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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150节

  这次邵勋把鲜卑骑兵全闷死在长安城里,不知道司马越作何感想?又一支强军没了啊。

  公允地说,如果他要对付邵勋,五千鲜卑骑兵绝对是王炸,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现在没了,邵勋也想不出司马越该怎么对付自己。

  老子接下来就要用长安的粮食、钱财、马匹,以及许昌的铠甲扩军了。

  你现在不敢动我,明年更不敢动我……

  满身反骨的人,就是这么嚣张。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糜晃用略带责备的眼神看着邵勋,叹道:“司空为你举孝廉入仕,可没对不起你。”

  邵勋沉默,片刻后说道:“是。”

  司马越确实没有对不起他。

  对他的一些限制,也是上位者常用的制衡手段罢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荡阴之战后,司马越整整缺席了一年零七个月,洛阳产生了巨大的权力真空。

  不说邵勋抓住了机会,就连保皇党那帮人都羽翼渐丰,王衍更是大捞好处。

  等到司马越再度出现时,他面对的是一个陌生的洛阳。

  如果没有许昌武库案,邵勋、司马越之间或许还能维持相当的信任,但邵勋主动放弃了这份信任,因为他想得到那批铠甲。

  这次杀鲜卑,一方面是鲜卑屠城,没看见就算了,知道了的他实在不能忍。

  其次,好处也是实打实的。

  来见糜晃前,陈有根来报,昨夜及今晨在城外收拢了八千余匹马。

  城内也粗粗统计了一下,完好无损的马匹还有三千左右。

  一匹马值多少钱?这要看什么类型的马了。

  挽马最廉价,驮马稍贵,骑乘马更贵,战马极贵。

  鲜卑人的这些马,最次也是换着骑乘的走马,战马更是占据了一半左右。

  汉文帝时,有人卖马售价15万钱,非法获利500钱,被免官。

  汉武帝时,一匹马价格20万钱。

  汉成帝时,驿马价格暴跌至7000钱。

  东汉马援曾给杜林一匹马,人家还了他5万钱。

  东汉灵帝时,征调豪族马匹。世家大族故意怼他,一匹马索价200万钱——此非正常价格。

  三国时,普通马匹一万钱左右,战马价格则飙升至十万钱。

  三国归晋后,经历了一段难得的和平岁月,马匹价格开始跌落。

  但八王之乱这么多年,马价就像坐火箭一样,年年飙升,现在一匹血统纯正、速度快、耐力强的军用良驹的价格又突破了五万钱。

  当然,草原上不太注重马匹血统培育,而是任其自由交配,马的品相都很一般。

  鲜卑人的这些马,能卖到五万钱的不多,但绝没有任何一匹低于一万钱。

  上万匹马,就是十多万贯钱,没人能忍得住。

  当然,把这些马作价售卖是非常愚蠢的,邵勋绝对不会这么干。

  河南最好的牧场在广成泽,如果不骑着它们打仗,那么就无需喂养粮食,直接野地里放牧就是了。

  缴获的马匹之中,几乎全是公马,且绝大部分已经去势——不去势的马,脾气相对暴躁,喜欢踢人乃至追逐母马。

  只有寥寥两百余匹,不知道是主人喜欢骑烈马还是什么缘故,没有去势。

  这两百多匹马送至广成泽,再找一些母马,慢慢繁衍。

  当然,母马筹集不易,可以先找很多驴子过来,给这些公马当“后宫”。

  骡子军,不也挺好么?老子不怕被人笑。

  重甲步兵骑上骡子,在战场上快速机动,不比两条腿快?

  “你先下去吧。这里的事,我还得好好想想。”糜晃挥了挥手,叹气道。

  “都督,切勿让司空威名受损。”邵勋情真意切道。

  “滚吧,得了便宜还卖乖。”糜晃斥道。

  邵勋低下头,行礼后离开了大帐。

  糜晃默默跪坐了下来,久久不语。

  有些事情,一旦越界,就会渐成陌路,唉!

