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292节
司马越对陈留阮氏是真爱,非常喜欢征辟这个世家的子弟做官。
之前有记室参军阮瞻,现已离府,任太子舍人。
阮脩马上也要离府了,出任太子洗马。
幕府内还有一个叫阮孚的幕僚,官名“骑兵属”,其实就是骑兵参军的意思,这会也在场。
奈何三阮对司马越都没什么好感,反倒对朝廷比较忠心。司马越对此心知肚明,奈何陈留阮氏名声大,关系复杂,又不得不用他们,毕竟他的权力来源就是世家大族的支持。
此时司马越听到阮脩的感慨,心中怒甚,刚要发作,却见王衍上前,笑道:“司徒老成持重,仆射勇猛精进,所述皆有道理。然兵凶战危,诡谲难测,不如坐下来商议一番,再做决定,如何?”
裴康瞄了一眼老王,这厮又在和稀泥。你除了和稀泥还会什么?
司马越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有军校上了城头,在何伦耳边低声说了一番。
何伦面露难色,但考虑到兹事体大,不敢擅专,于是硬着头皮走到司马越旁边,禀报道:“司徒,鲁阳县公遣人叫门,意欲进城。”
司马越闻言,方才强自压下的怒气再也无法遏制。
他一把推开何伦,径自来到女墙边,却见大群军士站在数十步外,齐声呼喊。
风太大了,听不太清,但很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司马越也不想听清,只吩咐道:“贼众尚在一旁窥伺,不宜擅开城门。”
“诺。”何伦应道。
在邵勋和司马越之间,他毫无疑问会选择司马越,哪怕司马越看起来命不久矣,也无法让他改变倾向。
不过,就在二人话音刚落之时,旷野中却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司马越、何伦下意识看去,却见银枪军的士卒们在军官的带领下,排着整齐的队列,往西明门而来。
嗯?二人有些惊疑不定,这是要作甚?
呃,答案很快揭晓了。
又一名小校气喘吁吁地跑上城头,禀道:“将军、司徒,左卫殿中将军杨宝下令打开了西明门,鲁阳县公帐下军卒已蜂拥入城。”
司马越只觉脑袋嗡嗡的,眼前一片恍惚,身体不自觉地软了下去。
何伦连忙将他抱住,大声呼喊。
城头一片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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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明门大街上,一队又一队顶盔掼甲的武士开了进来。
洛阳百姓涌到了街边,兴高采烈地看着匈奴围城之后,第一支入援的军队。
这些人是怎样一副尊荣啊!
身上的衣甲多有划痕、破洞,有的甲片甚至已经掉落,露出了里面的内衬。
手臂、肩膀、胸前乃至器械上,依稀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
鞋靴上满是污泥,甚至已经开裂。
仪容不修,胡子拉碴,手指冻得红肿开裂,隐有血迹渗出。
脸被寒风刮得粗糙无比,更是脏兮兮的。
眉毛、胡须上挂着冰晶,与哈出的白汽交相辉映。
唯精气神十分高涨!
步伐整齐、鸦雀无声,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傲气。
在看到洛阳士民在一旁围观时,银枪军士卒们更是挺起了胸膛,步伐更坚定了。
“前行看后行。”有军官大喊道。
“齐著铁两裆。”士兵们齐声回应。
“前头看后头。”
“齐著铁冱鉾。”
最后一句喊出时,声震屋瓦,气势逼人。
有少许禁军将士在一旁自发地维持秩序,他们看看这些一路征战过来的武人,再看看自己身上鲜明的盔甲、整齐的装束、几乎未沾泥水的鞋靴,微微有些赧然。
第一幢数百名军士走过后,迎面而来的是一辆辆马车、骡车。
车上除了各种物资外,还堆着许多人头。
围观的洛阳士民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
匈奴人头!
也不知道是在哪斩杀的,一个个看起来狰狞无比。
有人朝人头吐了几口唾沫。
有人拿瓦片投掷。
还有胆大的靠近了观看,人头的表情已经凝固,看来看去,多数是恐惧和绝望。
原来你们也会害怕,也会绝望啊?
百余辆马车驶过后,又来了大队士卒,紧紧簇拥着一辆马车。
车帘一角掀起,露出了金甲武士威严的面容。
“此为鲁阳县公车驾。”唐剑骑着马儿,在一旁高声介绍道。
百余亲兵步行跟在马车四周,手持大盾、环首刀,目光时不时扫向周围。
唐剑话音一落,欢呼声陡然响了起来。
“是邵太白!”
“神人降世,以救世人。谶谣诚不欺我!”
“天可怜见,终于有人来救我们啦。”
“邵太白来当北军中候吧,洛阳城里都是废物!”
“这兵看着比禁军儿郎强多了。”
“虽说我儿也是禁兵,但我不愿昧着良心说瞎话,这兵有杀气,不是禁军可比的。”
“禁军都是样子货!”
马车缓缓向前,议论、欢呼声渐渐远去。
至金墉城前面的广场时,停了下来。
邵勋下了马车。
偌大的广场之上,空无一人。
唯边缘及城门内外站着几排禁军士卒,此时尽皆拜倒于地。
邵勋手抚剑柄,矗立于广场正中。
他,已经牢牢地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276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司马越病倒后,刘暾正式开始发号施令。
十一月初六,他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派兵追击匈奴。
主力是凉州骑兵,战果还算凑合,斩首三千余级,并抢回了一批被俘的财货、女子、粮食。
十一月初九,凉州兵返回洛阳。
至此,第二次洛阳保卫战告一段落,洛阳也恢复了平静。
邵勋在初九这天入司徒府探病。
之所以没一入城就去,主要是不想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缓了三天后,司马越的心情应该也平静了一些,这时候就好说话了。
当然,这三天他也没浪费,接见了一拨又一拨的禁军旧部——主要集中在左卫。
未时初刻,整整三幢银枪军士卒护送着邵勋抵达司徒府,然后没有走,就在附近等待。
邵勋在百余名亲兵的护卫下进了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府邸。
听闻司徒在睡午觉,他没有让人吵醒,而是在偏厅内默默等待。
或许,在旁人看来,他是顾念司徒旧恩,执礼甚恭。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等的究竟是什么。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朵盛放的牡丹花出现在门口。
邵勋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面露微笑。
裴妃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先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邵勋,然后才问道:“兵凶战危,你怎么就敢来洛阳的?”
邵勋没有回话,他也在细细打量着成熟美艳的妇人。
短短一瞬间,她的眼神已经有过几度变化。
先是惊喜。
或许,在越府的这段时间,她虽然是主母,但依然过得很煎熬,并没有在棠梨院时那般舒心。
然后是羞怯。
这仅仅只是一瞬,很快便从眼底褪去了。或许,她有时候也在“胡思乱想”,毕竟人控制不住自己肆意飞散的念头。
最后浮现出来的则是担忧。
进了洛阳,可不代表你能控制洛阳。裴妃不是卢薰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居家小女人,她太知道权力游戏的本质了,她有点担心邵勋接下来的动作。
“想来就来,谁能阻我?”邵勋笑了笑,站在那里。
裴妃走到他面前,摇头失笑,道:“真不知道你出兵的那一刻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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