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196节
这么一个秀气的学生,本身又有读书做管理的天分,今后就往这条路上走吧——东海一期一百五十人中,就数他最出色,毛二也算是百里挑一了。
“若有战事,确实需要精打细算。”毛二说道:“邵师今岁俘虏了八千人,养他们也需要粮食。”
“没有八千。”邵勋说道:“也就七千多吧,剩下的是工匠,分到诸坞堡及广成泽安置。汲桑贼众,就在广成泽屯田,给战死儿郎们挣抚恤。王阐、郝昌等河北军士三千余人,亦在广成泽、鲁阳,半屯田半训练。”
对于河北军人的安排,粗看起来有点黑心资本家的味道。但他们不降,也逃不过个死字,如今自己给自己挣一部分口粮,邵勋再补贴一部分训练用的粮食,等到时局变化,他们也可以苦尽甘来嘛。
邵氏军政集团的军队,在邵勋心里其实是分三六九等吧。
银枪军是当之无愧的核心,现有六幢3600人。出征后伤亡了一部分,包括部分学生兵军官。这会已另行招募新人,再抽调一部分学生兵充任军官,把编制完善了起来。
到了明年二月,会有新一批学生兵学满两年且年龄达标,银枪军第六幢就地扩编为第六、第七幢,另组建第八幢——此为军官培养部队。
吴前新募的一千二百人,就是为扩军做准备的。
长剑军现有石桥、永兴、南山三防。在过去一年,陆陆续续有部分禁军老兵愿意举家南下,开过年后会新组建两防,这也是明年工作的重点之一。
简单来说,长剑军(府兵)多招募“成品”,即有底子、有战斗经验的老兵。
银枪军就当前而言,一个老兵不要,全部招募一张白纸的新人自己训练,几乎已经成了传统。
这是两者最大的区别。
牙门军算是第三等的部队,装备较差。五千多人撑死了四百多副铁铠。
邵勋打算再观察观察,确定这支部队不会在一道圣旨下发生混乱时,便给他们改善一下装备,提高战斗力。
至于王阐、郝昌、楼权、楼褒乃至陈眕这些人,其实算是“外系杂牌”了。但他们来得早,将来未必没有变成嫡系的机会。
而既然是杂牌,待遇当然是不行的,混口饱饭就差不多了,全按银枪军的待遇来,邵勋会破产。如果转为府兵,一时间又没那么多地和部曲给他们。
军队建设,还是得循序渐进。
不过,看着实力慢慢增加,一点点变强,终究还是很让人愉悦的。
邵勋喜欢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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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他的兴奋劲并没有持续多久,当接到吴前的汇报时,心情一下子恶劣了起来。
“哪个孙子在害我?”这是他第一时间冒出来的疑惑。
首要怀疑对象是越府的一些不知所谓的幕僚。
他都不知道跟那些人哪来的仇怨。
司马越都没放话说要对我怎么样,但你们就喜欢揣摩上意,不知所谓。
汉国大鸿胪范隆的嫌疑稍小一些。
毕竟刘渊对自己好像还可以?但也不能排除。
以前的刘渊是一个人,当了汉王后的刘渊则是另一个人。
人是有可能被环境、权力异化的——不,不是有可能,而是必然。
总之,大概就这两家了。
其他人也不会搞我……吧?
邵勋转身一看,才想起卢志去了鲁阳,檀山坞这里只有毛二。
“毛二,此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理?”邵勋决定考一考他,问道。
“邵师,此事不如找侯相相询。”毛二回道。
“别躲,邵师就要听听你的意见。”
“不如上表自辩?”
“你啊……”邵勋有些失望。
毛二算术不错,文采也可以,管理水平虽然一般,但也在合格水平之上,可惜还是理工男的直线思维。
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上书自辩,便是心虚,落了下乘。”邵勋说道:“可懂?”
