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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299节

  “他们终于心动了?”羊献容讥讽道。

  羊曼看了她一眼,道:“族中打算争取一下,让陈侯娶你二叔家的小懒为妻。”

  “小懒她敢!”羊献容怒目圆睁。

  羊曼轻笑一声,道:“我写信劝阻了。”

  羊献容心下稍安,又道:“族里那帮老糊涂,整日都在想些什么?”

  羊曼提到的“二叔”名羊冏之,是羊献容之父羊玄之的亲弟弟。

  羊玄之死后,直接弃官回了泰山老家避风头。

  “族里这次动真格了。”羊曼说道:“鲁国相之职,势在必得。谯国那边也有些关系,会想办法用起来。”

  鲁国就在泰山郡南边,羊氏旁支子弟、门生故吏多有在鲁国任职者,影响力很大。

  至于谯国,则更复杂了。

  首先,羊氏与谯国夏侯氏联姻过,关系密切。

  其次,谯国龙亢桓氏与泰山羊氏交好——甚至可以说依附过羊氏。

  出身桓氏的桓豹,就曾做过羊献容祖父羊瑾(时任尚书右仆射)的主簿,可谓心腹了。

  羊献容默默听着,突然问了个问题:“邵勋会接受吗?”

  羊曼闻言,并不惊讶。

  他知道这个妹妹还是很有眼光的,能想明白很多事情,问题就在于邵勋。

  羊曼曾经就府兵一事与邵勋深谈过,认为这事会动摇世家大族的地位。

  邵勋没有否认。

  从这几年的接触来看,邵勋倒也不是那种死脑筋的人,而且他与张方、苟晞那种出身寒微的人不同,是有手段、有能力让士族认可的。

  他会接受羊氏的“好意”吗?

  如果鲁国、谯国由泰山羊氏帮你打理,能接受这种事情吗?

  羊曼觉得还得再试探下。

  或许,在卢志出任豫州刺史的消息传开后,中原大地上有太多士族想认识、试探邵勋这个人了。

  如果有选择,这些士族应该想换一个出身更好的人执掌豫州权柄,但如今不是没有选择么?

  刘乔、裴宪、王士文……

  前者直接被邵勋给打得没有人样。

  裴宪弃军而逃。

  王士文兵败身死。

  换了一个又一个士人,换汤不换药,没用啊。

  两个月前,传闻石勒将渡河南下,豫州一片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经历了这几年,豫州士人大概也没办法了,对军户出身的邵勋执掌豫州没那么抵触了。

  谁能保护他们的利益,谁就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羊曼曾经想过,如果邵勋愿意将地方大权委任出去,一两年内就能在豫州站稳脚跟。

  他愿意这么做吗?

  这几日传出风声,邵勋将在年后前往陈郡封地。

  对豫州士人来说,这是一次令人瞩目的出行,或许将决定中原大地的未来。

  邵勋的一言一行,都决定了很多人的向背。

第282章 走基层

  绿柳园之内,一切如常。

  但在外人看来,这个略带点暴发户气息的宅院,却已经成了河南的政治中心——至少是中心之一。

  过年前几天,邵勋又出门了:新春走基层!

  卢薰挺着个大肚子,仔仔细细帮他整理衣袍。

  乐岚姬则为他收拾行囊。

  看着两朵如花娇靥,邵勋太满足了!

  出征回来后,他悄悄问了一下母亲,得知这两位王妃似乎不太对付。但卢薰带着身子,岚姬表面对她还算客气,至于内心怎么想的,邵勋没好意思问,她也不会说。

  乐氏已被赦免成都王罪眷身份,邵勋正式将她纳为妾侍。

  至于宋祎,她现在就是邵勋改换口味时的泄欲工具,没什么地位。

  说实话,她要容貌有容貌,要才艺有才艺,还年轻,但真的比较倒霉,遇上了邵勋这种人,不愿在她身上花心思。若换了别家,早就被宠得不行了。

  “差不多就行了,我去觐见天子,也没这么讲究。”邵勋笑道。

  卢薰稍稍退后两步,仔细看了看,又上前整了整弓梢的位置,待看到佩刀柄上挂着她亲手做的彩结后,心中喜悦。

  “郎君以武立身,去见将士,最好还是威武一点,将来还要靠他们奋勇拼杀呢。”她说道。

  邵勋将她揽过,轻轻亲了下额头,道:“熏娘所言极是,天下霸业,还得靠一刀一枪去拼,将士们是最重要的。”

