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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195节

  他失败了,周家就与他撇清关系。

  乱世中的规则,就这么简单粗暴。

  庾、徐、周三人跟着吴前,带着数十随从,先去了城东洛水之畔的一处地方。

  这里有一座河伯庙,众人到时,但见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数百名面色黝黑的纤夫挤来挤去,够着头向前看。

  “那不是胡毋辅之吗?”吴前眯起眼睛,看了半天后,问道。

  “正是胡毋彦国。”庾亮瞄了一下,眼现怒火。

  虽然他对鲁阳侯邵勋非常佩服,很多时候下意识跟着他四处跑,以至于被人认为“邵党”中坚分子,他还是不能接受妹妹嫁给邵勋。

  但令他泄气的是,父亲居然不是很反对了,母亲也不说话,这——难道我错了吗?

  胡毋辅之这厮,没有半分酒品,实在可恨。

  “下水了,下水了!”纤夫们一阵骚动,有人高喊了起来。

  不一会儿,却见胡毋辅之跟着两个船工,登上一艘小木船,划向河中央。

  胡毋辅之坐在船舱内的案几后,一边端起酒碗抿一口,一边笔走龙蛇,好像在写什么东西。

  稍顷,胡毋辅之写完了信,站起来朗诵一番后,将信抛入河中。

  做完这些,他又将壶中酒洒入河内,嘴中念念有词:“幽明共赞,神祇护佑,礼毕!”

  船工向岸上挥手,立刻引来一阵欢呼。

  “泰山胡毋班(胡母班)曾被山神召唤,请其为妇婿河伯带信,信者众多,传扬甚广。胡毋辅之被人请来祭祀河伯,并不奇怪。”庾亮熟读经史、志异,对各种奇闻怪谈也有所了解,当场解释道。

  “元规,你信吗?”徐朗问道。

  庾亮迟疑了一下,没说信还是不信。

  徐朗笑道:“此事必以讹传讹,我所信者,唯经世济国之道。”

  周谟来的时间短,这时没插话,只默默看着。

  “好了,该募兵了。”吴前这人不识字,没文化,但走南闯北大半辈子,立刻就岔开了话题,道:“走吧,过去看看。”

  三人自无异议,带着一帮随从走了过去。

  “赵槐?”一名身强力壮的纤夫正在与人分祭祀用的酒肉,看到一行人过来时,先是目光一凝,待看到熟人时,立刻喊了出来。

  “季收?”被喊做“赵槐”的人站在吴前等人身后,乃银枪军第一幢的什长,听到喊声时,定睛一看,原来是当初一起拉纤的老熟人。

  季收将祭肉交给别人分发,擦了擦手后,走了过来,先对吴前等人行了一礼,然后眼神复杂地看着赵槐。

  赵槐变了。

  人站在那里,身姿笔挺,目光湛然,不再是以往那种微微躬着腰,一副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模样。

  他腰间悬着一把环首刀,左手自然地搭在刀柄上,右手虚握成拳,垂于腿侧,走起路来,微微前后晃动,甚有章法。

  身上的袍服也是新的,好像还是锦袍,不知道谁赏赐的。

  总之,一别数年,整个人由内而外地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仿佛完全是另一个人了,差点没认出来。

  “季君三四年没见到赵槐了吧?”吴前自来熟地上前,拉过季收的手,笑道:“赵槐现在是银枪军什长,手底下管着十个兵呢。长安之役,斩鲜卑首级两枚,肥乡之战再立新功,就连鲁阳侯都夸赞他‘勇猛骁锐’。”

  “鲁阳侯?”季收疑惑道。

  “便是材官邵将军了,去年派我等过来募兵的,这就忘了?”

  “哦,原来是降世神人。”季收与身后几人对视一眼,不知道在交换什么意见。

  “嗯?”吴前一愣,这帮人怎么知道的?

  仿佛看到了吴前的疑惑,季收低声道:“昨日有童谣,‘太白降世,许昌库开;洛水断流,真人乃出。’”

  吴前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三人却齐刷刷地看向季收,脸上神色各异。

  太白主兵,主杀伐,这似乎解释了某人为什么要抢许昌武库,这是天性啊!

  “洛水断流,真人乃出”这句话有点难以理解。

  但最近十年,先是关中连续大旱,再是并州大旱,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来个河南大旱?

  这段“童谣”不知道是谁散播出来的,很明显是针对鲁阳侯,因为他是太白星精降世的传闻已经在部分士人圈子内传播了。

  别觉得时人不信这个。

  杜预为《左传》写注时,曾提到:“童龀(chèn)之子,未有念虑之感,而会成嬉戏之言,似若有冯者,其言或中或否。博览之士,能惧思之人,兼而志之,以为鉴戒,以为将来之验,有益于世教。”

  杜预这种朝堂高官认为,小孩子心思单纯,天真无邪,不会受太多干扰,嬉戏童谣可能对也可能错,有识之士应当仔细分析,以为鉴戒,或有用处。

  另者,此时的天文学中,认为荧惑星降世变成童子,歌谣嬉戏,这被称为“谶谣”。

  这就是个迷信的社会啊!

