　而礼教，或者说刘先生你口中的名教呢？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有这样的社会精英，国家岂能不危？

　　而培养出这样精英的名教，难道不应该批评吗？”

　　刘鸿训被一番话给怼得胡子乱颤抖，虽然有些词汇他听不懂，但是猜也能猜出意思，下意识强辩道：“……这，这保家卫国是武人的事情，士大夫不以死报君，还能如何？”

　　关小虎耸耸肩，平静地道：“所以这是名教的教育出了问题，士大夫能力不行，只会科举，占着茅坑不拉屎，占着最多的资源却没有保卫国家的义务，能好才怪！”

　　“你！”

　　“好啦！”

　　吕建成看到刘老头脸色发红，生怕他给气出个好歹，连忙出声道：“刘老先生，我们先坐下谈吧！

　　我们毕竟流落海外数百年，文化和大明有差异是很正常的事情……关主教他为人耿直，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他还给关小虎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刺激刘老头了。

　　“……哼！”

　　刘鸿训哼了一声，心里颇有不忿……只是看在对方的战船火炮的份上，他也不想和东华人决裂。

　　“吕……主任！”刘鸿训坐下后，先是深深看了关小虎一眼，便对主事人吕建成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大明一向欢迎海外之国前来朝贡，东华国开拓新洲，筚路蓝缕，实属不易，难能可贵的是，历经数百年东华亦保持了华夏本色！

　　老夫此番奉皇命海路去朝鲜，本欲联络朝鲜对后金牵制一二，途中遇刘船东……盛情向邀，今日得见诸位，却是有一桩大事要与诸位好好商谈！”

　　提起正事，刘鸿训忘记了刚才的不快，站起身面带忧虑地向会议桌对面的几人拱手道：

　　“各位想必已经知晓，辽东已为建奴所夺，辽东生灵涂炭！我大明百万辽民沦为奴贼案板上的鱼肉！

　　吕主任！为辽东百万生民计，老夫夺情恳请东华将士跨海出兵辽东，以策应大明辽西官军的反攻！”

第138章 意外的顺利

　　“……哈哈！刘老先生不必如此！就算你不提，我们也会出兵辽东的！”

　　吕建成见对方如此郑重，也站了起来，笑着介绍道：

　　“新洲大陆地广人稀，而我国有数千万亩土地需要人手耕种，辽民正是我国所需。

　　实际上，执委会之所以这么迫切派我们冒险返回大明，正是因为对人口的需求。

　　此外，我们此行还希望在大明附近或者大明的长江口和天津建立贸易据点，以便和大明展开贸易，互通有无。

　　如果大明朝廷能支持我们的移民计划，我们还可以出售一批性能不错的火炮和火枪给大明……”

　　吕建成把刘彦文提前送来的条件又重复了一遍，又加上了在松江府和天津建立商站的条件。

　　刘鸿训早有准备，没怎么犹豫就点头道：“贸易没有问题，大明自隆庆年就已经开关，商站也并无禁忌，只是放大明子民移民海外……不是本官不信任东华国，只是这没有先例，皇上和朝堂恐怕都不会支持！”

　　“他们留在家乡，遇到灾年也要逃荒，不是吗？”

　　张学毅出声道：“大明的土地承载力已经达到了极限，一旦出连绵不断的水灾旱灾和蝗灾，大规模的流民肯定会出现！

　　与其让他们饿死或者造反，不如让他们上船去新大陆，这样不好吗？”

　　刘鸿训眼神一动，但最后还是摇头道：“……此事无可商量！立即便本官把条件呈给圣上，内阁的阁老们也不会同意的！”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训练流民里的壮士，以战船运兵，侵夺沿大明海州县？

　　刘鸿训心里默默想道。

　　流民不成气候，打不过精锐的官军，但是东华人可不一样了，朝廷是害怕流民作乱，但是更害怕又出一个海上后金！

　　以贸易和辽民诱东华人对抗后金，不过是刘鸿训为了牵制后金所想到的二虎相伤的权宜之计。

　　他从刘彦文那里了解东华的实力后，心中就一直担心这些东华人选择和后金勾结，以海船运输八旗兵到天津，山东南直隶等东南沿海，那样的话，大明朝可真就有存亡之危！

　　只有先用条件拉住东华人，让其与后金结下更多仇怨，大明才能获得一些喘息之机，从容收拾辽东局势……

　　吕建成和张学毅等人没有猜到刘鸿训还有这些心思，只觉得这位刘老进士很好说话，而且并不如想象中那样迂腐和固执。

　　展开贸易和建立商站，还有占领济州和辽东列岛的条件，刘鸿训都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除了直接从大明腹地移民这个条件被拒绝外，谈判进行的非常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