  他还是想抢救一番,试图修复邵勋与司空的关系。老好人的本性,根深蒂固矣。

第150章 送礼(为盟主道哉反也加更)

  厮杀已经结束,但伤痛却绵绵无绝期。

  长安人口并不算太多,一下子被杀万余,真的是家家戴孝,户户哀悼。

  糜晃在城外主持招魂仪式,邵勋没有掺和,那是主帅的舞台。

  他打开了长安府库,将积存的粮米分发了一部分出去。

  数量不多,只能说稍稍抚慰下百姓们痛失亲人的心。

  另外,从鲜卑人那里缴获的财物一一清点,再在长安城内寻访。如果有家人健在的,还回去一部分。

  这事他亲自来抓,一直花了好几天工夫,才陆陆续续分发下去,百姓们自然感恩戴德。

  而这个时候,右卫、骁骑军也陆陆续续抵达了城外。

  甫一进城,右卫将军裴廓、骁骑将军王瑚等人就震住了。

  大街两侧的屋檐下,悬挂了无数人头,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远处。

  过了几日,人头已经腐坏干瘪,此时正有人挨个收取,准备拉出去挖坑埋了。

  “好气魄,好手段。”裴廓长吁一口气,叹道。

  王瑚则下意识一个激灵。

  他也是骑兵,实在无法想象骁骑军若被人堵在城里,会是怎样一个结局。

  哪怕是具装甲骑,面对街垒也冲不起来啊,最后只能被人一一砍翻在地。

  作为同行,王瑚升起了一点兔死狐悲之感,全程沉默不语。

  长安家家户户都在办丧事。

  跟着裴、王二人入城的将士看了,恻隐之心顿起,看着那些人头时的目光也变了。

  禁军的军纪一般,滋扰百姓的事不少,但屠城劫掠这种离谱的事情,他们从没做过——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做。

  鲜卑人好大的胆子,居然跑到长安来屠城。幸好糜都督、邵将军当机立断,出兵戢乱,将贼人尽数斩杀。

  想到此处,人人只觉痛快。

  不为别的,就为披麻戴孝的长安百姓,这把杀得值!

  邵勋在逍遥园内办公。

  裴、王二人抵达时,亲兵皆被留在外面,一人带了数名随从入内。

  沿途到处有银枪军的士卒在值守。

  二人入园之时,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看。

  裴廓哑然失笑。

  他知道云中坞的存在,知道那里屯驻了数百名私兵,甚至知道这批私兵的来历。

  邵勋不辞辛劳,嘘寒问暖,教导学生,将那些少年孩童一手带大,直如父亲般的地位。

  再以长成的少年担当军官,招募河上的船工、纤夫,码头、集市的苦力,充任兵士。

  一张白纸的老实苦力,容易被身负武艺的少年军官压服、驱使,长时间整训下来,服从性极佳。

  而少年军官们对邵勋又有种亦师亦父的孺慕感,可谓上下一心,如臂使指。

  最后,再以银枪军分屯各处操训,以军法治坞民,乱世之中,一個小势力就这么成型了。

  别人都是先有坞堡、坞民,再有私兵。

  邵勋是先有私兵,再有坞堡、坞民。

  有点意思。

  当然,现在类似邵勋这种人渐渐多了起来。

  前阵子,度支校尉陈颜向自己抱怨。因为战乱不休,许多百姓从并州、冀州南下,在大河两岸聚居垦荒。其中有勇力者,身边聚集着数百亲信,驱使着数千流民,伐木夯土,建造坞堡。

  洛阳周边的坞堡,是越来越多了。

  其中最有名望者两人,一曰赵固,一曰上官巳。

  赵固来历不可考,陈颜甚至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家世如何。

  上官巳则是禁军大将出身,带着部分残兵败将出逃洛阳后,居然收拢战乱流民,聚居垦荒,自号坞堡帅了。

  真是天下大乱,群魔乱舞啊!

  几人很快进了逍遥园。

  邵勋正在伏案写字,见着二人时,连忙起身行礼,笑道:“裴将军、王将军。”

  二人官阶比邵勋高,此时却都回了一礼。

  “五千骑,一战而没,小郎君可曾想过后果?”事情重大,二人都没心思客套,裴廓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五千匪众罢了,屠之大快人心,司空听闻亦要拍手叫好。”邵勋说道。

  裴廓仔细看着他的眼睛,半晌后叹了口气,道:“你想清楚了就好。”

  王瑚在一旁默不作声。

  邵勋注意到了他,哈哈笑道:“王将军来得正好。见者有份,勿要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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