  “郎君更重要。”乐氏凑了过来,低声说道。

  邵勋得意地一笑,将两女都搂在怀中,大言不惭地说道:“昔年范阳王虓也算英武果决,然天不假年。成都王颖先胜后骄,身陷囹圄,终难逃一死。郎君自有天命加身,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左右腰间已被各自掐了一下。

  乐氏、卢氏俏脸微红,互相看了一眼,又都噗嗤一笑。一瞬间,竟然起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邵勋则感觉很爽。

  他不是受虐狂,但就是感觉很爽、很得意。

  啥也别说了,黄毛之神来了都得给他敬酒。

  “家中之事,你俩商量着来。”邵勋说道:“若有难决者,问我阿娘即可。”

  两女都欲言又止。

  “趁我还没走,赶紧说。”

  “妾之三兄已经搬来了梁县……”乐岚姬说道。

  邵勋立刻明白了,于是说道:“弘茂若在司徒那边做得不顺心,可先来侯府当个庙长。”

  庙长掌管祭祀之事,其实还算不错了。

  “我嗣子黎来洛阳了……”卢薰说道。

  “司马模的儿子?来抢家产?呵呵,别理他。”邵勋摆了摆手,直接出了家门,翻身上马之时,朝二女挥了挥手,大笑离去。

  邵勋的第一站还是梁县诸乡,银枪军士卒的聚集地。

  行至村口之时,便已有得到消息的儿郎们迎了出来。

  “赵槐!”邵勋将马鞭扔给唐剑,道:“涧水之战,你斩首两级了吧?”

  “参见陈侯。”银枪军队主赵槐上前行礼。

  涧水之战,原本的队主伤愈后无法归队,什长赵槐升任队主,顶替了位置。

  他是少有的由士兵一路爬到队主位置的人,盖因这一级一般都由学生军官担任。

  “侯府补发的绢绵收到了么?”邵勋看了看赵槐的家,问道。

  “收到了,十匹绢、五斤绵。”赵槐一听,满面喜色。

  邵勋进了他家院子。

  赵槐是洛阳人,来梁县后,占下了这间被人遗弃的宅院。当时看起来很破旧,花大力气修缮后,面貌已焕然一新。

  邵勋仔细看了看。

  院墙是竹木编成的篱笆,篱笆墙内大致分为左右两大块,中间是一条路,直通正屋。

  路左边最靠外的是一个羊圈,里面养了大大小小七八只羊。

  羊圈北边是柴房,堆满了枯枝朽木,另有许多尚未铡碎的干草料。

  柴房再往北是厨房,炊烟袅袅,正在做午饭。

  羊圈、柴房、厨房前还有几株果树,其中两株似乎已经枯死了,可能是今年春夏大旱时的事。

  路的右边则是打理得十分整齐的菜畦,菜畦中央挖了一個井,上面盖了盖子。

  菜畦最北边还有一扇小门,此时敞开着,露出了外间的柴堆、草堆。

  柴堆后方则是茅厕,茅厕外靠墙的地方还堆了许多新旧粪便,上面盖了薄薄一层土。

  典型的农家小院,而且是经营了至少一代人的农家宅院。

  赵槐能捡到手,运气不错。

  “不错。”邵勋看完后,点了点头,随后便在赵槐的引领下,入了中堂,坐于首位。

  赵槐十岁的长子端来了温好的酒。

  邵勋也不客气,端起酒碗尝了一口,道:“好酒。”

  “此为祭米酎,春社时酿的,陈侯若喜欢,可多饮几杯。”赵槐说道。

  “坐下一起喝。”邵勋招呼了一下,让赵槐以及其他几个跟来的银枪军士卒一起坐下。

  众人连连推辞,见得邵勋坚持,便坐了下来,一起饮酒。

  酎是一种度数较高的酒,需要长时间酿造,甚至是二次、三次反复酿。

  祭米酎,顾名思义,用祭米酿造的高度白酒,里面还添加了五茄皮、干姜等调料,味道十分特别——此时人们不光喜欢往茶里面加各种东西,酒也一样。

  “明岁起,你便有五十亩禄田了,五月麦收之后,屯丁们会将收获的小麦送来。”邵勋说道:“家中该备石磨了,驴骡驽马,最好养个一二匹。”

  “谢陈侯赏赐。大恩大德,粉身难报。”赵槐闻言,立刻起身行礼,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在河上拉纤之时,一日下来,所获无几,养家都很困难。而且,纤夫往往满身伤病,还不长寿,那日子真的难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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