“那怎么办?”毛二挠了挠头,道:“那就列一份名单,找人多编几分童子歌,给每个人都弄一份,混淆视听。”
“不是很妥当。”邵勋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好好整顿这三座坞堡吧。这是许多银枪军儿郎的家,不可轻忽了。”
“诺。”毛二脸色一正,沉声应道。
他看出来了,邵师对他的回答不是很满意。
但自己确实不太懂这些东西,还是做好本职工作要紧。
能力有限的话,勤可以补拙。
他比不了那些世家子眼界开阔,他是军户家的孩子。
他手下还有二十余人,多出自东海、洛阳,要么和他一样是军户家庭长大,要么是战争孤儿,他们都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他们还可以学习,可以成长。
邵师让他们这帮不适合上战场的学生管理云中、金门、檀山三坞的庶务,其实也是在培养他们的能力。
万不能让邵师失望了。
十月十四日,刷完存在感的邵勋打算离开檀山坞,返回梁县了。
谶谣之事,他打算静观其变。
反正这种事的发酵还需要一段时间,最终传至天子和太傅耳中时,可能已是过年前后了——如果司马越没干这事的话。
这两位也不可能单凭两句童谣就拿他怎么样,但有所警惕是肯定的。
尤其是天子。
本来关系处得好好的,这下可能要前功尽弃了,但邵勋也无所谓了。
说句搞笑的,现在最能拿捏邵勋的,不是天子,不是司马越,而是王衍。
但王衍又是三人中最势弱的,他是司马越的军师,也是政治上的盟友,属于东海王一系中的半独立势力。
他当了北军中候,想必对军权也有点想法。
他需要合作对象。
所以,短期内应该问题不大。
至于长期么——呵,长期的话,无论天子、司马越还是王衍,都会更加迫切地需要我的合作。
风浪越大,鱼越贵。世道越乱,武人越值钱。走着瞧好了,王弥会教训所有人的。
第192章 敌不动我不动
永嘉元年十月十六日,邵勋远远看到了绿柳园。
出征一次,差不多就是半年时间。若非能发点财,解决下明后年的军饷发放问题,他是真不想去。
乐岚姬正在妆点房间。
她已怀孕接近七个月,小腹高高隆起,按理说该好好休息的。
但正因为孩儿将要临世,她的心情愈发愉悦,每天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君侯偶尔在书房过夜,这里的眠床也换掉。”乐氏坐在胡床上,双手轻抚小腹,柔声说道。
“诺。”仆婢们齐声应道。
话说绿柳园的仆婢是越来越多了。
以前有一半以上是成都王府的,这次又从南阳来了不少人,都是岚姬少女时代的身边人,让她十分开心。
新床其实已经打制了一套,就放在院子里,马上就能搬进来,再组装完毕,晚上就能用。
后汉服虔曾言:“床,三尺五曰榻板,独坐曰枰,八尺曰床。”
床榻有时候被合起来称呼,因为“床,装也,所以自装载也”,就型制来说,坐卧的床主要区别在于大小。
床无论坐卧,都不高,一般“高下六寸”,也就是14厘米多一点。
邵勋不习惯这种,因此特地命人打制较高的眠床,适应他的喜好。
客人来他家拜访,一般也不会跪坐,有胡床。
吃饭也不在矮几上,而是有正儿八经的高桌。
这是他身为现代人的倔强。
坐了一会后,岚姬又在婢女的搀扶下,看着一套帷帐。
帷帐是从南阳送来的,博山文锦织成,衔五色流苏,华美异常。
岚姬小时候用的就是这类锦帐。
从今往后,她就将与君侯在这套锦帐下,相拥而眠,每每想及此处,脸都红透了,又无限欣喜。
可怜邵大将军,之前当小兵时要么睡草席上,要么在草堆里和衣而眠,渐有成就后,也是睡在粗布帷帐内。
现在算是被这些富婆带着全面提升生活品质了,还尽是他没见识过的东西。
“夫人,这些珠帘……”有婢女走了过来,问道。
岚姬本来挺欢喜,听到“夫人”二字时,脸色有些黯然,道:“你们看着布设吧。”
说完,离开了书房,来到院中。
斜对面的几个女乐已经走了。
她们本就来自天下诸郡,以值役(徭役)的形式来到洛京。
自汉以来,除了雅舞仍用良家子(爵位五大夫或官秩六百石以上子弟),其余皆是“国之贱隶”——三国时尤甚。
到了本朝,各地女乐以“贱隶”身份轮番入京服徭役,这对她们未必是坏事。盖因在地方州郡,她们的日子更惨,经常被官员上佐拿来招待客人,因其才貌俱佳。
走掉的女乐被赐给立功将士为妻,这对她们是一大解脱。
当然,每个人想法不一样,不可一概而论。
有的女乐,可能并不一定喜欢清贫的生活,宁可继续周旋在达官贵人之间,因为她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哪怕是以女奴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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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分,邵勋回到了绿柳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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