  见吴前等人交换眼色,尽皆无言,季收又看了眼威风凛凛的赵槐,心一横,道:“既是邵太白募兵,我等自当从之。”

  他身后还有七八人,见“带头大哥”这么说了,纷纷说道;“我等愿追随邵将军。”

  吴前回过神来,忧心忡忡。

  季收却不放过他,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吴公”,催促不已。

  吴前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我何德何能,敢称‘吴公’。”

  季收不理,只问道:“此番募兵几何?”

  “暂募一千二百人。”

  “那得多跑几个地方。”季收笑道:“我家中有些亲朋好友,在外做庄客,形同奴婢。我将其偷偷唤来,举家投奔邵将军,如何?”

  “须得老实本分才行。”吴前说道。

  “那是自然。”季收拍胸脯保证道:“常年吃苦,能下地干活,可上河搬货,若不听话,随便打。不似那等老贼悍卒,不服管教。”

  “可。”吴前点了点头,道:“不过有言在先,若不成,还是会罢遣,不可能什么人都收的。”

  “好,好。”季收连连点头,满口答应。

  随后,他喊来几人,令其各自呼朋唤友,顷刻之间,便拉出了百余人,吵嚷着要当兵。

  他们不傻,不会仅仅因为一句童谣就争着当兵。

  更大的原因是吴前每次来募兵,都会带上一些银枪军士卒现身说法,用他们的经历来吸引这些纤夫、苦力们。

  人终究是向往好日子的。

  不当兵就不会死了吗?你太天真了,死的可能性也很大。

  既如此,不如当兵搏一搏——仅限禁军和银枪军,其他人若来征兵,他们保管躲起来。

  当天下午,由季收带路,吴前等人又跑了几处地方,募得四五百人。

  整个过程之中,庾亮、徐朗、周谟三人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庾亮甚至想到了是不是有人陷害鲁阳侯,并把目标锁定在了太傅幕府的一些人身上——有些时候,不需要上位者直接下令,自有急着幸进之人主动跳出来,施展腌臜手段,会是谁呢?

  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奈何奈何。

  但另外一方面,他心中也有几分动摇,万一这个童子歌是真的呢?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第191章 盘账与应对

  邵勋收到消息时,尚未回梁县,而是临时拐到了新近完工的檀山坞。

  这是几年来建成的第三座坞堡,也是短期内最后一座。

  他第一件事是盘账。

  在经历了两年小心翼翼的经营后,今年云中三坞进行了首次两年三熟制试播种。

  去年秋收后种下的越冬小麦,在五月间收获。

  亩产么,只能说还行吧,与粟差不多。

  云中坞收获了11.2万余斛,金门坞收获6.4万余斛,檀山坞收得6.5万余斛。

  夏收后种了一季杂粮,入冬前收获,三地总计收15万斛出头。

  三个坞堡的大小牲畜数量增长到了733头。

  以上是宜阳县的产业。

  在阳翟县,邵勋还有个禹山坞,为了养护地力,今年只种了一季粟,收得11万斛,另有大小牲畜892头。

  洛阳的三座庄园,因为两年三熟制执行的时间不一,今年以金谷园收粮最多,约9.2万斛,三地总计收得粟麦粮豆15.8万斛,另有牲畜735头。

  梁县则有绿柳园,今年只草草收了1.8万斛粟,置办了百余头牲畜。

  广成泽的数据尚未汇总而来,但邵勋不太抱指望。

  总体而言,他治下的百姓分布四个县,总计已有42000多人,最长的统治了五年,最短的统治了一年,绝大部分统治了三年左右,全年消耗了六十多万斛粮食,盈余极少。

  好吧,事实上没有盈余。

  银枪军一年发放的粮赐就超过13万斛,另需万余匹绢。

  再加上战死士兵的抚恤,以及承诺给府兵养部曲一年的开销,几乎把去年从关中抢来的粮食消耗一空。

  唯一的存粮进账来自卖马收入,总计卖给南阳乐氏、新野庾氏、颍川陈氏一千匹马,总进账21万斛粮食,再加上花钱采买的部分高价粮,总计约三十万斛存于梁县,算是多年来第一次有粮食储备。

  抢回来的马儿,去掉本次出征损耗,以及部分生病而死的,总计还剩六千三百余匹。

  明年会继续卖一部分,换成粮食储备,免得继续贬值。

  盘完账后,邵勋微微点了点头。

  他早知道自己的财政没那么紧张了,但直到看完账本之后,才最终放下心来。

  “毛二,云中三坞就这样了,明年檀山、金门二坞可少少收拢一些流民,云中坞就不要进人了。”邵勋让人将竹简、木牍一一收好、抬走,然后说道:“新来之人,几年内都是亏的。虽说长远有益,但邵师变不出那么多粮食,如今这年月,金银器、钱帛乃至器械甲仗,不一定能换来粮食,就算能买到,也亏得很。”

  “邵师你把洛阳的粮价都买上去了,很多人骂呢。”毛二全面管理三个坞堡后,气度不一样了,居然敢和邵勋开玩笑了。

  邵勋听了哈哈大笑,道:“骂吧,邵师不在乎。明年邵师要重点管着广成泽那边,鲁阳县也要兼顾。别看有三十万斛存粮,但那個动不得。”

  “明年会有战事吗?”毛二敏锐地想到了什么,问道。

  “你啊,心思细腻得像妇人。”邵勋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邵勋还记得五年多前,毛二脚踝受伤,当时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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